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毫無波瀾,時光便也過的飛快。
在清晨到黃昏的時間裡我不斷練劍,偶爾會和周師妹午休時閒談片刻,但也是即點而過,不加深言,到了下午又繼續刻苦修煉。
周師妹也不是每日都有時間陪我,師父也會教授她一些高於普通弟子等級的心法,自然她也忙了起來。
夜半無眠時,我便修煉峨嵋九陽功,而師父會在此時來教我如何吐納。
我有很嚴重的夜盲症,在晚上看不見任何事物。
師父便專門在夜晚時叫我出去,練習我的耳力——她的想法是即便我看不見,起碼也要能以耳分辨。
練習耳力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師父擔心我還能憑藉月光來看人影,特意將我雙眼矇住。然後她向我不斷地彈出黃豆,要我如數避開。
一開始我會被揍得亂七八糟,一場下來經常連頭髮中都嵌入黃豆。
好在師父說過初始階段誰都如此,也讓我那顆無往不勝但如今倍受打擊的心逐漸緩了過來。
後來師父見我已有小成,便又在黃豆中加了內力。
黃豆的速度以及力道自然空前絕後的提高了無數倍,初次訓練時,我幾乎被打得抱頭鼠竄,風度不顧,結束後身上經常會有紅紫的淤青。
師父會親自送藥來,我經常會在她如墨的眼底瞧見不忍與猶豫。
師父既想將我訓練得有自保能力,又希望我成爲被圈養的花朵。可凡事不能兩全其美,自然她糾結了。
我怕師父會胡思亂想,便告訴她其實我樂在其中。
……不久之後,我終於明白這句話,到底引起了師父多大的熱忱。
悲慘的訓練日子還在進行,害得我夏日都不敢穿輕紗羅衫。而且一回了房倒頭便睡,雷打不動。
當我終於如數躲過帶有內力的黃豆,師父又讓我用劍劈開它們。
當我能劈開它們時,師父又讓我劈綠豆、大米、小米……
果然悲慘日子是沒有盡頭的。
到最後,我也沒能劈開小米,只能勉勉強強地劈開大米,還屬於間歇性的。
師父見我總歸是能躲閃開這些暗器,也就不再苛求什麼,停止了對我的折磨,讓我有空便去找師姐們練習練習。
周師妹喜歡的那個宋青書也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人稱玉面孟嘗,君子如玉,溫文爾雅,芝蘭玉樹,風流倜儻……
好詞就往上加吧,周師妹喜歡,雖然我沒見過他。
倒是周師妹總是臉紅心跳地與我談他,我終究是忍不住了,面紅狀:“……這般說來,我也好傾心於他。”
然後?沒有然後了,周師妹瞬間感覺到了危機,再也沒有提及過宋青書。
如此甚好!
周師妹後來見我也沒有動心的模樣,便知道我並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擺小兒女情態,誠心道了謙,她那麼鄭重其事,弄得我也頗爲尷尬。
不過結解開了,這事也就揭過。
私下裡丁師姐曾告誡過我,不要與宋青書走太近。
我茫然……但還是乖乖點頭了,或許那宋青書徒有其表,空有此名。
就這樣平靜的生活下,五年匆匆而過,我與周師妹都步入了十七歲的年紀。
師父曾問我有無心上人,我木着臉告訴她,峨嵋派的男弟子我一個也不喜歡,他們不是清心寡慾,就是愛龍陽。
至於山下的人……
這幾年確實遊歷了不少地方,大多是和貝丁兩位師姐一同去別的門派拜訪,雖見過各種俊美公子,可我卻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心思。
丁師姐和貝師姐的年齡也奔三十去了,徘徊在二十七八。
我早存了心思,若這輩子也碰不見一個真心相待的人,也學師姐們一直陪在師父身邊好了。
……不過這麼一想,心情也頗爲鬱郁。
我伏案一嘆,周師妹關切地問道:“聞師姐,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事……師父近來不斷與其他五個門派會面,想來是有重要事情發生。我剛纔就在想,我們也學其他弟子多磨磨劍好了。”
周師妹一笑:“我也正有此意。怎麼,聞師姐是怕累麼?”
我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所以就麻煩你幫我磨磨那把已經快生鏽的劍吧!”
周師妹神色一怔,猶疑道:“聞師姐……你要帶那把普通的弟子劍?而不是那把璧羨劍?”
我笑了起來:“帶,當然帶。但你也知道那劍叫璧羨,自然是要避嫌了。”
自我有記憶開始,什麼事情都是一帆風順,從無坎坷。
不論是我的容貌身材還是根骨悟性,無一不是上上等。我雖無親人,但卻倍受師父師姐們的寵愛。儘管有雀盲之症,但也是白璧微瑕,算不得什麼。
所以我便將自己的佩劍命名爲璧羨,是爲避嫌之意,要懂得避嫌,謙虛謹慎,不可倨傲自滿。
周師妹聽罷,慨嘆般地點頭。
我與她隨意交談片刻,便獨自回了房間準備下山的事物。
丁師姐向我透露了事態發展,六大派要圍攻魔教的光明頂,現在正於籌劃中。
魔教教主已死,但教中仍有左使楊逍主持大局,而且五行旗也並非吃素,更何況還有行事詭秘的四大護法?即便少了一個金毛獅王一個紫衫龍王……也夠六大派喝上一壺了。
並且,六大派名義上是聯手,實際上武當在身份上有不便,只能算半個戰鬥力。少林也不會多加出手傷人,剩下的幾個門派除了峨嵋,還有哪個能衝鋒陷陣,拿得出手來?
這麼一分析,我急火攻心,大感前途無望。
三日後,師父帶着數多弟子下山。
將客棧包圓後,我與周師妹奉師父之命一同外出打探消息。
走了幾步,卻瞧見了一個面上幾近毀容的村女被其餘六人圍着,不斷後退。
我仔細掃了眼那六人,其中竟有先我們走一步的丁師姐,她目色猙獰怖人,我乍看一眼也是心頭一震。
剩餘三男兩女,其中我只認得其中的崑崙掌門何太沖與他的妻子班淑嫺,剩下的幾人一概不識。
其中面相還算清俊的男子冷笑道:“你說臨死之前要去和一人見上一面,我道是個英俊少年,卻是醜八怪!好笑!這人果然與你天生一對。”
我這才瞧見村女身後的不遠處還躺了個人,眉眼之間竟有些熟悉,彷彿以前見過一般。
雖然我不記得什麼人曾留過那麼長的鬍子和頭髮……
村女毫不生氣地迴應:“不錯,我死前要瞧他一眼,因爲我要明明白白問他句話。聽了之後方能瞑目。”
她回身問那躺在地上,形似長毛猿人的男子,神色哀慼:“那日你與我說,咱們兩人都無家可歸,你願與我作伴,廝守一生,是出於真心麼?”
男子一聽,立刻坐起,神色震驚但卻堅定回答:“自然!”
村女眼中似有淚光閃動:“那麼你是願娶我爲妻了?”
男子身形一顫,有些猶疑:“我從未……想過要娶妻子……這……”
我蹙眉看向那男子,心中不齒——既然已願意長相廝守,自然是要明媒正娶,怎麼,他還想不給人名分?
負心薄倖!
何太沖等人哈哈大笑,方纔說話的青年男子嗤笑道:“連這麼一個醜八怪都不要你,我們便不殺你,你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撞死在石頭上好了!”
而丁師姐雖是冷笑,但眉眼之間卻存了怒氣。
我心下怒火瞬起,擡眼看着兀自在笑的何太沖夫婦二人,霎時覺得崑崙派不過爾爾,即便是武功再高,心性不到,也難達武學巔峰!
都無法與師父相提並論,哼!
“好了,他不願娶你便罷了!你快快說出那人的下落!”一年輕貌美的女子叫道,神色頗是不耐煩。
村女冷冷一笑:“我知道那人曾藏在他家!”她指向了一箇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顫,喝斥道:“胡說!”
我側身問周師妹:“你可認得除何掌門夫婦與丁師姐以外的幾人?”
我們站在地勢較高的地方,任下方的人抻壞脖子也瞧不見,而我們卻能將他們的言行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也不必忌諱聲音是否太高。
周師妹點點頭,帶了鄙夷:“行走江湖時曾見過他們,女子是武青嬰,年輕男子是衛璧,中年男子是武青嬰的父親、衛璧的師父武烈。平日裡道貌岸然,背地裡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聽罷微微一笑:“怎麼,你瞧見了?這麼咬牙切齒。”
周師妹一愣,神色赧然:“一日武烈與衛璧互相隱瞞自己行蹤,卻都是去了青樓,結果相互撞見好不尷尬。武烈指責衛璧不顧及自己女兒,衛璧便要殺人滅口。”
天下竟有此等有趣之事。
我笑問:“那他們怎麼今日完好無損,還站在這裡逼迫那女子?”
周師妹輕嗤一聲,哼了句:“我可揣摩不得這等人的心思!”
這倒不對了,雖不知周師妹是一時氣話還是真這麼想。不過在江湖立足,就該理解那些常人不能理解的思維迴路,才能逢凶化吉,以智自保。
我一邊沉思,目光一邊回到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