墮天使之城是加納科喬的別名。這座城市據說是爲了紀念一位本土文學家,但不知道爲什麼,似乎都沒誰去讀這位文學家的書了。
加納科喬是一個沿海城市。如果用一幅二十一世紀的地圖去看的話,加納科喬應該不可能是個沿海城市。它在東非大裂谷西面。只不過,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東非大裂谷了——那填滿海洋的機械殘骸以及至今迴盪的奇蹟殘響,可都在訴說着當年那一場大戰的可怕之處。
由於地形的扭曲,很難說明這個地方原本是屬於烏干達、肯尼亞還是其他什麼國家。總而言之,索馬里海盜和加勒比海盜差不多,已經是幾個世紀之前的傳說了。埃塞俄比亞也如同所羅門王的傳說一樣隨風而去——真的是物理意義上隨風而去,原埃塞俄比亞國境線內已經大半是海洋了。
好在聖逐和神靈還算剋制——又或者是本着保護珍稀動物的思路,雙方在打仗的時候還派出了“有限的人道主義”救援力量。居住在非洲的人類纔沒有被滅絕。
不過,再怎麼迴避居民區,戰爭也還是存在一定的波及。原本中部非洲稱得上寥無人煙。
直到加納科喬的出現。
如果是正常的世界,那麼這裡就應該介紹一下建立了加納科喬的那位英雄人物,介紹一下那位英雄人物所經歷的苦難。
但是,很遺憾的是,這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
加納科喬很難說是人造的……
怎麼說的,這個東西顯然是人造的沒錯。
但是吧……
加納科喬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建造的。
有人推測,加納科喬是存在於“或然世界”之中的、“或許存在的東西”,然後通過某個類似於涌現系魔法的奇蹟,從或然的世界,來到了這個已然的世界。
事情就是這樣。它真的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更神奇的是,這個城市最常見的文字,居然是漢文。
史學家認爲,東亞共和國的前身,曾經大力援助非洲基礎建設。儘管在“這個地球”的“這個歷史”上,東亞共和國由於大災變而放棄了對北歸回線以南區域的援助,但是終歸是存在“繼續援助”的可能性的。
大約是因爲偶然——或者說“奇蹟”,這個城市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從西海岸遷徙過來的黑人們最先發現了這個城市。而這個城市也成爲當時非洲大陸唯一一座現代化城市。
而也正是因爲這一座城市,非洲的力量開始匯聚。
它最開始的時候佔地一千二百萬平方千米。隨着美洲難民潮的涌入,這個數字不斷擴增,一直增加到四千萬平方千米。
啊,順帶一提,最開始的時候,那些遭了災的美國佬其實不是很想移民到這個城市的。這個城市的所有大型廣告牌其實從沒換過,因爲最開始的統治者缺少相關技術。而那些廣告牌顯示的信息之中,由一條讓美國人尤爲在意。
在加納科喬所屬的歷史之中,可口可樂公司並不是碳酸飲料界的霸主——甚至百事也不是的。在這個世界,一種叫做“健力寶”的飲料統治着軟飲料界。
這讓“原美國佬”們很不滿。
只不過,呃,他們也沒有其他地方好去不是?
這個現象也引起了學界的注意,併成爲近古代史當中一個較爲冷僻的研究方向。也有法師認定,弄清楚健力寶爲什麼在那個“或然的歷史”中如此流行,或許有助於搞清楚這個加納科喬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郇山的子集團、合併了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的超汽水公司在知道這個研究方向後,認爲這是一個商機,並一度打算複製出健力寶的配方來大賺一筆。他們覺得,在“已然的歷史中”,這也是20世紀末銷量一度超過可口可樂的飲料,必有過人之處——只不過這個天才的計劃在炒作階段就已經流產了。據說,最開始入駐這個城市的部落很喜歡那些軟飲料,好多部落的統治階級都是死於血糖過高。
新生代的野心家靠着飲料完成了權力的更替。
在這些傢伙實際上沒有生產能力的前提下……超汽水公司也找不到可以用來研發的飲料樣本了。
不過炒作還在繼續——至少那五十萬支超汽水公司股票的懸賞仍舊存在。
這些股票所帶來的分紅,就足以讓一個家庭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只要能帶一罐密封完整、一直在低溫之中保存的健力寶到任何一個超汽水公司的辦公地點或研發機構,就可以獲得這一筆懸賞。
當然,這一筆懸賞目前還無人拿下。
據說靠軟飲料上位的野心家們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一度暴跳如雷。他們詛咒用這種昂貴手法篡位的自己。
這個城市早期的統治者就這德性,靠着相似但成本更低廉的手段上位的一代代後繼者們也沒有強到哪兒去——說更差也行。總之,這個城市的基礎建設,基本上就在“縫縫補補”中一路破敗。
原本最開始出現的一萬兩千平方公里的城市圈內,還有完善的地鐵網。這十三條地鐵由大大小小的九個黑幫所控制。這九個大黑幫,以及其他兩個沒有實力染指地鐵的黑幫,還控制着核心區的公交車系統。
而在覈心圈之外的區域,只有一些“散戶”在跑公交。
赫胥黎搭乘地鐵,離開了核心區,抵達了外圍區。
核心區以非裔黑人爲主。赫胥黎認爲,05並不會藏在那裡。05的戰鬥力確實能夠保證,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生存下去,但也不代表他不想省點力氣。
鬥犬們記錄了05在大氣層外進行的一次變軌。他原本要墜落到東南亞,結果現在來到了這裡。
東南亞的排華運動很激烈,所以他迴避了東南亞。
05很有可能是想要藏起來。
出於同樣的理由,他也不會呆在主要是黑人的核心圈。
外圍圈內,因爲東南亞排華運動而逃難過來的華裔,以及美國逃來的白人,佔據了相當多的比例。另外一些更爲貧窮的黑人也住在這裡。
木板、塑料或其他垃圾自己拼成的房屋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難能可貴的是,這裡是有下水道的。畢竟要是這裡瘟疫橫行,核心圈的大人物們也很難倖免。只是這裡下水道質量不怎麼樣。街道上還有發酵的氣息。這裡的道路也是斑駁不堪。一段瀝青、一段水泥、一段石板的路況是再正常不過的。大大小小的蟲子與人類分享着這裡。
赫胥黎甚至還發現了郇山集團基因蝗蟲與基因蚜蟲的痕跡。這不是一個好跡象。郇山曾經將這些個東西作爲生物武器賣給一些土地面積較小的國家,作爲他們面對大國的武器。在“限於技術手段造成失控”後,這種東西吃光了所有傳統農作物之後,郇山的抗蟲農作物就有了用武之地。
這些生物武器和四百年前的龍紋鰲蝦一樣,是一種三倍體生物,無法與正常蝗蟲、蚜蟲雜交,只能孤雌生殖,基因非常穩定,理論上也很容易創造出針對性的病毒。你在野外看見了一隻,就意味着還有幾百只你沒發現的,非常危險。
不過,赤道這種物理規律波動較大的區域,這種脆弱的科學造物,或許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掀起風浪吧。
到了這裡,線索差不多就斷了。
常規的做法,已經無法找出05了。
赫胥黎接下來的計劃,就可以概括爲“碰運氣”。
由於天命之路的存在,運氣很大程度上就站在他這一邊。
“先去找個據點……”
對於法師來說,“據點”很是重要。一個法師可以在準備萬全的陣地裡輕易擊敗比自己強好多倍的敵人。對於一個法師來說,據點可能就是最後反敗爲勝的憑依。
赫胥黎倒是知道這麼一個地方。那是一家孤兒院。這地方不能當成主戰場,但絕對可以藏一個備用據點。
喬爾喬神父大概是一個意大利裔,但是卻沒有什麼黑手黨的風采。相反,他看上去很憨厚,臉上總是掛着一種小學生般的笑容。不過,可不能小看這傢伙的手腕,在加納科喬,一個白人想要站穩腳跟是很難的,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罕見的基督徒。
要知道,早些年的援建項目,也帶來了宗教。現在,這裡最常見的宗教是漢傳佛教。
佛教的外圍成員熱愛放生。只是早在21世紀,“放生”就已經是一種對環境害多於益的活動了。而今天,北迴歸線以北的區域,那郇山設計的生物圈已經脆弱到經不起折騰了。大康采恩花了一些時間,在北迴歸線以北消滅了這種信仰。
放生主義者和極端素食主義者兩支恐怖分子在很多地方都轉入了地下活動。
非洲反而片片佛國。
再次強調一下,一個一神教的神父,沒有一點手腕,是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立足的。
喬爾喬神父的孤兒院致力於收容少數族裔的孤兒,以免他們受到欺凌——但也不拒絕黑人孤兒就是了。
赫胥黎曾經受到過喬爾喬神父的幫助。如果不是喬爾喬神父,自己或許也不會被檢測出赫胥黎血統,更沒有進入理想國的可能性。儘管阿爾馬洛·赫胥黎與養父母關係良好。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坐在自己身旁、帶着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輔導自己初等數學的神父,才更接近自己心目中“父親”這個稱謂。
喬爾喬神父有一個無名教堂,還不到十米高,但是上面卻俏皮又騷氣的造了個銳角一般的屋頂,有幾分哥特式的風采。教堂旁邊就連着孤兒院,只是喬爾喬神父並不主動讓自己收留的孤兒們受洗成爲基督徒——當然,也不會阻止。
在這個年頭,有神論信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這不能說明理性戰勝了愚昧,只是世界上出現了更好的崇拜對象。
聖逐不信上帝或者佛陀,神靈則天然近似信仰者心目中的神明。
偶爾也會有一些虔誠的信徒在堅持,但喬爾喬神父不是那種人。他確實不圖這些孤兒什麼,他也不需要這些孤兒明確信仰,以滿足他的宗教體驗。
他只是單純在這兒開孤兒院而已。
阿爾馬洛·赫胥黎走到神父這裡的時候,神父正在給菜園子鬆土。這個地方雖然熱,但是水卻是不缺的。
赫胥黎叫道:“喬爾喬神父……神父!神父!”
神父扔下了手裡的小型農業機械。他困惑的看着年輕人,神色有些遲疑。他幫過很多孩子,自然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
“是我……後來被赫胥黎家收養的那個……是我啊!”
喬爾喬神父拍了拍自己光禿禿的頭頂——雖然這是標準的教士髮型,但神父確實單純是因爲謝頂又不想花錢植髮所以才保持這個髮型的。他恍然大悟:“啊,阿爾瑪啊!你這幾年都不發照片過來,我都快不認得你了!”
赫胥黎握住神父的手:“神父,真高興您還這麼健康……我早年傳過一些,然後您椒抱怨這邊信號不好,我之後就避免傳較大的文件了。”
和十年之前相比,神父並不見老邁。頭髮也沒少多少。脖子上那個略顯張揚的十字架倒是沒了。
“真是稀客。”神父拍了拍赫胥黎的肩膀:“彷彿我有個有出息的兒子來看我了。真好。”
神父不是很清楚赫胥黎的近況。他知道自己幫助過的孩子現在過得不錯就行了。赫胥黎有時將自己的部分薪水匯給神父,但神父也不多收,郵箱的自動回覆從來都是告誡他,年輕人行善要量力而行,起碼自己也得吃飽飯。
兩人稍微聊了一會,神父這才正式詢問了赫胥黎最近的狀況。赫胥黎自己不信神,但他考慮到喬爾喬神父的信仰,沒有直接提“達爾文鬥犬”這個稱號——這個稱號,本就是托馬斯·亨利·赫胥黎與牛津大主教威爾伯福斯論戰時提出的自稱。雖然喬爾喬神父在這方面一向開明,但是赫胥黎還是想盡量顯示尊重。他只說自己現在是在理想國旗下的魔法保全部門工作。
“啊,神父,我這裡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赫胥黎說道:“您應該還有客房吧?如果沒有的話,閣樓也行……”
神父面露難色:“如果你想要住這裡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閣樓前不久已經有人住了——你知道,孤兒院的房間一向是不大夠的。偶爾我還會安排人在禮拜堂去住……”
就在這時,一個少年翻牆而入,對着神父急吼吼的說道:“神父神父!我今天差點就賺到錢了——臥槽!沙威!”
赫胥黎瞪大眼睛。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管它叫沙威。
正是因爲這個傢伙的這個稱呼,他似乎陷入了某種命運的詛咒之中。
赫胥黎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裡,在這個地方,遭遇到這個危險的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