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妹有些尷尬地擦着眼淚, 羞赧地開口:“讓聞師姐見笑了。”
我搖搖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向後看去,丁師姐隱在樹後, 示意我不要有所動作。我只好拉着周師妹向峨嵋正殿走去, 試圖將她們兩人分開。丁師姐雖是爲我好, 但我已經明白她多數的行爲一定並非名門正派所爲。現下, 我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讓她二人莫要再碰面,其實對誰都好。
周師妹猛然拽住我,聲音不穩:“聞師姐!”
我訝異地轉身, 周師妹目光灼灼,言語裡是我不容忽視的堅定:“小心丁敏君, 我知道聞師姐你一向敬重她, 可她真的並非善類。她真的很有城府心計, 或許師父都被她騙過了!看似她武藝不精,實則強過我們太多!”
她後怕地閉了閉眼:“好在丁敏君現在還沒有對你做什麼, 聞師姐,要小心。”
我周身一冷,擡眼看去——丁師姐溫和地笑着,一身天藍色的峨嵋紗裙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她瞬息之間便隱去了身形, 縱身幾躍, 跳出了我的視線。
周師妹, 言多必失!
她好奇地向後看去, 一片鬱鬱蔥蔥, 丁師姐早已遠去。周師妹問道:“聞師姐,你總是向後看, 是……是有什麼人麼?”
我怕她多想,再做出些令我後怕的事情,柔和笑道:“你多心了,我近來有些沒休息好,神識總是有些渙散。”
周師妹不再多疑,向我福了福身,便離開了反思谷。
丁師姐生性睚眥必報,必然會對周師妹做些什麼。我擔心周師妹的安危,卻也不能擺在明面上,否則便該是我傷了丁師姐的心了。並且丁師姐比我有心計,我若是設計不好,很可能周師妹會更慘。
我回了峨嵋正殿後,便吩咐弟子去告知周師妹,日後在反思谷後側的木屋中潛心修行。她現在心境頗爲震盪,多加靜心也是好的。並且反思谷與弟子房正好是峨嵋的兩個極端地點,一南一北,只要我看住了丁師姐,周師妹不要妄動,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希望丁師姐不會總記得要整治周師妹纔好。
當上掌門後的日子,絕沒有我想得那麼輕鬆。我需要給低階的弟子設定修煉的內容,給中階弟子設定任務,給高階弟子設定修煉內容和任務……單是瞭解每個弟子的品行與資質就花費了我半個月的時間,更別說要分門別類的對症下藥了。
幸而諸位師姐在一旁幫襯,我才能忙過來。怪不得師父不願意將掌門的位置交給我,我現在也有想把這位置扔出去的衝動。
攻讀九陰真經也只能在夜裡進行,進度雖慢,但成效實在明顯——不過一個月的功夫,我的內力便比往日多了六七成,做個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易如反掌。不過在一流高手中是個什麼地位,我卻也是心中忐忑的。
休息的日子變得少了,自然我也愈發珍惜。
若在幾年前,反思谷是我閒來無事靜心之處,如今住了周師妹,我也有些顧忌,儘量避開那裡。不過由於心中隱隱擔憂周師妹的狀況,所以便抽出時間去看看她。
周師妹在……練鞭。
我站在空地上看她形如鬼魅地舞動着長鞭,若在此時說周師妹已死,我可能都會相信。她足尖微微一點地,便騰飛數米,隨即又轉身抽動長鞭,空翻而下。
峨嵋不興用鞭,大多弟子用的是劍。倒也不是說只有劍這一種武器,可因爲倚天劍在手,衆人都頗有些自傲,故劍自成一種風氣。周師妹與我同是峨嵋第四代的俗家弟子,理應師承師父,而師父從來沒教過我們鞭的用法。
白蟒鞭……
我眼神一凝,周師妹是怎麼知道九陰真經的存在?我的上卷保存的完好無缺,再說白蟒鞭也不是上卷中談及的內容。是周師妹從丁師姐那裡偷來的?那丁師姐是否知道,還是她有意爲之?
畢竟九陰真經是正統武學,絕對不是周師妹練得這樣鬼魅飄忽。
“聞師姐?”周師妹見我走來,將手中的鞭子捲了起來,含着輕淺的笑容走來:“你怎麼來了?本門事務不忙麼?”
我見她落落大方,神色平靜如常,不像是有事隱瞞的樣子,所以試探地開口:“方纔見你在用鞭,倒是身法靈動。這段時間武功精進不少,看樣子心境也有提升呢。”
周師妹笑道:“我在一冊峨嵋劍法中無意間看見了這片殘頁,發覺上面的武功路數聞所未聞,卻又精深博大,便一直研習攻讀。直到近日來纔開始練習,略有小成。聞師姐,正巧你來了,我因奉你命令不得離開此處,一直無法將這殘頁交還給你……你來瞧瞧這是哪本本門秘籍遺落的書頁?”
我接過她手中的殘頁,心中咯噔一聲——這是九陰真經,卻又不是!
關於九陰真經的下卷我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畢竟這還是會回到我手中的,所以也沒有太可以細讀。但還是隱約記住了一些內容,而這殘頁上少了許多話——五心朝天等等,更別說那些我無法記得的內容。
能僞造九陰真經的只有丁師姐了,沒想到她竟然想讓周師妹走火入魔……確切來說,她根本沒有想要自己一個人揹負所有,而是把周師妹推到了懸崖邊上。到時候事情被揭發時,她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因爲周師妹也練了九陰真經,只要丁師姐隱藏、或者說是自己從周師妹那裡奪得了九陰真經,便可以推卸一切。
我勉強笑着將殘頁還給了周師妹:“我也從沒見過,不過既然是精深武功,便要仔細閱讀,切記不可走火入魔……若有不會,便去問我。”
周師妹點頭,笑靨如花:“多謝聞師姐。”
我還想囑咐她幾句,忽然覺得腳下一顫,擡頭就看見周師妹也是一臉驚異的模樣。我們兩人還沒開口說話,只聽山體動搖的聲音傳來,整個反思谷都在顫抖,細碎的石塊和塵土都從上面的山峰上掉落下來。
周師妹身子一軟,便跌坐在地上。我連忙將她扶了起來,拉着她躍向反思谷的谷口。
“轟隆——”
一塊巨石正巧將谷口蓋了個嚴嚴實實,一時間塵土飛揚,我和周師妹嗆得直流淚。等視線再度清明時,已經是走投無路。腳下的石塊不斷地跌落懸崖底方,上面的碎石和樹木也在墜落,根本不給我們任何思考的時間。
反思谷所處的位置正巧是峨嵋的半山腰,是突兀獨立出來的一塊平地,可謂是半個小懸崖,跳下去必死無疑……
跳下去?
我猛然間想起宋青書當時拉着我跳下懸崖,他在峨嵋後山的斷崖處落下安然無恙,那麼只期待我能拉着周師妹先跳到那裡,再抓住什麼藤蔓之類的事物保命了。
巨石不斷落下,我拉住周師妹向反思谷的邊緣處縱身一躍,周師妹倒是沒多問什麼,只是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們兩人先是狼狽地摔在了後山的斷崖邊上,我勉強擡頭看了一眼四周,卻發現藤蔓植物之類可以悠盪的東西幾乎都被巨石斬斷了……
“聞師姐——小心!”
周師妹猛地撲來,將我瞬間撲下了斷崖,我透過她的肩膀看向剛纔我所處的位置,已經被一堆巨石掩蓋住了。
我和她一路摔下了斷崖,疼痛的過程中我實在是沒有氣力再去抓住周師妹的手了,後來被迫就放開了她的手,直到我撲通一聲墜入了潭水中。我下意識閉氣靜息,讓自己儘可能的保存體力,緩緩沉入湖底。
湖水很涼,我隱約看見天空呈現出冰藍色的光輝。
我醒來後,發覺自己在一個木屋裡,額頭上還蓋了一塊白色的手帕。旁邊的火爐上還有一個棕色的砂鍋在不斷地冒着熱氣。藥香緩緩飄來,我平躺在牀上微微嗅了嗅,倒是好藥……不知道什麼樣的富貴人家竟然用得起這麼貴重的藥材。
“醒了?”
我剛擡起身子想看看來人是誰,結果腹部便是一陣錐心的疼痛,害得我又白着臉色躺回了牀上。低頭一看,腹部纏緊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我試圖支着牀沿起身,卻被一位身穿紫色錦袍的俊美男子扶住了。
他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了一旁,在我身後放了幾個墊子。背後軟了很多,身子也能直起來了,我將自己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墊子上,擡眼仔細打量他,他笑了笑,垂目不動聲色地任我看了夠。
等我輕微咳了咳,他才笑道:“我姓蕭,單字逸,蕭逸。”
人的容顏可以改變,音色、身形亦如此,但是聲線是改不了的。蕭逸的長相看似二十出頭的男子,但是聲線帶給人的感覺至少也有四十歲了,不似少年的清脆,反而有些沉鬱。不過倒也不是蕭逸刻意改變,從他的眉眼處細小的皺紋也可以知道,他的年齡絕非第一感覺那麼年輕。
我微笑,謝過他:“多謝相救,我是……”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