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衝在天福宮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方纔獲准入內覲見。他緩步來到薛勝康身後,屈膝跪倒在地:“罪臣尉遲衝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薛勝康並沒有轉身,仍然背身對着尉遲衝,淡然道:“老愛卿爲何深夜入宮?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沒有第一時間讓這位戰功顯赫的老元帥站起身來,已經委婉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尉遲衝道:“老臣乃是爲了紅山會館發生的事情而來。”
薛勝康點了點頭,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犀利的目光如同刀鋒一般盯住尉遲衝,王者的威儀壓迫得尉遲衝感到呼吸爲之一窒。薛勝康冷冷道:“你可知罪?”
尉遲衝平靜道:“臣不知犯下何罪?”
薛勝康呵呵笑了一聲,他向尉遲沖走了一步:“黒胡四王子完顏赤雄被殺,整個紅山會館的人都能證明,這件事是霍勝男做的!你到底知不知情?”
尉遲衝道:“老臣並不知情!”
薛勝康道:“完顏赤雄被殺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你竟然說自己並不知情?剛剛又說爲了紅山會館的事情而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尉遲衝道:“完顏赤雄被殺之事老臣知道,可陛下說霍勝男殺了完顏赤雄老臣並未聽說,也未親眼見到。”言外之意就是眼見爲實耳聽爲虛,你雖然是皇帝但是說話也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平白無故將完顏赤雄的死因歸咎到霍勝男的身上。
薛勝康道:“整個紅山會館的人都能證明,還會有錯?”
尉遲衝道:“黑胡人生性狡詐,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年來勝男隨我爭戰北疆,不知殺死了多少黒胡將士。他們對勝男早已恨之入骨,黑胡人的話不足爲憑,以老臣之見,他們之所以這樣說根本就是離間之計!”
薛勝康點了點頭道:“好!果然是霍勝男的義父,對她還真是愛護!”
尉遲衝道:“老臣向來尊重事實,絕不會因爲親情而影響了判斷。”
薛勝康道:“我且問你。霍勝男因何不在大理寺?”
尉遲衝道:“老臣也糊塗得很,勝男本應該在大理寺纔對,爲何會突然離開?爲何又被人誣陷成爲謀害完顏赤雄的真兇?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原因?”他心中其實已經明白了箇中緣由,乃是因爲七皇子薛道銘發話,董淑妃的親侄子董天將親往大理寺找霍勝男調查起宸宮的事情,所以大理寺纔會放人,但是當着薛勝康的面並不能道出實情,以薛勝康的能耐應該早已瞭解了這些情況,如果牽涉越多的人進來。恐怕事情就會變得越麻煩。牽連到皇族,只會觸怒皇上。
薛勝康望着面無懼色的尉遲衝,突然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尉遲衝謝過皇上之後站起身來。
薛勝康道:“你應該知道完顏赤雄被殺的後果。”
尉遲衝恭敬道:“陛下也應該知道,勝男沒理由做這種事情。”
薛勝康道:“大雍和黒胡好不容易纔走到了結盟的這一步,完顏赤雄一死,此前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朕又怎能不生氣?”
“事情已經發生,皇上就算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還需儘早面對現實,定下對策。”尉遲衝此時已經猜到了皇上的心思。至少在目前他不會對自己有什麼過份的舉動,正如剛纔自己對霍勝男所說,大雍的北疆防線離不開自己,對付黒胡人離不開自己。只要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暫時就會是安全的。
薛勝康道:“說說你的想法。”
尉遲衝道:“老臣願即刻率軍前往北疆駐防,確保北方七城萬無一失。”
薛勝康嘆了口氣道:“萬一開戰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完顏赤雄被殺乃是意外,朕會派使臣前往黒胡說明詳情,希望能夠將誤會解釋清楚。雖然朕不怕打仗,可是戰火能免則免。”
尉遲衝道:“陛下打算怎樣談?”完顏赤雄被殺,黒胡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除非大雍給出極其豐厚的補償,不然這場戰爭無可避免。
薛勝康道:“交出兇手,給予補償!”
尉遲衝道:“陛下認定了勝男就是兇手嗎?”
薛勝康沒有說話,目光卻已經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尉遲衝道:“陛下有沒有想過,先是起宸宮出事,大康安平公主遇刺,然後是紅山會館出事,黒胡四王子完顏赤雄被殺,這些事,其中到底有沒有關聯?爲什麼每件事都指向勝男?背後到底是誰在做文章?”
薛勝康道:“你問朕,朕還想問你,到底你的這個乾女兒爲何會和兩件事都有所牽連?”他緩了一口氣又道:“事情已經發生,當務之急是消除危機而非找出答案。”
尉遲衝道:“老臣卻認爲這些事乃是衝着我而來,陛下不如將我交出去,想必這些事才能夠徹底平息下去。”
薛勝康心中頓時有些不悅,尉遲衝的這句話分明是在倚老賣老,居功自傲,老傢伙是算準了自己不敢輕易動他,所以才拋出這樣的話,薛勝康道:“兩件事都和霍勝男有關,看來她早就開始策劃,真是狼子野心!”
尉遲衝早已料到薛勝康很可能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霍勝男的身上,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他低聲道:“老臣教誨無方,懇請陛下治罪。”
薛勝康道:“朕相信你不會做出背叛朕,危害大雍的事情,可霍勝男畢竟是你的義女,養不教父之過,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朕若是不罰你,豈可服衆?”
尉遲衝深深一躬道:“微臣但憑皇上處置!”
燕王薛勝景霍然從睡夢中驚醒,從身邊兩名侍妾的腿股交纏中坐起身來,額頭上滿是冷汗,周身也是大汗淋漓,再看兩名侍妾卻仍然沉睡,並沒有被他的動作驚醒,薛勝景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起身想要去喝水,卻發現室內已經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那裡,雙目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
薛勝景沒來由顫抖了一下,然後迅速鎮定了下來,低聲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白衣人一雙深邃的眼眸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區區一個燕王府攔得住我嗎?”
薛勝景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幸虧她不是自己的敵人,如果和她處在敵對的立場上,恐怕自己性命堪憂。他轉身向牀上望去,此時方纔意識到兩名侍妾並不是睡得太沉,而是已經被人動了手腳。
白衣人道:“你不用擔心,我沒殺她們!”
他低聲道:“你讓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了。”
白衣人點了點頭道:“胡小天潛入紅山會館盜取定神珠,完顏赤雄已經死了!”
“什麼?”薛勝景驚聲道,因爲緊張他的雙拳緊緊攥在了一起。
白衣人道:“你是不是害怕了?擔心被人查出是你讓胡小天前往紅山會館盜取那顆冰魄定神珠?”
薛勝景搖了搖頭道:“此事和我無關,我根本不知道那顆定神珠就在紅山會館。”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點了點頭道:“原來,你故意讓我提出這個條件,從而讓胡小天等人潛入紅山會館,轉移黒胡人的視線?除掉完顏赤雄,再將這件事推到胡小天的身上。”
白衣人呵呵冷笑道:“當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薛勝景道:“你這麼做豈不是將我推到萬劫不復之地?”想起這件事可能引來的後果,他的衣衫頓時被冷汗溼透。
白衣人淡然道:“胡小天全身而退,其實就算他被抓住,於你也沒有任何的損失,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自私。”
薛勝景聽說胡小天全身而退這才鬆了口氣,其實白衣人說得不錯,自己只是討要冰魄定神珠,又沒讓他去行刺,就算他被抓住,也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他暗吸了一口了冷氣,提醒自己鎮定下來,輕聲道:“完顏赤雄一死,大雍和黒胡之間的聯盟再無可能,搞不好黒胡人還會打着興師問罪的旗號入侵我北方邊境。
白衣人道:“你害怕了?”
薛勝景長嘆了一口氣道:“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害怕又有何用?”
白衣人扔給他一袋東西。
薛勝景愕然道:“什麼?”
“你需要的東西,裡面有一些大雍臣子勾結黒胡的證據。”
薛勝景聞言心中一喜。
白衣人道:“我早就說過,你跟我合作不會吃虧。”
薛勝景點了點頭道:“多謝!”
白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
完顏赤雄被殺之事搞得整個雍都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矛頭全都指向了霍勝男,雖然黒胡人聲稱董天將也牽涉其中,可是董家已經對此作出公開聲明,董天將昨晚根本未曾離開過尚書府,此事府上多人都可以作證,認爲黒胡人的所謂指控純屬子虛烏有。同時大帥府也明確了一件事,大帥尉遲衝所用的震天弓被人竊走,正是射殺完顏赤雄的那把弓箭無疑。所有一切都證明霍勝男和完顏赤雄的死有着脫不開的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