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逸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從中午到下午,現在還都天黑了,對着本幼稚得可以的少兒版故事書看得津津有味。那樣的書,年幼的孩子纔會着迷吧。
下面人打聽來的消息是,她之前有段時間精神好像不太好。但是消息不確切,只是猜想,澤那傢伙對她保護得太過了。
澤這種冷酷不近人情的傢伙竟然都結婚了。真是沒想到啊。
謝一逸懶靠在沙發上,暗暗咂舌。
擡頭瞥了一眼書桌後的人,咦?人睡着了。
睡着了就好,她那樣傻呆呆坐在那盯着書頁,他總怕出事,只好寸步不離。
再者,他也怕她再問澤的事。他是怕了她那雙大眼睛了,這姑娘,眼裡太乾淨了,連他這個時常謊話連篇的人,都不忍心騙她。
“我要結婚了!”
半夜時分,他突然接到電話,本以爲除了大事,迅速接起時卻聽到那頭的人興沖沖地通知他。他當時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那個幸運的姑娘是誰,婚期是什麼時候,但是電話已經被人掛斷了。打這個電話,就是爲了說這句話,以至於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他腦子裡都是他笑意盈盈的話。
這樣興奮的澤,這麼高興的澤,已經久違了,上次他有這樣的情緒,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印象中,即使和他們這些朋友在一起,他也總是寡言,遇到再開心值得慶祝的事,臉上也難得冒出三分笑容,好像這世上已經沒有讓他感興趣有情緒的東西了。
但是現在有了啊,舒靜曼,這個看起來成熟不足的姑娘,她引起了澤的興趣。每次提到她,他臉上的笑意完全隱藏不足,現在,還娶了這姑娘。
能夠聚在一起的他們,其實都是一羣無情之人,冷眼觀望着喧囂不休的世界。現在孤獨的兄弟難得有了救贖,他謝一逸可得幫忙看住了。
手邊的電話突然震動起來,他一看,整個人精神一陣,瞟了眼前伏在書桌上睡着的人,迅速接起電話出了房間。
謝天謝地,澤他們終於有消息了!
謝天謝地,他沒事,屋裡人心心念叨的翟景軒那小子也沒事,兄弟們也都沒事。
謝一逸鬆了口氣,隨之又嘆了口氣。
“是煜打來的電話嗎?”
背後突然響起聲音,舒靜曼就站在門口,一手搭在門邊,問他。
謝一逸一嚇,她什麼時候站那的?
“沒事,都沒事。放心吧,他們往回走了,回意大利。”
謝一逸甚是有些激動道。
舒靜曼笑了,蹙起的眉頭鬆開,“我就知道。”說罷就興沖沖跑回房間找她的手機,反覆不停撥電話,只是都是關機狀態。好的是,手機裡進了一條短消息,“景軒沒事。乖乖呆在美國,別亂跑,等我來接你。”短短兩句話,信息量卻已足夠。重要的是,他還發了張照片,是景軒在飛機上睡着的側影。
都沒事,那會是誰有事?
是翟零。
他走了,從幾萬裡的高空一躍而下,下面是一望無際的大西洋。
翟景軒原定是天亮後的航班,只是加拿大這邊的事突然告急,不得已半夜啓程。事出緊急,平時嚴密的安保問題也來不及細細檢查,以至於翟零混在了其間。
翟零是個易容高手,僞造一個身份對他來說太容易了,翟浩天在世時,就老是誇讚他的技術,連他這個養父都能騙過,更何況是夜深瞞過訓練有素的保鏢。
加拿大的事,也是他搞出來的。他算準了一切。
飛機起飛,向着高空升起。約莫過了幾個時辰,飛機也從加拿大的上空進入了大西洋的境地。
翟景軒上了飛機後又睡了幾個小時,醒來後也好一會提不起神,眯着眼瞥見有人向他走來,當即吩咐給他端杯熱牛奶。
那人應了一聲,一分鐘不到就端了杯溫熱的牛奶過來。
翟景軒接過就喝,也沒去看那人。
只是喝了幾口放杯子時,瞥見那人還沒離去,而且,就坐在過道另一邊,正看着他,眼神炙熱。
這種感覺?
翟景軒一驚,迅速擡頭,是他的一個保鏢,心裡不由失落,下一秒,幾乎是立刻掏出了,對準那人。
每次跟在他身邊的保鏢除了訓練迅速外,還必須是熟面孔,這是在世的穆翰池的安排,以防出現萬一。
面前的人的確是跟隨在他身邊的保鏢,而且深得他的信任,每次他出行都會在,只是早在昨天,他就秘密把人派到非洲去解決另一件棘手的事了。
扮他的人顯然不知情。
翟景軒遲遲沒有扣動扳機,被指着的人,沒有任何反擊和求饒,淡定自若,保持着剛纔觀望的姿勢,甚至,還露出了微笑。
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剛纔,翟景軒已經迅速掃了一眼周遭,這裡是他一個人的空間,前後門都鎖住了,其他人進不來,這個空間是消音的,意味着這裡發生的一切,其他人也聽不到。
翟景軒動了動扣動扳機的手指,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終於出現了。”
過去的幾個月,他一直再找他,一直沒能尋到身影。唯一接近的一次,就是這人竟然扮作別墅的花農接近舒靜曼,但找他人時,又是無影無蹤了。
對面的人笑了,“小軒兒。”
“什麼時候喜歡喝牛奶的,嗯?”
翟景軒怒極:“別叫我!”
對面的人還是笑,右手緩緩擡起,翟景軒神經繃緊,卻見他最終把手放在了耳後,手指微動,開始揭下臉上幽黑嚴肅的面具。一張溫煦如陽的面孔露了出來,鳳眼瑤鼻,五官漂亮精緻得像個女孩。
翟景軒眼角抽動,脣齒顫動,“爸爸對你不薄,你爲什麼那麼殘忍?爲什麼?告訴我!”
翟零不爲所動,“很好喝嗎?那我也要嚐嚐。”說着,伸手就要去夠那杯翟景軒剛剛還未喝完的牛奶。
“你別動!”翟景軒舉起手中的,直指他心臟,“告訴我!”
翟零不爲他的支所迫,身肢一扭,順利夠到了那杯喝到一半的牛奶,喃喃道:“真的好喝嗎?小軒兒喜歡呢,我也得嚐嚐。”是的,因了多年艱難殘酷的訓練,他身子比常人靈活好幾倍,快得讓人捕捉不到。曾經依靠這門技能,他多次逃脫過敵人射出的。
說着,他真端着牛奶嚐了起來,小口抿着,細細品嚐,姿勢無比優雅閒適。
翟景軒嘴角繃緊,握着的右手在抖動。
“的確好喝啊,難怪我們小軒兒喜歡。”嘴裡說着這話,他卻是喝了兩口沒再喝了,重複剛纔的動作,迅速把杯子放回了原位。
至始至終,他都是笑意融融,不見任何慌亂。
飛機在高空一秒千里。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要想着我會放過你!”翟景軒怒氣出聲,握着的手指更是堅定地一扣。
翟零一聽,身子一頓,語速緩慢地重複道:“我想做什麼?”
“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說嗎!”害死爸爸媽媽,他們至今屍骨未寒,連完整的身體都找不回來,作爲劊子手,他怎麼可以這麼坦然!啊?
“小軒兒……”翟零突然收斂了笑容,嚴肅叫道。
“說了不準這樣叫我!你沒有資格!加拿大突然出事,我不得不提前動身,都是你設計好的吧,你等這一天很久了吧?殺了我,什麼都是你的了是不是!可惜啊,你太不聰明瞭,你扮的這個人,昨天就被我派出去了。殺不了我,很失望吧?呵呵。”
“我知道,他現在在埃及。”翟零微笑,“小軒兒,我從來都沒想過傷害你,你信嗎?”
翟景軒先是一怔,隨即怒吼:“我相信你?你害死了爸爸媽媽,你個心狠手辣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翟零沒了笑意,緊盯着面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卻一直被他當做親弟弟的孩子,他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他啊。因爲,他是他的弟弟啊。
好一會,才輕聲嘆氣道:“小軒兒,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翟景軒冷笑,殺了自己,的確是告別啊,可惜,現在主動權在他手上,誰死誰生還不一定。他也不再是那個單純無知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小孩。
翟零身子在向機艙邊一步步退着。
好,很好,翟景軒想,他就等着他動手呢。
終於,翟零退到了機艙邊,手附上了窗戶,準備掏出擊敗對方的武器。翟景軒這時候凡兒不緊張了,他很平靜,甚至期待翟零趕緊動手,只要翟零拿起,他會毫不猶豫先一步扣下扳機。現在,是解決一切的時候了。
翟零突然扭過頭來,“小軒兒,你長大了。”
“對不起,答應帶你搭我新買的私人遊艇去海上玩的,沒能兌現,真可惜啊。”
“小軒兒,小心阿武。”
他手一動,機艙門打開了,外面的真空鋪面而來。
來不及分辨他說的什麼,翟景軒心裡突然涌出一個想法:莫非他——
“小軒兒,代我給她說聲對不起。”
“你要幹什麼!等——”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翟零迅速跳到了機艙口,“小軒兒,對不起。”身子一滑,眨眼再不見人影。從前被他用作逃避的迅捷身姿,現在再次用上,快得讓一步之遙身後的人沒能抓住片甲衣襟。
“哥——”
萬里高空,那道美麗的身影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