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上亂成一片,剛纔還拼死打鬥的人此刻分成兩團,救死扶傷,天鷹教的教徒如潮水一般向另外一邊船舷涌去。
這邊,高強先看到一根圓滾滾黑不溜秋的木頭破空而來,緊跟着一個灰色影子撲了上來,身體在空中藉着這根木頭使力,腳尖輕輕一點,身體在空中滴溜溜一個弧圈升上來,轉折攀升,正是武當輕功梯雲縱,姿勢曼妙美觀,確實好看灑脫。
待那人落下來,已經和俞岱巖俞蓮舟抱成一團,三個大男人,刷刷刷眼淚就流了下來,一時之間,五弟、二哥、三哥的稱呼亂成一團,語氣中有驚喜也有感傷。倒是讓高強看地傷心,也跟着潸然淚下。
高強仔細看,這個人約摸三十歲左右,身上全都是獸皮織就的衣服,臉上鬍子頭髮一把抓,但是大概能看出,眉目清秀骨骼俊雅,倒是個書生模樣,此刻淚流滿面,臉上灰一道黑一道,說不出的狼狽。
另一邊,天鷹教自李天垣以下百十餘人列隊迎接殷素素,大海螺嗚嗚吹響,然後長長木板搭下,那邊自有水手用長鉤鉤住殷素素所在的簡易木筏。
一個年輕少婦攜帶着一個毛頭小子走了上來,兩個人與張翠山一般的打扮,灰頭土臉眼睛被海風吹得通紅,皮膚乾裂,身上獸皮蔽體。
不過那少婦長地極爲俊俏,雖然如今皮膚不好,顯得非常狼狽,竟然遮掩不住眉目之間的天生麗質,等到她一上了天鷹教的坐船,步履間,驕傲而自豪,很是自信。那個小孩兒卻長得虎頭虎腦,一副憨樣,身高馬大。
高強暗自估量,好傢伙,比自己高半個個頭!
高強馬上鬱悶了,按推測,冰火島就在北極那邊上,在那裡生長,可以延緩發育延長壽命,怪不得這小子比自己還要高上半頭,看來自己這早產兒果然是體質欠佳,怪不得宋遠橋不授自己武藝。
想到那張無忌從小被他義夫教授武藝,並且被逼着練出了那背書的本事,可是不知道比自己聰明多少倍了。
現在高強看着這毛頭小子,突然之間,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傳來,他知道,如果沒有任何變化,張無忌,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王者!
不說高強心裡面起伏多端感想萬千,這邊俞岱巖、俞蓮舟和張翠山淚水點點,畢竟是男子漢大丈夫,又是名揚中原的武當七俠,如此哭哭啼啼不成樣子,止住了淚水。
“三哥,你,你身體怎麼恢復了?”張翠山第一句就是這樣,這話其實很難聽,乍一聽似乎說是你幹嘛要好啊?若是問“你身體怎麼恢復的?”就要好聽些,但是他們兄弟情深,心中有話直說,張翠山也知道俞岱巖不會怪他。
“唉,一言難盡,”俞岱巖搖搖頭,“下手害我的是少林叛徒火工頭陀的傳人,金剛門的弟子,如今已被我武當滅門,他那門派裡面有接骨的良藥,我受傷期間師傅不惜耗費真元給我輸入內力……”
張翠山仰天長嘆:“天意如此!三哥一生行善,好人終歸是有好報的。”
俞岱巖點頭微笑,突然正色問道:“三弟,那天鷹教教主之女殷素素是你何人?”
俞岱巖是粗中有細,表面豪爽其實內心細密,他耳力眼力由於有癱瘓的經歷,遠超於他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練得登峰造極,早就看出了事情有點特殊。
張翠山臉上一紅,訕訕道:“二哥,三哥,五弟流落海外,幸得素素幫忙,我們互相支撐到現在,十年前,十年前,我們便成爲一家人了。
此事,此事沒有稟告師傅他老人家,恐怕……”
張翠山心中所怕之事是二哥三哥,尤其是師傅他老人家嫌他娶了這“魔教妖女”,更怕的是殷素素曾經滅門龍門鏢局,恐怕不容於武當山。
俞蓮舟倒吸一口冷氣,眼睛卻看向了俞岱巖,他剛纔可聽明白了,當日傷俞岱巖的是殷野王,還有一個人就是殷素素,如今這殷素素卻成了五弟的媳婦,這事情可是棘手的很。
俞岱巖略微愣怔,心中多少念頭在一剎那之間閃過,想起了高強曾經給他說的許多悲劇故事——都是那種好人整死好人的事情,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隨即哈哈大笑:“這不怪你,若是等你迴歸中原以後再稟告師尊,那我們的侄子還不得晚生個十年八載?哈哈哈哈!”
俞岱巖不說,俞蓮舟也不好言明,只不過看向張翠山的眼神就不對了,又是痛恨、又是惋惜,說不出的難受,他心中如同刀絞:三弟是五弟媳傷的!這事情該如何是好?不過轉念一想,三弟既然沒有當場揭破,或許這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那一邊,殷素素帶着張無忌見過了李天垣,李天垣是她師叔,相當於她半個孃家人,當下也是一把眼淚十年辛酸,三言兩語講完了經歷。
那李天垣也傻眼了,自己前腳剛剛告訴俞岱巖傷他的是殷素素和殷野王,這可好,殷素素成了張翠山的老婆!
李天垣剛想說話,那邊張翠山興高采烈喊道:“素素,過來,見過我二哥、三哥。”他本來是個精細之人,無奈大喜之下,欣喜若狂,發現三哥安然無恙,一時也沒有多想,便衝着殷素素喊了起來。
殷素素臉色猛然轉白,因爲她看到了俞岱巖!當日傷俞岱巖的時候,她躲在船艙中,那俞岱巖卻在月光下,他是見過俞岱巖的樣子的,這等奇男子,見了一面就不會忘記,手隱隱發抖。
張無忌覺得殷素素手中發冷,奇道:“娘,怎麼了?”
李天垣卻將嘴脣附在殷素素耳邊,眼睛瞅瞅張無忌,聲音更是壓低了幾分,並且中間用上了江湖黑話,低聲簡要地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殷素素身體顫抖如風中擺柳,臉色變了幾變,憐惜地摸着張無忌的頭髮,心中想:縱使我有千萬般的不對!這孩子他們總不能不要!
當下帶着張無忌,踉蹌往那小船上走去,李天垣和兩個堂主怕她有閃失,便跟在了她身後,天鷹教一干水手早就搭好了木板,張翠山看到妻子臉色慘白,走路搖晃,先是不解,隨即臉上也是一片青色——他本身就不是愚鈍之人,當年追查龍門鏢局時候,殷素素親口說過她曾經跟蹤都鏢頭的車隊到武當山,暗中護着受傷昏迷的俞岱巖。
腦子中剎那間劃過幾個念頭:素素爲什麼要暗中保護三哥?
心裡面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他心中卻不敢揭開這一層薄薄的紙張,偷眼覷看俞岱巖,但見俞岱巖面色如常,看向無忌的眼光中全是親切欣喜和藹之色,當下提起的心臟慢慢放下來,心中自我安慰道: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張翠山兀自在那裡歡喜介紹道:“素素,這便是我常給你說的俞二師哥,俞三師哥,快帶無忌來見過。”
轉身對着俞蓮舟和俞岱巖笑道:“二哥,三哥,這是素素和無忌。”
殷素素上了船來,身體顫抖而拜:“見過二哥,見過三哥。”
俞岱巖緩緩點頭,隨即對張翠山笑道:“好俊俏的妙人,師傅見了必定喜歡,尤其還帶了一個孩子,師傅他老人家更是歡心。
五弟,五弟妹,你們不知,六弟已經有了一個乖女兒,名字叫寶寶,今年四歲,正好能和你們的孩兒配一對!哈哈哈!這一對金童玉女,那恩師他老人家見了肯定會非常歡喜地。”
張翠山驚喜道:“真的?我們的小六弟都有了孩子了?哈哈,十年啊,光陰如箭,發生好多事情啊!”
殷素素臉色轉了幾轉,她看到俞蓮舟看她眼光是生氣、不屑和責備,而俞岱巖眼光中精光閃爍,顯然是替她瞞着事情。
她本身是個敢作敢爲心狠手辣的女子,不過有了張翠山和無忌以後,也是束手束腳,如今見俞岱巖不說,自己更不敢提,唯唯諾諾站在一邊。
當下她面色如常,讓無忌見過兩位師伯,不過無忌兩隻小眼珠轉動,倒是對高強挺感興趣,在他看來,高強和他年紀若仿,而打扮不同,自是大有意思。
高強看他看過來,笑笑,徑直走過去,拉起張無忌的手,低聲輕輕說道:“咱們玩個遊戲好麼?打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