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武當帶領一千民壯同赴崑崙,與大軍起行相比也不差些什麼了,宋青書將軍營裡的嚴苛的軍紀學了個全,連同軍營裡糟糕的伙食口味也半點都不肯不放過。爲了在糧草耗盡前趕到瀾滄江拿到補給,宋青書下令每日傍晚才稍做休整埋鍋造飯,其餘兩頓都在行軍途中解決。以至於這段時日以來馮默之吃的最多的食物是烙餅就醬菜,若是偶爾能在烙餅和醬菜之餘多分到一份臘肉,那一定是因爲這一天宋青書的心情非常不錯的緣故!然而,即便人人都爲多了一口臘肉雀躍歡呼,宋青書一定不在此列。倒不是因爲他慳吝——雖然在馮默之看來,這原就是事實!——而是宋青書有一個不能啓齒的毛病,他嗜甜。在武當時爲了他大師兄的面子還處處掩飾,如今大夥一起行軍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了。那幾日人人都在艱苦的行軍路上就着醬菜啃烙餅,唯有宋青書對那些大夥眼中美味無比的醬菜絕無興趣,然而烙餅又乾又硬讓他毫無食慾,直至莫聲谷偷偷塞給他一包糖霜,這纔算是把命給救了!
馮默之打的就是這糖霜的主意。身爲武當三代首座、他們的大師兄,結果卻差點在行軍的路上餓死,原因只是因爲他有一個姑娘纔有的毛病。簡直是豈有此理?正巧進入西寧後不久早一步抵達明教勢力範圍之內的武當弟子常飛雲陸續以飛鴿傳書送來了幾張地圖,宋青書忙着查看地圖安排行軍佈陣又常常把馮默之帶在身邊指點考校,這飲食之事便由唐劍麟代勞。
唐劍麟一聽馮默之要他偷偷把抹在烙餅裡的糖霜換成鹽,當下就把頭搖地跟撥浪鼓一般,低聲勸道:“馮師兄,宋師兄待你嚴苛也是爲你好!”
“我就是看不順眼他這般裝模作樣!”馮默之撇撇嘴,生平最恨宋青書好爲人師,此時再嘗苦果更是滿心忿忿,不禁拉長臉暗自嘀咕。“也不知宋師兄吃錯了什麼,此次六大派合力圍攻魔教,還不是手到擒來?便是陽頂天再世,怕也是回天乏術。偏他前怕狼後怕虎,彷彿死到臨頭,恨不能要我一夜之間將他的滿身本事學全了,簡直莫名其妙!”
“宋師兄每日不知有多少事忙,還記着指點你兵法戰陣之道,你就知足吧!”唐劍麟無奈道,心中卻是對馮默之的話心有慼慼,我倒是想要指點,偏還求不來呢!這些年來他雖也經常隨着宋師兄行商算賬,可做的也不過是從旁協助的事務。如今突然要他統領大局,也要給他點時間適應纔是啊!他這些時日接手管轄這千人隊伍,宋青書不但沒有半分指導提點,稍有差錯便將他罵地狗血淋頭,全不留半分情面,也不知他爲何這般暴躁?
馮默之猶在狡辯。“我也是爲他好!你見過江湖上有誰跟他一樣嗜甜的?等到了崑崙遇上峨嵋派的女俠,豈不給人笑掉大牙?”又壓低聲威脅,“你不幫我,我也一樣有辦法!你看看他如今那樣,我就是給他吃巴豆他都吃不出來!”
唐劍麟偷眼瞥見莫聲谷及時換下了宋青書當食水錯送到嘴邊的墨汁,不禁認同地嘆了氣。宋師兄這幾日的心力全放在常飛雲的飛鴿傳書上了,莫說是巴豆便是給他服毒只怕他也沒知覺!宋師兄,莫怪小弟倒戈,實在是……你這幾日暴躁嚴苛又挑剔刻薄,小弟也很不順眼吶!
俞蓮舟與莫聲谷冷眼旁觀宋青書這些時日與馮默之、唐劍麟的相處便知他是有意培養他們頂替他身上的事務。唐劍麟這些年來原就經常幫宋青書整理行商賬目安排諸多細務,如今學起這監糧後勤自是觸類旁通;卻是馮默之,宋青書想在行軍路上這短短的四五十天內將他學了十多年的兵法陣法如數傳授予他,自然難免更爲嚴苛一些。馮默之生性高傲又被宋青書逼迫地太緊,稍有不滿,俞蓮舟尚能容忍;如今見他故意使壞戲弄師兄,他便坐不住了。
哪知,這一回竟是一向維護青書的莫聲谷攔住了師兄。莫聲谷伸手拉住俞蓮舟坐騎的繮繩慢慢搖頭,低聲道:“我有大半年沒見青書真心笑過一次了!”武當門下除宋遠橋之外便屬莫聲谷與宋青書相處時日最久感情也最爲深厚。莫聲谷還記得自今年開春以來青書便心事重重,及至參與武林大會回來更是愁眉深鎖,提及周芷若竟失態至無從掩飾。這段時日以來,他幾乎是獨斷專行地定下了與陸舫德交易的事,又將武當名下佃戶的農事交代方振武、將行商買賣的手段教給唐劍麟、將兵法戰陣之道傳授馮默之,這般滴水不漏的安排竟好似在交代後事一般,讓莫聲谷心生不祥之念。莫聲谷本能地感覺到,宋青書這般反常與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決定並無干係,甚至與峨嵋派的那個小女娃周芷若亦無關聯,可究竟是爲了什麼,他卻一無所知。望着二哥疑惑探詢的眼神,莫聲谷思索良久都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的不安與憂心,只得遵從本能艱難言道:“……且讓他們鬧一鬧吧,鬧一鬧青書,也好……”
就這樣,宋青書在師叔們的袖手旁觀和師弟們的倒戈相向中自唐劍麟手上接過了那張足足抹上了半斤鹽的烙餅。宋青書對此一無所覺,猶在惦念常飛雲送來的飛鴿傳書,信中言道明教調遣各宗派弟子守在了崑崙外圍,六大派圍攻數日死傷慘重卻仍未能將其拿下。宋青書還記得上一世圍攻光明頂之時,明教各宗派弟子並未調兵回援,六大派輕易攻入崑崙山與五行旗正面搏殺,怎麼這一世竟是這般出師不利?宋青書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卻不知這一世之所以有這般變化,全因他本人而起!
上一世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時,紅巾軍正與元廷打地如火如荼,一時還顧不上明教存亡。而這一世自宋青書決意行商起,武當手上的銀錢愈發鬆動,又因莫聲谷與劉福通的交情,武當暗底裡資助了白蓮教不少。白蓮教因此愈發壯大,起義的事獨立便可支撐,不曾勞動那些與白蓮教面和心不合的各宗派弟子。其他宗派因此而省下的兵力,便順理成章地投入到了護教之戰中。宋青書剛想把烙餅送入口中竟忽然發覺所有人都一臉緊張地望着他、望着他手上的那張烙餅。他暗自蹙了蹙眉頭,忽然放下手上的烙餅將馮默之喚到身邊指着地圖言道:“此地名爲鷹嘴崖,乃是兩側峽谷夾一條羊腸小道險要無比,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你爲主帥,當如何攻?如何守?”
馮默之正眼巴巴地等着宋青書出醜,如何還顧得上宋青書究竟問了他什麼,難得殷切地道:“宋師兄還是先用飯吧,這圍攻魔教的事待會再說也不遲。”
宋青書生平首次聽馮默之對他說這般體貼的話,哪裡還不明白此事必然大有蹊蹺?當下將烙餅塞進馮默之的手中,親熱地道:“你我兄弟情同手足,自是應當分甘同味!今日讓我也嚐嚐師弟的口味,”他回頭吩咐唐劍麟,“劍麟,將馮師弟的那份拿給我!”又指着地圖道,“師弟不必拘禮,我們邊吃邊說。”
馮默之望着那張烙餅額頭上的汗都下來,急忙誠摯地道:“宋師兄憂心圍攻魔教之事原本已經夠忙了,小弟還這般不受教令你分神,想來真是慚愧!如今小弟已然大徹大悟定痛改前非,只是這甜食……小弟實不好此道!”
宋青書將馮默之伸來的手又推了回去,語重心長地道:“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吃食如此,人生亦如此。師弟當有勇氣趁着年輕多多品嚐纔是,將來也好無悔無憾!”
馮默之乾笑兩聲,心道我連烙餅裡面都抹足了鹽可絕沒有這勇氣嘗試。“我如今還不餓!”
宋青書無甚所謂地揮揮手只道:“行軍在外整治吃食頗爲不易,一人只有這一張,別浪費了就好!還是說說這鷹嘴崖吧!”
宋青書如此明察秋毫,馮默之猶如見鬼,哪裡還答得上來?
宋青書見馮默之支支吾吾半點應對之策都欠奉,這便拉下臉。“前日才說過今日便忘了?馮師弟,你若能將心思從無謂的閒事上分一半給我教你的那些,我這個做大師兄的哪怕終我一生都見不到你大徹大悟,也能老懷安慰死而無憾了!”擡起手怒指前方,“老規矩,斥候!百里之外,半個時辰後回報!唐劍麟!”
“在這呢!”唐劍麟急忙應聲,緊張地差點沒從馬鞍上滾下來。“在這呢!馮師弟的烙餅在這呢……”
宋青書惱火地推開唐劍麟遞上的烙餅,恨聲道:“還有沒有點眼力?這般魯鈍如何當得起諸多後勤重任?你也同去!滾滾滾!快滾!”
宋青書面沉似水一聲斷喝,馮默之與唐劍麟再無二話,各人手裡舉着一張烙餅,落花流水地滾下馬背運起輕功逃之夭夭。
馮默之與唐劍麟才一消失在衆人眼前,俞蓮舟與莫聲谷已然忍也忍不住地狂笑出聲。
哪知宋青書才教訓了不安分的師弟們,也沒忘了不自重的師叔們,冷着臉氣咻咻地道:“二叔七叔當真是對侄兒情深意重,看着侄兒被人設計也不提點一二?”
莫聲谷心無城府只邊笑邊振振有詞地言道:“你不是沒中計嗎?”
俞蓮舟卻是見微知著,心知馮默之與唐劍麟這般戲弄宋青書,究其實質仍是這段時日以來宋青書對他們二人的逼迫過甚了。“青書,你待衆師弟一片真心自是可貴,可也別操之過急了,反而弄巧成拙。”
宋青書聞言一怔,隨即又輕輕一笑,只道:“二叔放心,我自有分寸。”這句之後,他便不再提起此事,對馮默之與唐劍麟的磨練卻是一如既往毫無芥蒂。
宋青書心知圍攻光明頂之後張無忌便當橫空出世,以後的武當三代弟子之中再不是以他爲尊。上一世不曾守住的一切,如今重活一世也未必有這本事能保全。只是他心中所願,救世濟民、驅除韃虜,苦心籌謀多年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卻不能因他失勢而再無寸功。或許命運之詭誕便是無論如何努力,都不過向着既定的道路更近一步的徒勞掙扎。然而事到如今,宋青書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堅持自己所能堅持的一切。便是註定了是個配角,可以輸,卻不能輕易認輸;可以死,卻不能死得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果媽姑娘的地雷!O(n_n)O~
青書:導演,別人重生我也重生,別人重生都是從hard模式轉換成easy模式,爲什麼到我這就從easy模式變成了hard模式?這不科學!
導演:你一古人跟我談什麼科學?你飛檐走壁就科學?內功就科學??重生科學嗎???你本身就不科學,還敢跟我談科學?
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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