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無眠的還有戶部尚書,立在院外,冷冷的夜風吹起他披散的外衣,帶着一種蕭條和無奈。嘆了口氣,李尚書不由想起纔不久前的事。
用過晚膳還沒來得及喝茶,就見管事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對李尚書道:“大人,東宮來人了,正在書房候着。”
李尚書的手不由的一抖,杯中的熱茶一下濺了出來,灑在了地上,惶恐的立起身來,李尚書喝道:“怎麼不早些來回。”
管事低聲道:“來人不讓聲張,所以…。”沒有理會管事,李尚書自顧自得整了整衣衫,道:“隨本官過去。”
書房裡,一個瘦削冷清的中年人正默默的站在那裡,見到李尚書過來,微微一笑,道:“陳沖見過大人。”
李尚書忙道:“陳上卿客氣了,有事派人吩咐一聲就是,怎敢勞動上卿的大駕。”陳沖淡淡的點了下頭,道:“想必大人也猜到了,殿下不放心,讓我親自過來說一下。”
尷尬的笑了一下,李尚書道:“殿下言重了。”陳沖默默地看了李尚書一眼,隨後輕輕咳了一聲,低低的道:“聽說今日捉到的那人自稱是東宮的人。”
李尚書苦笑了一下,道:“當時北王爺在場,本官也只是在旁聽着。”冷冷一笑,陳沖道:“太子讓我來過說一聲,東宮可沒有這樣的人,大人明白嗎。”
李尚書猶豫的道:“這…。恐怕不是本官能做得了主的,北王爺那裡,本官也不好應付。”沒有看李尚書,陳沖淡淡地道:“殿下的話我已經傳到,至於大人怎麼辦,那就是大人的事了,陳沖告辭。”說完,也不用別人相送,一甩手揚長而去,剩下李尚書有些愣愣的看着那遠去的背影,身後有涼涼的寒意襲來。
“大人,外面風涼,早些回去歇着吧。”管事輕輕地話打斷了李尚書的沉思,沒有回頭,李尚書道:“李安,你說本官該怎麼辦,太子、靖王爺、外擠內壓,這哪一個我也得罪不起。”
李安細長的眼微微一轉,道:“大人不要過於憂慮,大人的上面不是有北王爺擋着嗎,若是有什麼事,大人儘可往他身上推不就是了。”
輕輕哼了一聲,李尚書道:“你以爲他是吃素的,說不得他比另外兩人更難應付呢,這幾年提起北靜王,誰不心服。”
嘆了一聲,李尚書後悔的道:“唉,當初就不該畏懼靖王爺,雖說他是唯一可以和太子抗衡的人,可畢竟師出無名,只是如今他的府邸倒修大了,可這爛攤子誰來管,白花花的銀子從哪兒來,多出來的民房、土地從哪兒補,如今再這麼一鬧,說不得鬧到皇上那裡,誰也好過不了。”
李安輕輕的道:“大人不要過於憂慮,相信靖王爺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畢竟…。”轉過身來,李尚書無奈的嘆道:“誰都明白,這絕不是幾間民房那麼簡單,這是…。”指了指東邊,李尚書道:“圈地只是個引子,互相打壓纔是正道,可憐我夾在中間,弄不好連命也保不住。”
李安悄聲道:“那北王爺知道嗎。”李尚書輕蔑的嗤了一聲,道:“連我都能明白,他若不知豈不成了笑話。”
李安道:“既是這樣,大人何不問問他的意思,或許…。”緩緩地點點頭,李尚書道:“如今也只有這一條路了,畢竟這件事他纔是正主。”
坐在廳裡,水溶看着恭敬的立在一邊的戶部尚書,緩緩的道:“李大人這麼早到本王這裡可是有事,還是昨日的事沒有辦好。”
李尚書小心的道:“回王爺,民衆都已安撫,只是補償的銀子…。”沒容李尚書說完,水溶道:“銀款不是早就撥下了嗎,莫不是是大人中飽私囊還是挪作他用了。”
說完,一雙凌厲的鳳目冷冷的望了一眼,隨後淡淡的道:“大人不會是想讓本王再多出一事吧。”
李尚書忙道:“王爺明鑑,這樣的事下官萬萬不敢做。”水溶擡起頭來,淡淡的一笑,道:“這就好,本王也相信大人乃是明智之人,絕不會如那些小人般鼠目寸光。”
立起身來,水溶看着李尚書,雲淡風輕的道:“皇上命本王來處理昨天的事,如今已經水落石出,補償均已發放,民衆也已安撫,說不得本王也好回去交旨了。”
李尚書忙道:“那昨日的…。”水溶沒有看李尚書,淡淡的道:“既然銀款都在戶部,如今已補齊,看來此事只是戶部辦事有些拖沓,才惹出這樣的事,也只能委屈大人擔個辦事不力的罪名了,至於昨日的那人,胡言亂語,妖言惑衆,賞他一頓板子,交給刑部,自有人會處置的。”
李尚書神思一轉,一下明瞭水溶的用意,心裡暗暗叫苦,果真是名不虛傳的北靜王,輕輕巧巧的幾句話,既賣了太子的面子,將那人說成是妖言惑衆,撇開東宮,又不拂逆靖王的益處,府邸該修還修,卻把所有罪過全推在自己身上,皇上面前還落得個力挽狂瀾,處事有功的美名。
哭喪着臉,李尚書真是欲哭無淚,這件事到最後最倒黴的就是自己了,昨日發放的銀子可是有部分挪用了別處的款項,還得再擔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弄不好若是再追究起來…。
冷冷的看着一邊李尚書愁眉苦臉的樣子,水溶的心裡不由暗暗冷笑了一聲,隨後好似不經意般道:“大人也不必過於焦慮,皇上那裡本王自會爲大人美言幾句,還有,你做的事有人會看到,說幾句好話也不會太難,古有割腕保命的典故,相信大人會明白的。”
“見好就收,明智的人都不會把事做絕,所以此事也就會不了了之。”輕輕哼了一聲,水溶又道:“大人好自爲之吧。”
行過禮後走了出去,李尚書從沒覺得步子是如此的沉重,一日之間,走馬觀花的像看了一齣戲,可到頭來,那沉甸甸的銀子,那輕飄飄的罪名,可都是按在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