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端陽正日已到,宋青書隨俞蓮舟、殷梨亭二人趕赴少林。只因屠獅大會的消息早已哄傳武林,此時少林寺前殿後殿、左廂右廂,到處都擠滿了各路英雄好漢。各路武林人物之中,有的與謝遜有仇,處心積慮的要殺之報仇雪恨;有的覬覦屠龍刀,癡心妄想奪得寶刀,成爲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間有私人恩怨,要乘機作一了斷;大多數卻是爲瞧熱鬧而來。前來相迎武當派的乃的少林的空智禪師,空聞方丈果然如上一世一般未曾現身。
不多時,張無忌率明教羣豪現身,原本熱鬧非凡的廣場內爲之一靜。一衆武林人士見明教人強馬壯各個對其側目而視,顯然心中忌憚不已。唯有武當派三人並未有所覺,注意到明教中人各個身穿白孝,便急忙上前見禮問詢。
安慶一別,武當派中人與張無忌也有數月未見,此時再見張無忌竟是憔悴了不少,只是一雙眼卻是愈發深邃冷凝。聽聞殷天正數日前與張無忌、楊逍二人聯手破那金剛伏魔圈,最終油盡燈枯力竭而亡,俞蓮舟與殷梨亭不由同聲嘆息,要去他靈前弔祭。張無忌與殷天正祖孫情深,又心知眼前這些武林中人乃是烏合之衆不值一提,當下便將武當派三人引向了殷天正停靈的木棚。
俞蓮舟等一同上前拈香祭拜,殷野王固然是呼天搶地大聲嚎啕,便是冷傲如張無忌竟也熱淚滾滾難以自抑。俞蓮舟心知張無忌這數月來親事被攪、義父陷落少林、外公身亡可謂是連遭打擊,只撫着他的肩頭溫言寬慰:“無忌,生死有命。只要子孫安穩,你外公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便得心安了。”
張無忌隨手拭去眼淚,低頭稱是。
卻是俞蓮舟見他神色凌厲,心下頓知以他的秉性絕不會輕饒了少林派與那三位與殷天正交手的渡字輩高僧。俞蓮舟也知勸他不得,不由輕嘆一聲,轉口道:“看少林派這架勢,想必是要以武定勝負,無忌你……”張無忌這數月來屢番與各路武林人物交手,俞蓮舟見他神色憔悴,唯恐他虛耗過甚步上殷天正後塵。
張無忌自然明白俞蓮舟的意思,當即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只老老實實地言道:“那金剛伏魔圈十分了得,無忌一人難以抵擋,斗膽勞煩二師伯……”
張無忌話未說完,俞蓮舟便已斷然應道:“理所應當!”說着,他拍拍張無忌的肩頭又道,“你義父與你爹爹有兄弟之誼,武當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只是謝遜當年的確犯下累累血案,我等能傾力保他性命,卻決然不能恃強凌弱阻止旁人向他尋仇。”
俞蓮舟這番話說得明教上下皆是雲裡霧裡,唯有張無忌眼明心亮當即舒心而笑,只道:“只要能救下義父,是非曲直無忌定然給衆人一個公道!我義父雖說殺戮無數,可也不過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要尋仇,也該尋那背後操刀之人!”
眼見張無忌如此靈醒,俞蓮舟不禁與他相視而笑。兩人尚未說話,耳邊忽然聽到外面的知客僧大聲報道:“丐幫莫幫主,率領丐幫諸長老、諸弟子到。”
聽聞莫聲谷到步,衆人同是一喜,急忙奔出,只見莫聲谷率丐幫百來名弟子緩步進入廣場。自莫聲谷接手丐幫之後整頓幫務勵精圖治,又與海沙幫握手言和組建義軍,在江湖中聲勢逼人,羣雄誰也不敢輕視,大半站了起來。少林派的空智禪師此時也親自迎了出去,與莫聲谷見禮。
莫聲谷生性爽直,也不耐煩虛應故事,只略略與空智寒暄過數句便已開門見山地言道:“丐幫此次前來並非爲了謝遜,亦非覬覦屠龍刀,卻是本幫前任史幫主的血仇需要料理一番,欲向少林派討個說法。”
莫聲谷此言一出,場上衆人登時譁然。只見丐幫傳功長老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敝幫史前幫主歸隱已久,靜居養病,數十年來不與江湖人士往還,不想竟遭少林高僧圓……”
傳功長老話才說了半截,立在不遠處的宋青書便聽到一聲細如蚊鳴的輕響,急忙大叫一聲:“七叔,暗器!”
莫聲谷當即跨前一步,將手中綠竹棒隨手一撥。衆人只聽得“叮”地一聲,便見着一枚細如牛毛長才寸許的鋼針落在地上,陽光之下那鋼針散發着幽藍光芒,顯然是淬了劇毒。莫聲谷以綠竹棒點着那枚鋼針,向空智冷聲問道:“空智禪師,少林派這是準備殺人滅口麼?”
空智聞言頓時滿面通紅,只大聲言道:“各位英雄明鑑,我少林派決計不使這等陰狠的暗器。”
莫聲谷亦知空智之言不虛,這等陰毒暗器,名門正派的少林派是決計不使的。然而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發暗器偷襲,無一人能予察覺,此事之怪,實是不可思議。若非師侄宋青書耳力過人,今日徐長老怕已橫屍當場。想到此處,莫聲谷又招手將宋青書叫至身側,問道:“可曾聽清這暗器是從何處發出?”
宋青書將目光一掃廣場,當即伸手指向空智身後,沉聲言道:“正是空智禪師身後人羣。至於究竟是哪個動手,侄兒也不曾聽清。”
徐長老險死還生,本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如今聽聞宋青書指證發這暗器的乃是少林弟子,更是怒火滔滔,即刻高聲叫道:“殺害史幫主的兇手是誰,丐幫數萬弟子無一不知。你們想殺人滅口嗎?哼!哼!除非將天下丐幫弟子個個殺了,這個殺人的和尚,便是圓真……”
話未說完,又是“叮”地一聲,莫聲谷又打下了第二枚鋼針。立在莫聲谷身旁的宋青書身形一錯,已然竄至達摩堂九僧身前,劍指左起第四名老僧凝聲言道:“這位禪師,將暗器交出來罷!”
宋青書的身後,空智亦是難以置信地怒吼:“空如,原來是你!”
空如神色一動,忽然出手一扯腰帶。只聽得“嗡嗡”連響,他的僧袍處頃刻便被數十枚鋼針扎出無數小孔。衆人這才明白這暗器想必是被藏在了僧袍下以機括髮射,是故空如兩回出手大夥都不曾察覺。眼見這鋼針鋪天蓋要將宋青書紮成篩子,羣雄已是一聲驚叫。宋青書卻並不慌亂,搶步上前將手中長劍舞地水潑不進,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亂響,那細如牛毛多如牛毛的鋼針竟如數被他擋了下來。不等空如再次出手,他又是刷刷刷連進三劍,他這三劍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蘊含了武當劍的七八種變化,輕靈巧妙,威力無窮,不但將他藏在僧袍下的鋼筒挑飛,更同時刺中他左右雙肩,斷他經脈廢他手上武功。羣雄見宋青書這等劍法造詣,竟將武功輩分俱不下於空聞、空智的空如擊敗,又忍不住轟然叫了聲好。
宋青書卻並未有半分得色,只見他一劍插入空如掌心,冷酷逼問:“圓真在哪裡?”
空如手掌被刺穿,即刻慘叫一聲,額上沁出了一頭的冷汗。可聽到宋青書問他圓真下落,他卻冷哼一聲,閉目不語。
“有骨氣!”宋青書冷笑着道,又將手中長劍用力一旋。只見鮮血噴涌,空如的手掌心即刻被剜出一個血洞來。
十指連心,空如只疼地簌簌發抖。片刻後,他忽然把心一橫,用力咬緊下顎。哪知,藏在牙縫裡的劇毒未曾咬開,下顎便被宋青書出手卸下。只見宋青書又是一掌拍在他背心,空如心脈受創即刻噴出一口鮮血,這一掌打下不但數十年的苦功化爲烏有,藏在口中的劇毒之物亦混着鮮血同時噴了出來。
宋青書下手這般狠辣,羣雄又是齊聲驚叫,耳邊只聽得宋青書以古井無波的冷漠口吻再度發問:“圓真在哪裡?”
空如被折磨地死去活來,不由連聲慘叫,那叫聲之嘶啞悽慘羣雄聽着皆覺心中不忍,唯有以空智爲首的少林弟子、宋青書、張無忌等人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宋青書蹲□來,靜靜地望住空如,那平靜又狠戾的眼神教人看着便覺不寒而慄。片刻後,他出手爲空如接好下顎,緩緩言道:“空如禪師,你現在不說,將來再說也是吃虧。”
空如面無人色地望住宋青書,渾身震顫不休,好似被其嚇破了膽。兩人正相持不下,廣場外忽然快步走進四名玄衣女尼,各執拂塵,朗聲說道:“峨嵋派掌門周芷若,率領門下弟子,拜見少林寺空聞方丈。”
空智聞言只將手一揮,令道:“先將空如壓下,容後好生審問。”說罷,便不動聲色地向峨嵋派迎去。
峨嵋派這次光降少林,排場十足。羣雄只見這峨嵋派衆女俠自負身份,不同丐幫般自行來到廣場,乃是直待空智率同羣僧出迎,這才列隊而進。待那八/九十名身穿玄衣的女弟子走完,相距丈餘,身穿青衫的峨嵋派掌門周芷若方纔緩步而前。而在周芷若身後相隔數丈,又是二十餘名身穿玄色長袍彬彬儒雅的男弟子。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隻木盒,或長或短。百餘名峨嵋人衆身上和手中均不帶兵刃,兵器顯然都盛在木盒之中。羣雄心中暗贊:“峨嵋派甚是知禮,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
周芷若與空智寒暄數句,來到木棚歇息,丐幫卻又爲了空如的去留與少林派爭執起來。丐幫要將空如留下逼問圓真的下落,少林派卻又道圓真早已不在寺內,空如乃是少林弟子應由少林派自行處置。雙方正相持不下,曾在潛川鎮與宋青書有一面之緣的司徒千鍾忽然打斷他們道:“今日天下英雄齊集少林,爲的是這屠獅大會,丐幫與少林的恩怨暫且放在一旁罷!”司徒千鍾言辭詼諧爽快,又愛以口舌惹禍,不但將這丐幫與少林的恩怨扯回謝遜身上,還很快就將場上一衆武林人物全惹了個遍。
羣雄皆當是他酒鬼胡言,不曾與他計較。唯獨峨嵋派的靜迦師太聽不過耳,冷冷道:“你跟旁人說話胡言亂語,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給我規矩些。”
司徒千鍾見靜迦眉間帶煞,也不欲與她爭辯,只自斟一杯酒,笑道:“嘖嘖嘖!好厲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與女鬥,好酒鬼不與尼姑鬥!”舉起酒杯,放到脣邊。
他話音方落,突然間嗖嗖兩響,破空之聲極強,兩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司徒千鍾尚未及反應,左側裡忽然射出一道水箭,迎面撞向那兩枚念珠。那兩枚念珠受此一擊,即刻跌落在地。羣雄只見兩枚念珠的一端均延出一條點燃的引線,在地上的小水窪中滴溜溜轉了數圈方纔漸漸熄滅,空氣中登時瀰漫着一股硫黃的氣味。羣雄正不明所以,靜迦又將扣在手中的第三枚念珠向司徒千鐘的前胸射去。哪知這念珠方至半途,左側裡又飛出一隻空茶杯,將那枚念珠直扣在了地上。羣雄只聽“砰”地一聲,那隻空茶杯登時被炸地粉碎,碎瓷四散飛濺雖未曾取司徒千鍾性命,卻是將他的臉頰刮出一道血痕。
靜迦眼見三枚念珠均落空,心頭驟然一驚,只漲紅臉高聲喝罵:“哪個不長眼的管峨嵋派的閒事?”
正在司徒千鍾左側木棚落座的宋青書漫不經心地展了展袖衣袖,走上前來,將地上那兩枚念珠碾碎,負着手沉聲言道:“班門弄斧!”
時隔許久,宋青書在桐城一戰以“霹靂雷火彈”破敵一事早已人盡皆知,如今聽聞宋青書說這一句,羣雄俱是眉目鬆動,彼此交頭接耳似對峨嵋派拾人牙慧有嘲諷之意。
靜迦聽之不忿,當即喝問:“武當派是要與我峨嵋派爲敵了?”
宋青書扭頭望了司徒千鍾一眼,卻見司徒千鍾神色詭異地望着自己,想罵又罵不出口,想謝又拉不下臉皮,一時難受無比。宋青書也不理會他,只緩緩言道:“這位‘醉不死’司徒千鐘不過口舌尖酸,心地卻甚是仁厚。峨嵋派號稱名門正派,行事這般狠毒,可對得起貴派祖師郭襄郭女俠?”
峨嵋派一衆弟子聽聞宋青書提到創派祖師的名諱,一齊站起身來對他怒目而視。靜迦更是怒不可遏,兩條長眉斜斜豎起,喝道:“本派祖師的名諱,豈是你隨便叫的?”
宋青書卻也不爲所動,只朗聲言道:“今日衆人來這屠獅大會,雖說不是詩酒風流,調琴鼓瑟,論文聯句,可也不是爲了比試火藥器械,肆意屠戮,毀人性命。峨嵋派身爲武林門派不思以武功取勝,反而仰賴火藥欺壓羣雄,未免貽笑大方。若是峨嵋派不改其志,青書不才,願在戰場上見真章!”宋青書此言一出,武林羣雄又是同聲喝彩。這話,明教教主張無忌也能說得,但唯有身爲名門正派的宋青書說來纔是吐氣揚眉。
眼見宋青書將峨嵋派的氣勢壓下,空智亦暗鬆了口氣,急忙上前岔開話題,宣佈了這屠獅大會的比武規則,並與羣雄約定明日以武學修爲定奪謝遜與屠龍刀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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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迦:哪個不長眼的管峨嵋派的閒事?
青書:用我的火藥,給過我專利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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