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夜之後, 因爲尊重阿澤的意見,安若素就沒再去過醫院了。
沈苒苒仍在持續昏迷中,這是馮瀚澤從醫院裡回來後帶給她的唯一訊息, 她知道她需要等待, 更需要做好阿澤的後盾, 她知道她現在, 沒什麼要害怕的, 唯一令她擔心的,只是阿澤的身體而已。
每天都還是要在公司與工地之間忙碌着,關於設計關於施工哪裡都離不了他, 而現在呢,還要多一項下班後就去醫院裡陪護苒苒的工作。
安若素什麼都幫不了他, 只能每天回家煲好湯做好飯等他, 可是, 飯冷了,湯涼了, 人都快睡了,阿澤卻總還是沒有回來。午夜驚醒,沙發邊上仍是隻有她自己的形單影隻,於是她就想着要給阿澤打個電話,可是拿起了手機, 卻也始終只是抱着手機愣在那裡, 半天也按不動那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此時, 落地窗外是一大片巨大的黑暗, 黑色的夜幕就像是一頭沉沉睡去的猛獸, 帶着鋪天蓋地的一種未知的恐懼感,絲絲縷縷的滲進了安若素冰涼的內心。
她現在, 一天之中都難得跟阿澤說上一句話,每天晚上他總是深夜仍未歸家,而到了白天總算見到他了吧,他卻又總是一張黯然失魂的臉,弄得安若素也不敢再多問他一些什麼。
她知道她與阿澤之間,還有許多的問題需要解決,但她突然間又不禁懷疑起來,這樣的沉默,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她擡腕看了看錶,時針現在已經指向了凌晨零點二十分,今晚,阿澤又要不回來了嗎?不知道他在醫院裡有沒有稍做休息一下,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記得按時吃藥,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他,好不好……
她轉身,回到廚房,想要將桌上的飯菜整理一下,卻在此時,聽到了久違的開門聲,她頓時又驚又喜地向着門口飛奔了過去。
門唰一下被她拉開,這一下反倒是把要進門的馮瀚澤給嚇了一跳,“哎?素素?還沒睡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嘶啞,這讓安若素的心頓時爲他疼做了一團,她不禁擰着眉問他,“怎麼這麼晚,晚飯吃過了嗎?”
馮瀚澤一邊低頭脫鞋,一邊輕聲地“嗯”了一聲。
安若素彎腰拿好拖鞋放到他的腳前,然後,就聽見他悶悶地咳了兩聲。
“很累了吧?”安若素一邊看着他穿鞋,一邊問着,“會不會餓,會不會渴,要不要我先去熱碗湯給你,今天我做了栗子雞湯應該還蠻好喝的,還是,你要先喝一杯熱水……”
可是馮瀚澤穿好拖鞋之後也只是對着安若素搖了搖頭說了一聲,“不用了……”就管自己往房間裡走去了。
外面現在一定很冷,因爲當阿澤的身體輕輕掠過安若素的眼前時,分明就帶起了一絲薄涼的寒氣,這讓安若素的心頭凜了凜,可她仍擡着腳步跟在馮瀚澤的背後繼續問着,“怎麼樣阿澤,今天苒苒的情況有沒有好一點了?還有你呢,藥有沒有記得吃……”
“素素……”忽然馮瀚轉過身來,滿臉疲累地輕聲打斷了安若素的話,“我有點累,能不能先不回答這些問題,我想去睡一下……”
安若素訥訥地住了口,靜靜地停住了腳步。
空氣瞬間凝固。
雖然安若素什麼也沒說,更沒有對着他展現出什麼委屈的表情,但是馮瀚澤還是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可是怎麼辦呢,現在他,真的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什麼,於是他皺了皺眉後又繼續轉過身往前走去。
可是剛剛纔走了兩步,胸口上那陣熟悉的窒痛感剎時又像海潮一般重重地向他侵襲而來,他不由地停住了腳步,可是又因爲眼前正在一陣陣地發黑,而腳底下也已是虛浮一片,他只好站在原地用力地甩了甩頭,試圖擺脫面前這層令他難以呼吸的黑幕……可是最終呢,他卻還是在這一整片黑色的空無中砰然地倒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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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睛,馮瀚澤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牀上,牀邊亮着檯燈那一點發黃的暗暗燈光,眼前,則是素素那張幾乎快要哭出來的幾近崩潰的臉。
“阿澤,你醒了……”儘管此刻她的眼睛裡聚滿了恐懼,但她卻仍在努力地掩飾着自己的害怕與擔心,“哪裡會難受麼?要不要先喝口水?”
馮瀚澤張了張嘴,扯着巨痛無比的喉嚨問了她一聲,“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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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你暈過去了……”安若素嚅了嚅脣,後又補了一句,“不過剛纔我已經打電話給沈醫生了,他說他一會兒就會過來……”
“你打電話給他做什麼?”馮瀚澤欠起上身情急地對着安若素用力地吼了一句,可是很快,就又因爲心臟處的悶痛感而倒了下去。
“我,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慌起來就順手打給他了,想着他是最瞭解你的身體的人,所以就……”
馮瀚澤答不出話,胸口處還在一陣又一陣的悶脹與痠痛,於是他只好將眉頭緊緊皺起,閉起眼來歪過臉去。
安若素咬了咬脣,將淚水死死地扣留在了眼眶裡,她不知道阿澤這是怎麼了,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的心,就快要被眼前的這個這麼憔悴這麼虛弱的阿澤給弄瘋掉了……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垂下眼眉,輕輕地幫阿澤掖好垂落的被角。
過了一會兒,看着馮瀚澤略略有些平復的樣子,安若素才又小心翼翼地提起,“阿澤,如果太累的話,要不要先休息幾天?公司的事,可以請別人幫忙,醫院的話,也可以換我去……”
“都說了我沒事,拜託你別再說這些了成嗎?”
安若素再一次驚怔住了。
馮瀚澤皺了皺眉,看起來很是心煩意亂的樣子,一下子又從牀上坐了起來,摸來手機撥通了沈再橋的手機,“……再橋你不用來了,我沒事了,是的。”說完,就把手機一扔,管自又躺了下去,“好了,現在我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他這樣悶悶地說了一句。可是安若素看到他話雖是這樣說的,但他躺下去的身體,卻不是像往常那樣是平展的,而是向右轉過去,背對着安若素將全身蜷成了一團,雙手緊緊地合抱在自己的胸前。
安若素沒有動。
“你一定要這麼任性嗎馮瀚澤?”她望着他的背影輕輕地問道,“如果你喜歡我,就代表了你要包攬一切的事情與責任,而將我關閉在你的世界之外,那這樣的愛,我安若素好像有些承受不起了。”
馮瀚澤仍是緊緊地閉着眼睛,拼力地忍受着胸口處那始終都難以停止的陣陣抽痛,素素,求求你,別再說了,別再站在這裡了。我怕,怕自己的懦弱會被你看見,怕自己的疼痛會被你看見,怕自己的脆弱會被你看見,我怕這個怕那個,素素,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麼地害怕你會因爲這些而最終又要逃離開我嗎……所以求求你了素素,請你先離開這裡好不好?等我的這陣難受勁過去,再跟你細說行嗎?
“看着你累,看着你獨自去面對這一切,你所謂的這些保護,其實全沒能讓我感到安心你知道麼,因爲你,總還是這麼地不愛惜自己……阿澤,你說讓我安心地等你,可你現在這個樣子,又叫我如何安心……”說完這些,安若素的眼眶頓時漲紅成一片,可是脣角卻反而是異常地堅定了起來,“無論如何,明天開始你給我在家裡好好休息,醫院那裡,讓我去……”
“你說什麼?”馮瀚澤觸電一般回過頭去,無法置信地看着安若素。
安若素什麼也沒再多說,只是雙目狠厲地看着他,一副不容反駁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