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三既已鬆口,易天海唯恐遲則生變立即與張松溪約定,介紹一位出手豪闊的色目富商兩日後便與武當交易。易天海在海沙幫已久威望遠在程老三之上,若不然易夫人也不會輕易就遣走程老三一早埋伏在燕來樓的幫衆將程老三本人請到和樂樓。有易天海答應接手武當的買賣,張松溪顯然大爲放心幾人重整杯盤與易天海夫婦吃完這頓酒筵又好生謝過他們夫婦二人這才滿意離去。兩日後,易天海果然親自帶着三位色目富商前來與張松溪商談買賣,武當此次帶來的茶葉質量上佳又有易天海的面子在,最終賣出了一百萬兩的高價。易天海知道武當派之所以跑這趟買賣全是爲了賑濟災民,便建議他們在此地收購部分糧食和布匹運回武當。因爲對收了武當一成佣金之事感到十分愧負,他還承諾將親自出面爲武當找幾位可靠的糧商和布商提供貨物。張松溪在心裡飛快地算了筆帳,今年黃河氾濫糧價飛漲,反而是江南一帶糧價並未上漲太多,若是在此地採購糧食布匹運回武當的確會節省很多。他對易天海的援手錶示了感謝,立即同意了這個建議。
剛從碼頭回來的宋青書直着眼望着正在庭院裡切磋的易天海與莫聲谷,莫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這才慢慢地浮出一個念頭:七叔大概是所有人中最高興的!他上前與易天海夫婦及莫聲谷見禮之後便要轉回廂房歇息,因前世際遇宋青書對刻意結交江湖前輩博取他們好感的事並無太大興趣。莫聲谷見他一臉疲色也並不留他,然而易夫人卻對宋青書的一手精湛賭術十分好奇,當下故作關切地與他搭話:“宋少俠形容憔悴可是買賣上還有什麼爲難之事需我夫婦二人援手?”
宋青書急忙施禮道:“不敢當!易夫人喚我青書便好。武當此行受易大俠易夫人助力良多,如今萬事俱備預計明日便可將最後一批糧食裝船啓程返回武當。”
易夫人聞言一驚,掩口失聲道:“整整五百石的糧食這麼快就裝完了?”
宋青書沒有答話只擡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神情苦澀難言。
見宋青書這副一言難盡的表情,易夫人不禁撲哧一笑,她算是明白爲何宋青書能累成這樣了。海沙幫吃的就是這碗飯,碼頭上的消息最是靈通,早聽說武當派急着返回武當賑濟災民,可這次帶來的武當弟子人數卻並不多,因此所有人都被張松溪指使地團團轉。“聽聞武當派此次以行商擔負起三萬災民生計乃是宋少俠一力承當促成此事,如今也算是功德圓滿,將來這三萬災民平安渡過此劫,最該謝的便是宋少俠的救命之恩。”
宋青書再行一禮,謙道:“本是義所應爲之事,不值一提。”
易夫人輕輕一笑又道:“武當派行俠仗義江湖中早有美名,卻是宋少俠搖地一手好骰子更是令人驚歎!”
易夫人話音剛落宋青書的後背就有點汗溼,他強笑道:“在下只是耳力較精取巧罷了,武當派門規甚嚴,門下弟子若是染上賭博惡習必受重罰。”唯恐她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言引來莫聲谷關注,宋青書連忙拱手揖道,“青書衣冠未整實不便見客,易夫人還請見諒!”
宋青書落荒而逃易夫人也不阻攔只盈盈笑望着他,這幾日她的丈夫與莫聲谷相談甚歡相見恨晚,她一直陪在丈夫身邊自然也聽了幾句。莫聲谷可是對他這個師侄大加讚譽,如無意外將來武當派的第三代掌門人非宋青書莫屬。看宋青書的談吐會讓人以爲不過又是一個如他父親宋遠橋一般的謙謙君子,可一旦聯想到他們之間的幾次交鋒,易夫人便知真正的宋青書絕不如他表現的那麼簡單,只怕他的真面目武當上下仍矇在鼓裡一無所知。
“青書,過來!”然而不等宋青書離開庭院,與易天海交談了幾句的莫聲谷又忽然出聲喚住他。“跟易大俠切磋兩招。”
宋青書面色詭異地望了莫聲谷一眼,跟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切磋?易天海卻並介懷自己的雙足殘廢,已笑眯眯地拿起了自己的佩刀。
宋青書見狀只得無奈轉回,抱拳一禮道:“武當宋青書,請賜教!”說完,便拔劍出鞘擺了一招“萬嶽朝宗”的姿式,這是武當子弟和長輩動手過招時的起手式。莫聲谷與易天海平輩論交,到了宋青書這兒自然是低了一輩不可失了禮數。
易天海自受傷之後便再未與人切磋,今日連戰兩場心中感慨萬千,只朗笑道:“宋少俠客氣了!”手腕一抖,手中長刀竟嗡嗡作響。
所謂長幼有序,按規矩便是彼此過招身爲晚輩的也不能一出手便是狠辣殺招失了恭敬。只是宋青書上一世也曾纏綿病榻身不由己,更加明白廢人好強的心情。易天海殘廢已久若是在他的面前使那些彬彬有禮的招式怕是會讓他以爲自己看輕了他,因此宋青書與易天海交手竟絕無留手,長劍一出第一招便是一招極爲霸道的“鯤鵬擊浪”,只見長劍頓時化爲一道青光直擊易天海面門。
易天海果然不覺冒犯反而眼前一亮,因爲宋青書的氣勢徹底燃起了戰意,手握長刀斜斜向宋青書劈去。易天海雙足雖廢卻是目光老辣,這輕描淡寫的一劈正取中宋青書的命門,若是宋青書仍不變招今日必然要少條胳膊。
宋青書心知這簡單一招的狠辣,當下手腕一翻繞開易天海的長刀使一招“分花拂柳”劍身連顫化爲十數個劍尖再刺他的肩頭,易天海長刀一橫輕易便點住了宋青書的劍身。武當派的武功以綿密見長,劍招使出便好似天羅地網,宋青書出劍又快尋常敵手與他交手絕難佔到先機。然而易天海的驚鴻刀法招式未必精妙出刀卻比他更快,好似大智若愚守拙馭巧,刀法不過是簡單劈刺橫擊卻招招都勢如迅雷每每突破宋青書精妙劍招迫得他不得不變招,更加每一招都必盡全力如泰山壓頂教人難以抵擋。如是數招一過宋青書的面色愈發沉凝,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曾與江湖中的頂尖高手過招,卻從未有一人能給他這般心驚肉跳的感覺,彷彿自己所學的劍法都只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
宋青書對易天海再客氣也不會甘心輸給他平白墮了武當威名。他的手腕一轉長劍破空刺來直取對方胸膛,易天海長刀一揮堪堪架住他的劍刃。哪知宋青書的長劍竟忽然如軟帶一般輕輕一彎,繞過易天海長刀刀刃劍尖直取他的手腕,這門劍法正是武當派的“繞指柔劍”,這路劍法全仗以內力逼彎劍刃,使劍招閃爍無常敵人難以招架。宋青書自知內力不濟輕易不用這門劍法,如今使來已不再視此戰爲單純的武藝切磋而是全力相搏。
易天海生平未見此種劍法一時竟有些縛手縛腳隱隱被宋青書佔了幾招上風。然而他經驗老辣,數招一過便摸透宋青書內力不足的命門,將自身內力灌注至長刀之上刀身一震竟將宋青書的長劍微微彈開。不料宋青書的長劍再度一折,劍尖竟又反向刺向易天海左臂。易天海大喝一聲,長刀用力一攪將宋青書的長劍攪脫手去。
含光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斜斜地插入不遠處的花圃之中微微搖晃,劍刃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閃閃的銀光。宋青書的右臂輕輕顫了一陣方緩緩握緊拳頭,輕聲道:“好快的刀!”
易天海生性豪烈坦蕩,當下言道:“內功還需再練,否則今日勝負未定。”
聽到易天海提起他的內功,宋青書也只得微微苦笑,回道:“易大俠的驚鴻刀法果然了得,青書學藝不精甘拜下風。”
易天海老於世故哪裡聽不出宋青書這話的意思是說:他承認輸給了易天海,卻絕不肯承認武當劍法不如驚鴻刀法。他心中暗笑武當這第三代弟子看似正人君子光風霽月,實則心眼極小寸步不讓,然而這一仗易天海畢竟打地極爲快意也就不願再與一個晚輩計較,反而提點了他兩句。“驚鴻刀法原是軍中子弟在戰陣之中的殺人之技,凝力爆發一刀即出必全力以赴有去無回。招式勿需複雜只需簡單有效,一招落空只需變換步伐,便可重整旗鼓再施雷霆。”
宋青書聞言不禁一愣,仔細思索片刻之後彷彿是明白了些什麼又好似仍在夢中只喃喃道:“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
“孺子可教!”易天海笑着點頭。
宋青書猛然振作精神,勿需莫聲谷提點便躬身施禮道:“多謝易大俠指點!”此戰,他的確是受益匪淺。
同樣在旁觀戰的莫聲谷卻在此時忽然出聲言道:“若是易大哥雙腿未廢,不知這驚鴻刀法……”莫聲谷個性粗豪不拘小節,聯想到驚鴻刀法真正的威力不禁面露追慕之色眉宇間又隱隱有豪氣縱橫,似是想一較高下。宋青書鑑貌辨色,見易天海夫婦均面現苦澀便想出言提醒莫聲谷。哪知不等他開口,莫聲谷已收拾心情又道:“若是易大哥不怪罪,可否告知在下易大哥雙腿之傷究竟因何而起?”
易天海與莫聲谷脾性相投交淺言深,對自己受傷的始末也不諱言,當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數年前他負責押送一批私鹽前往蘇州途中遇上海盜便交起手來,那些海盜人數雖多卻是烏合之衆唯有一人身懷絕藝,易天海便是傷在此人之手更被捏碎了雙腿膝蓋骨。而此人在重傷易天海之後便遠遁而去,全不顧其他海盜的安危。事後海沙幫嚴刑逼問那些束手被擒的海盜,他們也說不出此人來歷。只是數日前被那人打破寨子,受他脅迫纔來劫海沙幫的私鹽。
莫聲谷沉吟片刻,忽然問道:“傷了易大哥之人所使的武功莫不是……大力金剛指?”
“正是!”易夫人恨恨道,“少林派大力金剛指名揚天下,我夫婦二人如何不知?只是、只是……張士誠,張幫主……”
“七娘!”易天海猛然出聲打斷她的話,注視着她淚盈於睫的雙目苦澀道,“是我連累了你。”易天海曾是海沙幫第一高手,那時張幫主對他尤爲器重,而在他受傷之後那便一切皆休。得知傷他之人可能出自少林,那位原本還怒氣沖天吵着要替兄弟報仇的張幫主頓時就換了臉孔,勸易天海以大局爲重息事寧人。若不是因爲不捨與幫中衆兄弟的交情,易天海早已攜妻出走。
莫聲谷卻忽然揚聲大笑,直道:“大力金剛指?那便好!……青書!”
宋青書在一旁聽易天海提起傷他之人左頰上有一顆黑痣便已料到此節心中暗暗叫苦,此時聽莫聲谷喚他只得老實道:“易大俠,傷你之人與多年前傷我三叔的原是同一人。此人並非出自少林而是出自汝陽王府,半年前我潛入汝陽王府拿到了可治易大俠膝傷的靈藥,黑玉斷續膏。”
“我三哥如今已能扶杖而行,易大哥的膝傷也定能恢復如初!介時,你我兄弟再好好打一場,領教真正的驚鴻刀法!”莫聲谷慨然道。
易天海夫婦互視一眼均是喜出望外,易天海便是養氣的功夫再好此時也激動萬分,連聲問道:“莫七俠,你說的可是當真?”
“自然是真!易大哥若是方便,可與我一同回武當!”莫聲谷朗聲道。
易夫人頓時拜倒於地,泣聲道:“叔叔大恩大德小婦人無以爲報,他日武當若有差遣我夫婦二人萬死不辭!”
“易夫人、大嫂!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請起!”莫聲谷急忙上前雙手虛託扶她起身,“小弟仰慕大哥爲人,既與他兄弟相稱自當爲他尋找靈藥治療膝傷。更何況,取得黑玉斷續膏的並非小弟而是我師侄青書。”
易夫人又梨花帶雨地轉向宋青書連聲致謝。宋青書能如何?他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說,這黑玉斷續膏他原是爲六叔藏着以備不時之需。只怕這話一出口莫聲谷立時便要一掌拍死他這個吝嗇刻薄又詛咒長輩的不肖之徒!他只能端出最標準的名門正派首席弟子的架勢,大義凜然地道:“同是漢家血脈便如骨肉手足,怎能見危不救?易夫人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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