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讓他喝了好幾杯水,喝得這小鬼扁了嘴。景麒在飲食方面和她比較像,都是嘴刁的人。喜歡吃甜食,喝水也愛和進一點蜂蜜來喝只因嫌水沒有味道,不但身子越長越胖,也開始鬧牙疼。好在孩子小,再過不久就能換牙,但她卻也控制起他吃甜食的量,還規定他早晚都要漱口,“在宮裡頭有好好吃東西麼?有沒有偷懶沒漱口?”
景麒只把他在宮中的不自由以抱怨的方式道來,活像自己在宮裡被欺負了一樣,“麒兒跟慧妃娘娘說想吃臭豆腐,慧妃娘娘說那是市井小民吃的,麒兒不能吃。麒兒又說想吃糖葫蘆,慧妃娘娘說御廚會做桃酥和芝麻酥,比糖葫蘆好吃,但麒兒吃了,沒糖葫蘆好吃,慧妃娘娘騙人。”
他喊着要吃的東西在那些自小出身高貴的妃嬪眼裡都是不入流的食物,自然不許他沾碰。
她拉起景麒身上的小棉衣給他擦了擦,“宮裡哪裡會有臭豆腐,慧妃娘娘每日打扮得香噴噴的巴不得變成一朵花好引來你皇爺爺那隻蝴蝶青睞,你若是讓她去給你找臭豆腐,那她不就變得臭烘烘的了,到時飛過去的就是蒼蠅了。”
她這形象的比喻,景麒是似懂非懂,“嬸嬸也吃臭豆腐,可嬸嬸不臭香香的。”肉肉的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又挨近她一些手兒圈住她脖子,估計是她剛纔在園裡散步,他聞見依附在她身上縈繞不去的梅花香氣。
景屏影笑道,“我還沒見過有人敢拿皇伯伯開玩笑的。”
她無懼道,“皇上又不在,且難道我還怕你和皇上告狀不成。你私下把景麒偷偷帶出來,也算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景屏影嬌容上也沾染了一些孩子氣,嬌嗔道。“嫂子真是會欺負人。”
景麒伏在她肩上,宮中幾日雖然山珍海味都端到他跟前,但他鬧彆扭並沒有吃多少,回到王府心安了,肚子就覺得餓了。“麒兒想吃火鍋。”
伊寒江道,“一大早我去哪裡給你找火鍋。”
景麒雖是止住了哭但眼裡還帶了點水氣,撲閃着大眼撒嬌道,“可麒兒想吃。”
這招對她不奏效,“我可不是你叔叔,等再見他你再使到他身上吧。”喊了總管進來。總管見到屋裡像變戲法一樣突然多出了一個景麒,詫異卻是不敢聲張,朝着那開着蓋子的木箱瞥了眼。瞭然了。
所以她才說景故淵這個總管算是請對人了,沉默寡言卻是個會做事的。
“今早膳堂不是熬了阿膠白皮粥麼,去拿兩碗過來吧。”
總管應答道,“是。”等了一會,便拿着花梨木製的托盤回來。將上頭擱着的兩碗熱粥擺放到桌上。
伊寒江拿起其中一碗,勺子攪了攪,對景屏影道,“你送他出來,估計也沒吃什麼東西,別說我不懂待客之道。”
景屏影不客氣的端起一碗。舀了勺送進嘴裡,粥裡的米粒煮的極爛好像入口就化了,“這粥煮得真好吃。想不到王府的廚娘不比宮中的差呢。”
當然了,否則也不會讓伊北望那隻蛀蟲念念不忘,住進府裡後每一回總要吃足三碗白飯,嘴裡還嚷着只是飽了八成。總管去膳堂給伊北望端飯菜是打着她的名號,她白白擔了伊北望的那份大食量。也不知道廚娘會不會私下議論她是懷了怪胎,纔會怎麼吃都似沒飽。
她才舀了一勺粥。景麒便是迫不及待傾身張嘴含進嘴裡,可見是真餓了。她道,“不燙麼?”
景麒眉毛倒下變成了八字眉可憐兮兮的道,“燙!”
伊寒江見他蘋果臉憨憨的模樣,一掃今日心中不快,嘴裡唸叨道,“燙你還這樣吃。真是被你叔叔教得越發的笨了,別到最後滿嘴的詩書禮儀,卻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生活上也全然不能自理。”
景屏影見他們處的這樣的親近,若是不曉得內情當着會以爲眼前就是一對母子了,雖然這“母親”面容言語算不得慈愛,只是景麒自他爹孃離去後就把景故淵和伊寒江當作最是重要的依賴,這樣的感情不是一兩日就能養起來的吧。
景屏影有話直說,“外頭傳言說嫂子你輕浮脾氣也不好,不但會頂撞長輩謾罵丈夫還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虐打孩子,謠言還真是可怕能無事生非。”
伊寒江笑道,“你就肯定是謠言,沒聽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的確是頂撞長輩謾罵丈夫和虐打孩子,不但如此,前幾日我還懲處了一個下人,讓人重重賞了他幾十板子。”
景屏影當她是開玩笑,不信道,“你與故淵哥哥鶼鰈情深我親眼見過,今日又是見了你對景麒分明就是疼愛關懷,怎麼可能會做那些事。”
她與這邊的人可不同,不喜歡以好人自居,只以能做惡人爲榮,好人要規行矩步約束自己,壞人才是放縱真性情。她道,“誰說我對這小鬼疼愛關懷了,表裡不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若是完全相信自己親眼見的,總有一日會吃大虧。”
景屏影伸手抹掉侄兒嘴邊的米粒,笑道,“大人尚且會做戲虛情假意,但小孩子不會,他們的反應最是直接了,誰對他好我是眼見爲憑。”
伊寒江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碗裡很快就空了,她看着景麒問,“還吃麼?”景麒胃口大開,點頭。她便又讓總管去取粥來,“是眼見爲憑還是先入爲主?你是因爲故淵的緣故對我纔多了幾分好感吧。”
景屏影想了想,道,“也算是吧,我很小就跟着父王離了皇都,但那時候也已有記憶了,記得很多的事。故淵哥哥虛長我六歲,他對誰都好對誰都是親切有禮的,哪怕是宮中卑賤的宮女太監,他也沒有端過身份架子。也不怕嫂子笑話,以前還不太懂事,我曾喊過要嫁給故淵哥哥,現在成了個笑話了。”
反正景故淵也時常無意的招惹桃花債,景屏影語氣裡包含的也不過是小妹妹對兄長的喜歡敬重,“他是你堂哥,你怎麼會叫他哥哥?”
景屏影吐了吐舌頭,說起小時候犯傻的事來是忍不住會心一笑,“父王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堂兄弟很多但更想要一個哥哥,會疼愛妹妹會保護妹妹的哥哥。故淵哥哥性子溫和但卻不膽小,和我心裡想要的哥哥是一模一樣,我就硬是纏着叫他哥哥了。嫂子若是介意,那我就不叫了。”
她是沒有兄弟姐妹纔會這樣渴望,若是如景故淵這般,身板都是謀算自己的兄弟,有還不如無呢。“我若是連他堂妹的醋都吃,那以後府裡也不用再招丫鬟了。”
景屏影抿嘴笑道,“嫂子說話真有意思。你與故淵哥哥一起,他一定是天天被你的話逗笑吧。”她回憶道,“雖然他從前也是常常笑,很溫柔。卻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些許感傷。”
“是麼。”那是景故淵年紀輕輕便開始表裡不一了吧,就算心裡再難過壓抑也用笑統統掩飾了,而景屏影全憑感情用事,內心深處也還有幾分細膩和靈敏。或許不過轉身,再無一人時,那笑便短暫如霧,去似朝雲無覓處了。“可他現在也是笑的溫文有禮啊。”
“不一樣的。”她搖頭,只把從前與現在的笑對比了一番,她雖然用言語無法形容,感覺卻是不一樣的。“故淵哥哥現在過得很快樂呢,因爲生活裡多了嫂子吧。”話語裡有濃濃的羨慕,羨慕那心有靈犀一點通,“與真心相愛的人結成連理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吧。”
伊寒江一眼看穿她道,“你現在與我說這話,心裡是在想着陸庭淞麼?”
景屏影滿臉通紅,嬌羞道,“嫂子在說什麼呢。”
伊寒江見她已經沉浸在神女生涯中相思入骨,道,“我勸你還是帶眼識人的好,即便是真的喜歡一個人也不要讓感情矇蔽了眼睛,若是全憑感情用事,該看到的你都會看不見。”景屏影不解,她只道,“我就愛胡言亂語,這也是我的興趣。”
總管端進粥來,她又接着喂起景麒,景屏影見景麒開心的模樣雖不忍也還是要說,“麒兒,一會吃完了,我們就要回宮了。”
景麒搖頭道,“我不想回去。”
景屏影耐着性子和他說道理,“你出來前可是答應了堂姑姑的,堂姑姑把你帶出宮來見你嬸嬸,說一會話我們就回去了。你不見了宮中是要天翻地覆的,慧妃娘娘會有多着急。”
景麒扁嘴,“纔不會呢,慧妃娘娘和三伯伯吵架了,麒兒看見的,慧妃娘娘纔不會着急景麒不見呢。”
伊寒江聽見當下眼珠子轉了轉探問道,“你說慧妃娘娘和你三伯伯吵架了,吵什麼有聽到麼?”
景麒搖頭,“麒兒走進,慧妃娘娘就讓麒兒去睡了。”
那還真是可惜,本以爲會探聽到什麼秘密,又多了一個人的軟骨可捏。慧妃與她暫時並沒有利益衝突,因爲故淵的關係倒是多番的討好,只是上一回在關雎宮,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當着她面提起給景故淵納妾……
伊寒江想道,“慧妃娘娘宮中也該有不少宮人服侍。你把景麒帶出來就沒有驚動任何人。”
景屏影道,“照顧麒兒的宮女該是在偷懶,可能是運氣好呢,都被我們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