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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金樹倒下的時候,一個時代早已結束,所謂復辟,只不過是生在那個時代的頑固份子,在欺騙着自己的感情。然而,這是一種永恆的迷信,黃金樹,對於高登巴姆王朝的第37代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來說,永遠也沒有倒下過。連續兩天的審問,克斯拉甚至下令讓憲兵對他用刑,也沒從那廢帝口中掏出半點安妮羅傑的消息。原本大家都以爲艾爾威貪生怕死,卻沒想到他也有如此強悍的一面,不知道這算是英雄的行爲,還是一個可憐的悲劇。
“艾爾威到現在爲止也沒有說出大公妃的所在嗎?”
“沒有,議會已經提出要在三天後處死他,我很抱歉沒有早些來稟報。”
“沒關係,克斯拉元帥。”
“不過這件案子的確很令人傷腦筋,如果前線那邊傳來捷報,相信會給他一個沉重的打擊。艾爾威彷彿還把賭注放在那邊,他認定我們不會輕易處死他,所以一直不肯說出大公妃的下落。皇太后陛下,此人不能不除,議員們的意見多數都覺得……這次爲了國家,似乎只能犧牲掉大公妃殿下了。”
克斯拉這句話,不知已經在心底潛伏了多少時間。而在這之前,他與米達麥亞都是持反對態度,文官們卻多數認爲要立刻處決艾爾威。這令直接向希爾德報告的他感到十分爲難,但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就算會受到責備,他也只能如實稟報。
“真是荒唐!那些議員把大公妃都當成什麼了?”
“皇太后請息怒,臣只是如實向您報告,議會應該還要進一步討論這件事。因爲國務尚書也是和您保持同樣的觀點,所以……”
“如果這次換了被綁架的是一位大臣,恐怕那些人的投票結果也不會那麼快就出來吧。”
希爾德非常震怒。
“在他們眼裡,大公妃只是一個女人,可她畢竟是先皇的親姐姐,亞力克的的姑姑。如果沒有她,也不會有羅嚴克拉姆王朝。若像那些人所說犧牲掉她的話,那就叫愛國嗎?或許在他們眼裡是,可在國民眼中呢?不但皇室的威望受到極大的影響,還一定會傳出議會和皇室不和的流言,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根基難道就要這樣動搖?”
“微臣和國務尚書作爲老臣子,當然明白大公妃殿下的重要。但艾爾威寧死也不肯開口,難道非要對他用更嚴酷的刑罰,還是使用自白劑?”
克斯拉的表情非常苦惱。
“請恕臣斗膽,我國出動兩大艦隊征討聖瑪赫巴,已經中了艾爾威一計。如果前方並無捷報,而身在後方的我們因爲此人弄得大家起內訌,後果真會不堪設想。”
“我想親自去見一見艾爾威。”
希爾德再次沉默之後,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克斯拉聽了,不由大爲吃驚:“您是銀河帝國的攝政皇太后,又是議會的最高議員,怎能去監獄見一個罪惡滔天的犯人?況且,艾爾威不是普通的犯人,他心狠手辣,萬一無意間做出傷害您的事……”
“克斯拉元帥,我可以相信你,不是嗎?”
希爾德眼中忽然露出異樣的光芒。
“記得亞力克出生的那天,整個宮殿都被包圍在火海中,當年還是皇妃的我更是面臨着被刺殺的危險。那時候,手無寸鐵的大公妃面對刺殺我的人,會不顧一切的擋在我身前,現在她處在危險之中,我爲什麼就不可以爲她那樣做呢?那時候,你也不顧一切的破窗而入,冒險將我救出險境,亞力克才得以平安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和亞力克母子倆的救命恩人,今天我要去監獄,有你在我身邊,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依然會那樣盡職的保護我?請你也不要忘記,銀河帝國的最高元首是皇帝,而不是我這個攝政皇太后。”
克斯拉默默的點了點頭,擡起右手向希爾德行了一個軍禮。
“艾爾威.由謝夫,快點出來!”
聽到獄守的聲音,牢房裡的廢帝充耳不聞,這好像已經是第十幾次了。獄守對於這個重要的犯人,已經感到極端的不耐煩。
他仍舊披着那件黑色的、教徒樣式的長風衣,衣領遮着他半邊瘦臉,彷彿還是不喜歡讓人看到上面的傷疤。他像鬣狗一樣蹲伏在牢房的角落裡,三角形的眼睛四處狼顧,好像在每時每刻都在防備着什麼。翕動的嘴脣牽扯着臉上的肌肉,像是神經質的痙攣。當希爾德走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擡頭看,只在一邊似笑非笑,那種恐怖的表情,更接近於一個精神病患者。
“你就是艾爾威?”
希爾德的聲音帶了少許驚訝的語氣。的確,連她也並沒有想到,當年舊帝國的小皇帝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又是誰?”
艾爾威忽然擡起頭,而他看到的希爾德跟他一樣,臉上戴了黑色的面紗。
“我是聖地洛教堂的修女。”
希爾德緩緩的說道。
“你知道嗎?再過兩三天,你就要被送到另一個世界。”
“真是可笑。”
艾爾威冷冷的說。
“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居然在我被殺死之前,還派個修女來安撫。”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們所謂的好壞,只知道世上每個人都會死,而修女正是爲了送他們一程,沒有選擇對方身份的權利。”
“人的靈魂真的都可以靠修女來安撫嗎?”
艾爾威突然怪笑兩聲。
“從萊因哈特扶持我登上寶座的那天開始,我的靈魂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那時候我不到十歲,就成爲別人的傀儡。你說像我這樣一個人,能夠安心的躺在地獄裡嗎?我的祖父佛瑞德里希四世是一個那樣不喜歡政治的人,晚年的他一心只求安度餘生,卻要在政治的波瀾中死得不安,新帝國的人有誰同情過他?萊因哈特怨恨他,是因爲他的姐姐,可那時候完全不懂事的我和我妹妹,都要成爲他奪權的工具。他那個十惡不赦的靈魂,不是同樣不需要安撫嗎?”
聽到艾爾威的話,希爾德不禁震驚,卻也從心底生起了一絲憐憫。政治比任何東西都要殘酷,一旦捲入其中,並非逃避就可以解決問題。這個從小失去自我到今天喪心病狂的艾爾威,的確是可惡的人,但又何嘗不是可憐的人?她非常清楚改朝換代需要人的犧牲,而眼前的人正是一個最可悲的犧牲品。如果她真是一個修女,她只求此人上路之後,最終可以安息。
希爾德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艾爾威枯瘦的右手。
“你……幹什麼?”
艾爾威驚惶的要把手縮回去。
“你不要這樣防備我,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聆聽你的故事。”
希爾德溫柔的說着。
“瞧你的樣子,你是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握過手了?很不習慣對吧。”
“爲什麼你完全不對我感到恐懼?”
艾爾威驚奇的望着跟他握手的人。
“你也是新銀河帝國的子民,不可能不知道我是當年黃金樹王朝的皇帝。當所有的人都用厭惡和恐怖的眼光看我的時候,你爲什麼可以這麼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