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月前剛調來的於法官。”蒙論輕聲介紹,林洛黛收回了目光,轉身,走了出去。
走到法院門口,已經下起了大雨。檢察院雖然離得不遠,並沒有可以通行的不淋雨的道,兩人都沒有帶雨具,只能停在門口,等雨停。
林洛黛有幾份怔愣地看着雨,腦子裡想到的是馮紹華活着時的一些事情。以前,每次來提交資料,她都會刻意地從馮紹華辦公室走過。
他的辦公室門永遠敞開着,裡面總是停着不少人,都是找他辦事的。他不管多忙,都會擡頭,對着她微笑。這種情況,一直維持了六年,似乎,他們的交往也因爲她的無意一瞥和他的會心一笑而開始。
就在這種看與笑間,兩人慢慢熟識,深入瞭解,最後,變成了一對戀人。
其實,更早,她就認識了馮紹華。他們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學的是相同的專業,而馮紹華在更早的時候,就已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以至於他參加工作了,她去上學時,還能聽到有關他的事情。
不過,那時,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馮紹華的真人。
直到工作,她纔算認識他。
那天,領她進門的檢察官指着敞開的門說:“這個小夥子就是馮紹華。”她這才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除了工作能力突出,長相竟也那般的好。
所謂人走茶涼,現在,就連法院公告欄的職員信息表裡都找不到馮紹華的照片和信息,大家,已經將這個了不起的年輕人忘掉。
馮紹華的表面溫潤,但卻並不軟弱,言語明快犀利,辦起事來果斷利落,林洛黛有時想,這樣的他,更適合當一名律師。她也曾聽他說起過,他本是欲要當律師的,只因家人反對,最終才考了法官。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只徒留滿心嘆息。林洛黛深深嘆一聲,眉心,微微發痛。
“老大,那個……好像……”蒙論觸了觸她的臂,話說得支支吾吾,伸指就指了出去。林洛黛順着他的指看出去,看到了五米開外一道瘦削的身影,身子猛烈地抖了一抖。
“是您妹妹吧。”蒙論這才把話說完,不太放心地看向林洛黛。林洛玉的事情雖然沒有公開,但此事由他處理,自然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林洛黛將眼睛睜得更大些,透過雨霧,將那人一張蒼白的臉看了個透徹,最後,點了點頭。林洛玉,到底回來了。
林洛玉撐着一把傘,淡淡的藍色,慢慢走過來,停在了林洛黛的對面。她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只除了眼神更加凌利。身子歪了歪,眼底,泛着嘲諷,扎過來,已全然沒有了往日軟弱的模樣。
雨已小些,她卻沒有收傘,又繼續擡步,一直走到她面前。就算進入到了法院那加了頂的門口,都沒有要收傘的意思。林洛黛看了一眼她,將手裡的東西遞向蒙論:“你先回去吧。”林洛玉這架式,分明是來找她的。
蒙論不放心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擡腳離開。
“這是馮紹華喜歡的顏色。”林洛玉悠悠然地看一眼自己的傘,出聲道。林洛黛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不甚明顯,她的臉龐已沾染了滿滿的嚴肅。
兩姐妹見面,不像親人,倒有幾份仇人相見的架式。
在林洛黛來看,他們算不得真正的仇人,但,也沒有應有的親情。而林洛玉,從她眼裡的那份挑釁和嘲諷,足以見得,她早把林洛黛當成了對手,甚至……敵人。
一開口就提馮紹華,她這是有意挑起矛盾。
眼睛,輕飄飄地朝法院門裡瞟,眼底的冷意更深:“要不是因爲你,馮紹華現在可是最年輕的特級法官了,等待他的,只有光明的前途!”
林洛黛的眉頭猛一紮,胸口撕裂般痛了一下。林洛玉馬上張揚而得意地笑起來,甚至誇張地抖起了身子,那蒼白的臉就像一個女鬼的魂靈,無端地令人生厭,反感!
她的表情更肆意,語音也更尖銳起來:“林洛黛,不要以爲你一份假好心就可以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不可能的!”
從來沒想過要她感恩戴德,對於林洛玉,林洛黛只有一種想法,能躲多遠是多遠。只可恨,她總是要巴着自己不放。從小到大,林洛黛並不覺得自己對她有過什麼虧欠,搞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如此跟自己過不去。
不想跟如此無聊的人談下去,她淡然地拉開脣角道:“沒別的事了吧,我很忙,要走了。”說完,起步。
突然,臂一緊,林洛玉的手伸了過來,直接掐在她的臂上,將她拉停。臉貼近林洛黛,林洛玉狠狠地低吼了起來:“不要用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跟我說話!你難道忘了嗎?我也是爸爸的女兒,親生女兒!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
自己壓根就沒有對她怎麼樣,林洛黛臉上掛了一抹苦笑,想要抽臂,她的指卻掐得緊緊的,指甲掐到了肉裡,臂上一陣陣發痛。
“放開,否則,我會告你騷擾的!”和這種人說理是不可能了,她不得不擡出法律這個武器。林洛玉果然手一鬆,放開了她。林洛黛撫着痛處,擰眉又要走,她的聲音再次冷冰冰地甩了過來:“林洛黛,你知道我這次回來是爲了什麼嗎?我這千里迢迢趕回來,可是要給你送一份大禮喲!相信,你收到這份大禮,一定會非常非常驚訝的!”
她的臉上飄浮了一絲勝利的微笑,有心不把話說清楚,扭身,率先離去。
林洛玉絕對有讓她驚訝的資本,每一次,她都被其“驚訝”到生不如死。頭上浮起了片片灰雲,她不知道,這一次林洛玉會拿什麼樣的驚喜給自己。
下班後,林洛黛和往常一樣,到白暮雲的公司去等他。亞洲分部的工作已逐漸步入正軌,白暮雲的工作清閒了不少。他儘可能地留在國內,把出國巡查的事情留給了幾個最信任的手下。
剛走到門口,林洛黛就聽到了呯的關門聲,馬上,傳來了粗野的吼聲:“你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緊接着,一個粗矮的男人氣呼呼地走出來,肥碩的腦袋巨大無比,下巴拉出了兩三層油脂,幾乎要滴出油來。他走起路來有幾份橫行的味道,所以出門時,粗大的肩膀重重地撞向了林洛黛。
“麻煩趙先生馬上離開。”秘書小姐帶着幾個保安走來,道。他更狠狠地瞪一眼秘書,幾乎要將她吞下肚去。
他的粗脖子上掛着小指粗般的金鍊子,臂上紋着奇形怪狀的紋身,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物。林洛黛撫着痛處走向白暮雲的辦公室,疑惑於白暮雲怎麼會和如此沒品味的人談生意。
推門,裡面馬上傳來了聲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我是不會和你合作的。”是白暮雲的聲音。
他臉上掛着不耐煩,眉毛幾乎堆在了一起,說完這話,伸手就去拾電話。在看到進來的人是林洛黛時,收了手,眉毛立時散開,變得溫柔:“下班了?”
“怎麼了?”沒有回答他,林洛黛問,往門外看了看,暗示她已看到了剛剛的情景。白暮雲這才揉揉眉,將電話放回原位,站起來道:“這是橫行亞洲,黑白生意都做的‘貴’幫中國區負責人,他們希望和我們合作生意。我已經瞭解過,他們和很多規模不小的公司有過合作,真正的目的卻是洗錢,所以,被我拒絕了。”
聽到這話,林洛黛的心又鬆下了一度。一個大公司,如果被曝出洗錢醜聞,那接受到的可不止是輿論的討伐,更有法律的嚴懲。結果,只有一個,垮臺。
做了這麼久的檢察官,林洛黛什麼樣的人都接觸過,對這個“貴”幫並不陌生,說他們黑白生意都做,那只是一個客氣的說法。他們真正做的是黑道上的生意,只是通過白道生意把錢洗白。
這樣一個組織的存在是一種巨大的威脅,只是他們的根基太深,不是一般的力量所能對付得了的,而且他們一直行事小心,沒有讓人抓到把柄,才能存活這麼久。
她所受理的那起猥褻兒童案的主犯,似乎也跟“貴”幫有些聯繫。
正在思索間,白暮雲已經走過來,伸臂自然地將她拉向懷間:“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她在他懷裡點頭,聞到了他身上淺淺的乾爽的味道。
他的脣在她脣上沾了沾,眉眼間全是柔情,嗓音低沉動聽:“有沒有想我。”
工作的時候,當然不會想到他。她可不敢直說,白暮雲孩子氣的時候霸道得不分場合,如果這樣說了,肯定要摟着她吻個天翻地覆。有過前車之鑑,她學了乖,笑盈盈地道:“有啊,不想你怎麼會過來。”
聽到這話,白暮雲受用地點頭,卻依舊霸道地將臉壓過來,捧起她的臉就是一番狂猛地進攻。進到她氣喘吁吁,快要窒息,才滿意地放開,盯着她發紅發腫的脣,脣角彎出深深的笑弧。
林洛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他猛一身臂,將她打橫抱起,走向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