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雄道:“老爺,西川距離京城有三千多裡,這件事未必傳得到那裡。”
胡不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世上永遠都不缺乏搬弄是非落井下石之輩。”想起唐文正離去時候憤怒鬱悶的眼神,胡不爲就意識到唐家絕對不會輕易嚥下這口氣,以後有了機會,難保他們不會報復,胡不爲做官多年,單單是在這京城中得罪的人就不計其數。可以想象得到,他的那些政敵得到了這個消息肯定是如獲至珍,不會放過這個詆譭報復自己的機會。
胡家和李家聯姻出於何種目的,其實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他們這樁婚事順順利利的完成,那麼無論是胡不爲還是李天衡都能從中獲得巨大的利益,一個是掌管大康財政大權的戶部尚書,一個是屯兵西南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兩家的結合必然會讓他們的政治影響力更上一個臺階,不知要有多少人眼紅他們之間的聯盟呢。
看着兒子剛剛的那通瘋狂發泄,胡不爲當然明白兒子對這場婚姻是不滿意的,沒有人願意娶一個奇醜無比下肢癱瘓的女人爲妻,這對他的兒子來說畢竟殘忍了一些。可婚姻並非兒戲,是需要理智和現實的,不僅僅要看對方的自身條件,更要評估對方的家庭條件,李天衡的女兒就算再醜,也不會愁嫁,據說他們家的門檻早已被說媒的人給踏平。
胡天雄道:“大人,少爺病情漸漸痊癒,爲何不給他謀個一官半職?”
胡不爲經他提醒,目光不由的一亮,不過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他對兒子是否完全痊癒仍然沒有把握,驚喜來得太快會讓人有些消化不良,不過今天兒子的表現已經大大將他震駭,胡不爲雖然驚喜可心中仍然保持着絕對的理智,也許今天的表現只是靈光一閃罷了,低聲道:“他大病初癒還是讓他休息休息再說!”
胡小天不是生病,這半年中他完成了從傻子到正常人的過渡,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他剛剛來到這片土地上的時候,對自己的生活現狀還是相當滿意的,老子是戶部尚書,有權有勢,家裡有房有車,數百奴僕,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上輩子太累,這輩子終於可以過上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至於數錢數到手抽筋,只要他願意,身爲戶部尚書獨生子的他,大可以去錢法堂或者是寶泉局數錢,兩處鑄造的銅錢只怕他一輩子都數不完。
翠雲湖搶親事件發生之後,胡不爲明顯增強了兒子身邊的警衛,除了原有的四名家丁之外,又給他新派了兩名護衛,一個名叫李錦昊,一個名叫邵一角,據說兩人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胡小天在提出退婚遭到父親的拒絕後,也沒有再向他提起這件事,他的心理學碩士學位可不是白拿的,從胡不爲的表現他已經看出,胡不爲是個堅定而固執的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政治利益高於一切,自己這個傻兒子只是他前進道路上的一個工具罷了,任何親情都要爲他的政治前程讓路,既然無法改變,何必徒增煩惱。
有時間還是多多享受人生,於是胡小天將自己的多數時間都用來健身和學習上,胡小天並不是個天生學習狂,他重生之後,對於前世繁忙的工作甚至都懶得回憶,他就想當個普通人,當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子,可他終於發現任何人都會有煩惱,即便是再來一次也還是如此。
他學習的東西在當今的時代非常的重要,比如大康的禮儀,比如這片對他而言頗爲新奇大陸的歷史地理。甚至於騎馬射箭這種事,他也要跟着學習,這些和他以後的生活息息相關,一個人想好好地活下去,首先就要學會自保,學習射箭的目的是爲了提升武力值,至於學習騎馬,那是爲了方便逃跑。
胡不爲有太多的政事要去處理,終日早出晚歸,胡小天和他少有見面的機會,父子間的交流一直都很少。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
尚書府的後門重新修好,花園也整修一新,已經看不出當日被打砸後的狼藉情景,只是園中的草亭沒有復建,皆因胡小天用來混淆視聽,誣陷唐鐵成謀反的那番話。胡不爲從中得到了啓示,這不起眼的草亭存在下去不知何時就會成爲一個天大的麻煩,私設朝廷可是滿門抄斬的滔天大罪。
胡小天本想學習騰空一躍前空翻後空翻再加轉體七百二十度的花哨身法的,可惜胡家最擅長輕功身法的胡天雄去西川辦事了,據說他此行的原因和自己還有些關係。
這兩天胡不爲被聖上欽點,陪同前往東都散心,胡夫人又去了金陵孃家探親,尚書府內只剩下了胡小天一個。沒了父母的約束,胡小天的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每天不是在家中鍛鍊身體,就是帶着一幫家丁前往京城各處遊覽閒逛,反正又不用上班,也不愁沒有錢花,當官二代最大的好處就是無論做任何事都不用操心結賬的問題,以胡家的地位和財力,他這個二世祖渾渾噩噩的混上一輩子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看到老管家胡安帶着小廝擔着兩擔新鮮的糉葉進來,胡小天忽然意識到馬上就是五月初五了,大康一樣有端陽節,他幾天前剛剛翻看過歷史,方纔知道這片土地上一樣產生過《楚辭》《離騷》這樣偉大的作品,一樣有過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這位詩人一樣生在楚國,最後一樣是報國無門滿心鬱悶的投入了汨羅江。
胡小天懶得去想兩段歷史的聯繫和差異,他只想舒服服服的活着,逍遙自在的多混上幾個端陽節。
胡安看到這位古怪的少爺,恭恭敬敬走了過來:“少爺,今兒起得這麼早!”其實尚書府上上下下都認爲這位少爺自從清醒之後變得異常的古怪,可每個人只能把自己的看法放在心裡,沒有人敢公開說出來。
胡小天笑了笑:“太陽都曬屁股了,不早了!”
胡安賠着笑:“少爺,今兒去哪裡玩啊?”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性格古怪,喜怒無常,瘋瘋癲癲,這就是胡府家人對胡小天的評價。
胡小天打個哈欠:“沒想好,京城好玩的地方好像都去過了,只是皇宮還沒去過,不知道要不要門票?”
“門票?”胡安聽得一愣。
胡小天知道自己失言了,在這個時代是沒有門票概念的,無論多美的景區,大家想進就進,根本就沒有門票這一說法。
不過胡府的家人大都已經習慣了這位少爺的奇怪言行,胡安笑道:“少爺,皇宮可不是隨隨便便出入的地方,您要是想去,等將來有了一官半職,自然可以入宮面聖。”
胡小天懶洋洋道:“皇宮也沒什麼看頭,陰森森的不見天日,我看這大康皇宮比起故宮也大不了多少。”
“故宮?”胡安明顯有些一頭霧水了。
此時守門家丁過來稟報:“少爺,戶部侍郎徐正英徐大人來了。”
胡小天跟這個徐正英倒是打過一兩次照面的,戶部侍郎徐正英是他老爹胡不爲的副手,戶部只有一個尚書也就是一把手就是胡不爲,還有兩位侍郎,徐正英就是其中之一,戶部侍郎是副手,徐正英在戶部的權力排名老三,他負責主持大康鑄造和發行錢幣,錢法堂和寶泉局都歸他分管。徐正英也擅長鑽營之道,平日裡有事沒事都會過來胡府走動,名爲議事請教,實際目的卻是爲了拉近和尚書之間的關係。不過他雖然走動頻繁,可是和胡不爲之間的關係卻始終難以處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胡不爲這個人的疑心很重,對待他這位下屬始終是不即不離。
胡小天雖然認識徐正英,但是跟他之間從沒有聊過什麼。他向家丁道:“跟他說,我爹陪皇上去東都了。”
那家丁道:“徐大人這次是來求見少爺的。”
胡小天微微一怔,他和徐正英可沒什麼交情,轉念一想徐正英身爲戶部侍郎不可能不知道胡不爲的去向,他在此時登門求見,說不定就是爲了避開胡不爲,難道這廝的目的是想找自己辦事?曲線救國?既然有求於自己就少不了好處,嘿嘿,看看這廝送什麼禮物倒也無妨。
胡小天想了想道:“請他去觀荷亭說話!”
觀荷亭是建在尚書府後院池塘邊的一座八角涼亭,四處綠草如茵,垂柳依依,鶯鳴燕囀,荷葉嫩綠,還沒有完全舒展開來,打着卷兒,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荷葉的香氣和着清涼的水氣,沁人心脾,讓人心曠神怡。別的不說,單單是這後院就要比過去小區的公衆花園大多了。
徐正英今年四十三歲,正四品官階,他身高七尺,體型微胖,今天穿着一身灰色便裝,身後還跟着一位青衣小帽的家丁。這年月,身邊不帶一兩個隨從還真不好意思出門。
胡小天看到徐正英過來,起身相迎,遠遠向他作了一揖,畢竟徐正英是他老爹的同事,起碼的禮節還是要照顧到的:“徐叔叔好,侄兒有失遠迎還望見諒。”這貨從面相上還是蠻乖巧的,一舉一動透着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