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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約程安雅的地方在離醫院不遠的一家小咖啡廳,葉振華還在住院,所以他不能離開的太久,程安雅和葉三少到的時候,陳德面前的咖啡已經冷卻了,一點菸也沒有,看得出來他坐在這裡很久了。
他一直沉思着,直到程安雅和葉三少快到了他面前,陳德才擡眸,站起來,先朝葉三少打了一個招呼,“三少爺。”
“陳叔,坐吧,不用多禮。”葉三少溫和地說,冷冽的眸藏着太多的情緒,該有些事情要弄清楚了,陳德很顯然是一個關鍵。
“你們聊,我到那邊做。”咖啡店不算寬,卻很長,陳德和程安雅在頭,葉三少在尾,他雖然好奇是怎麼一回事,但也有風度讓陳德單獨和程安雅談。
侍者過來,程安雅也要了一杯拿鐵。
陳德一直在看着她,眸光有幾分喜愛和複雜,葉三少簡單提過一個可能性,但沒得到實際的答案,他們都沒一下子把他和林曉月聯繫起來。
程安雅不由得打量起陳德來,雙鬢花白了,從外表看,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世界上其餘和善的老人並沒有什麼分別,慈祥又和藹,又有幾分睿智的感覺。
但程安雅一旦想起此人跟了葉振華幾十年,她就潛意識地想着,也許,這只是表象,畢竟經歷過葉三少的事,對葉家的人和事都會事先打上一層陰謀論的色彩。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程安雅微笑問,擺出她一百零一號淡定的表情。
陳德慈祥一笑,“三少爺沒和你說嗎?”
“我想,陳老先生找我,還是你來和我說比較好。”程安雅的態度稱得上溫和的,非常的溫和,不溫不火,那微笑並不達眼底,甚至有幾分染雪的冷。
陳德什麼場面沒見過,自然很明白程安雅此刻的態度,非常的防備,他微微一笑,“你和你外婆長得像,性格卻一點都不像。”
林曉月溫婉善良,有一種江南女人的柔,而程安雅外貌清純柔美,卻有如傲雪寒梅,堅韌剛毅。
程安雅像是一點也不意外,依舊微笑,“當然,葉子還各自不同,何況是人,林曉月是林曉月,程安雅是程安雅,自然不同。”
“我叫陳德!”陳德說道,已經交談過一兩句再自我介紹似乎有點不倫不類,但似乎也就只有這樣的認識和介紹,纔會合情合理。
程安雅沒什麼表情,只是看他一眼,陳德慈愛一笑,“林曉月的丈夫。”
“在車上,阿琛說,你叫陳德,也說有可能是我外公。”程安雅說道,“現在這麼聽來,一點也不吃驚,我想,葉振華對你推心置腹,恐怕他也沒想到,你是林曉月的丈夫吧。”
她在冷笑,程安雅一貫僞裝得好,在外人眼裡一直都是一副雷打不動的微笑的淡定模樣,而且是那種如沐春風的笑容,一直保持的面具毫無裂痕。
她極少露出這樣明顯的譏誚。
外公,多可笑的詞。
他和她沒有多直接的關係,血緣這東西不是說親厚就會親厚的,最要緊的還是自小在一起的感情,不然葉三少和葉振華也不會像仇人,她和陳德一點感情也沒有,說恨他,談不上,但她有點怨他。
雖然當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陳德會成爲林曉月的丈夫,但林曉月死後,陳德也消失了,當年她媽媽和小姨只是少女,連獨自生活的能力都沒有,他何其忍心?
如果不是他離開,她媽媽也不會帶着小姨離開,不會十幾年一直很辛苦地活着,最終勞累過度而死,說程安雅不怪陳德,那是騙人的。
“是,他不知道!”陳德始終好脾氣地說,也沒有要求程安雅喊他一聲外公,他只是很和善地笑,安雅什麼態度,他似乎不在乎。
也沒有露出傷心的表情。
也許他是真的不在乎的吧,程安雅想着,那神色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程安雅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德溫和地說,“其實我也是前幾天無意中聽見老爺提起你和三少爺是表兄妹一事才驚覺你是小云的女兒,之前我並不知道。”
程安雅一聽心中舒服了點,她直言不諱,“我還以爲你早就知道,卻一直怕葉振華知道而沒露面。”
陳德像是知道她會這麼說,只是笑笑,並無介意,程安雅也沒什麼惡意,怨歸怨,但對一名看起來如此慈祥,又沒做過什麼傷害她的老人惡言相向不是程安雅的作風。
“那我們是表兄妹嗎?”程安雅問道,這個問題至今只有陳德能給她答案。
“你和三少爺不是不在乎麼?”陳德反問。
“不在乎是一回事,是和不是又是一回事,你應該知道,我和阿琛都有個兒子了,什麼表兄妹自然不在乎,不過我們是不是表兄妹關係到我兒子以後是不是會有弟弟妹妹。”程安雅說得非常實在,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葉三少在角落那邊喝咖啡看報紙,他要是聽到程安雅的話保準跳起來親她兩口了。
陳德垂眸,嘆息,“不介意我說一個故事吧。”
“你請說。”程安雅知道他要說當年的事,她也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陳德會變成林曉月的丈夫,而他又會變成葉振華的管家。
當年的陳德,是葉家老管家的兒子,他和葉振華同年,雖然是主僕,感情卻如兄弟,陳德爲人忠厚老實,腦子也聰明,在葉振華事業最繁忙的時候幫了他不少忙。
但在這位小青年的心中一直很愧對葉振華,因爲他喜歡上了他家少爺的未婚妻林曉月,那麼多年他都默默地守着她,如同她的騎士。
甚至林曉月背叛了葉振華愛上楊雲,陳德也是第一個知道的,他對葉振華非常的衷心,當年更衝動得想要動手殺了楊雲一了百了,如果不是林曉月攔住。
後來,林曉月一直在葉振華和楊雲之間徘徊,在情和義之間徘徊,受不住煎熬,幾乎天天找陳德訴苦。
陳德也非常的痛苦,誰會願意聽心愛的女人天天說着她怎麼愛另外一個男人。
葉振華年輕的時候一心撲在事業上,難免冷落林曉月,陳德甚至勸着葉振華多陪陪林曉月,而公事他一力承擔。陳德的經商手腕非常的好,他只是出身低了點,但他是葉振華最得力的助手,十幾年來都是。
他本是好意,沒想到做了壞事,讓葉振華髮現了林曉月和楊雲的姦情。
林曉月爲人保守,單純,她懷孕了陳德非常的震驚,經過一番調查才知道是楊雲故意爲之,因爲林曉月一直在徘徊,最終她想要放棄愛情,選擇道義,留在和她青梅竹馬的葉振華身邊。楊雲知道林曉月做了決定之後就斷不能更改,於是趁着喝酒在下藥,讓林曉月變成他的人。
而林曉月單純的以爲他們是酒後亂性,陳德當年比葉振華和楊雲都沉穩,遇事冷靜,這事本想瞞着,可看林曉月又一次傷了葉振華後忍不住說出真相。
林曉月心灰意冷,這時候楊雲提出私奔,她答應了,可她卻求着陳德帶她走,因此有了那一幕戲,她放棄了楊雲,還了葉振華一槍,落入水中,被早就準備後的陳德接走。
陳德並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慘烈的方式離開,如果知道,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林曉月溫婉,骨子裡卻非常的執着,一旦放棄了,也就放棄了以前所有的恩恩怨怨,那孩子也在這一次事故中流產了,林曉月孑然一身,打算回她母親的故鄉,再也不會回這一片傷心地。
陳德對她很癡心,見她堅持,最終還是決定隨她離開,她一個人,已經無親無故,他哪會放心得下。
葉振華當時失去了林曉月,又失去了陳德,非常的傷心。
就這樣陳德和林曉月離開a市,過一段平靜的日子,金城所致,金石爲開,陳德最終還是得到她的心,並生下一個女兒,但是林曉月去世後,陳德便想着回葉振華身邊。
這十幾年,他一直愧對葉振華,對陳德來說,葉振華不僅是他的主子,又是他的兄弟,他和林曉月對他一直心中有愧,瞞着他那麼多年,又幸福那麼多年,總是要還的。
在掙扎了一段日子之後,陳德把所有的家用都留給兩個女兒,那時候陳念雲已經十幾歲,陳德經營了一個小批發商店,生意還不錯,陳念雲跟着他也學了不少,他以爲女兒能夠獨立生活,況且他一直又寄錢回來,只是沒想到陳念雲會帶着妹妹離開村莊,杳無音訊。
程安雅聽罷,心中的怨稍微減輕了一點,得知他當年不是故意拋棄她媽媽她心裡舒服了不少,得知她和楊雲沒有血緣關係,她心裡也舒服了不少,得知她和葉三少沒有血緣關係,她心中更輕鬆了不少。
“當年你拋棄媽媽就是你不對,不管你對葉振華多愧疚,多忠誠,如果不是你那麼早離開,媽媽也不會死得那麼早,你要走,起碼也要等媽媽完全獨立啊,那麼多年都你都過去了,再等一兩年又算什麼?”程安雅淡淡地指責道。
“我當初只想着回到葉家,然後寄錢回來,一樣撫養兩個女兒,只是沒想到那一年離開,家鄉會發大水,小芸會帶美玲離開,我回去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們姐妹。”陳德苦笑着陳訴,並沒有想得到程安雅的原諒,只是陳述一件事實。
程安雅繃着臉看窗外,一時沒說話,人生就是這樣,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因爲有那麼沒想到和如果,纔有了跌巖起伏的人生。
“你今天來找我,我猜不是單純地爲了這件事吧?”程安雅是多聰明的女人,心思玲瓏,事關葉三少,她並不像裝糊塗,這老人她感覺還不算很糟,和她又有血緣關係,那就沒必要來虛僞那一套,直接挑明來意比較好。
成不成,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陳德慈祥地問。
程安雅八風不動地微笑,打溫情牌嗎?可惜了,你外孫女我從十歲那年開始就不吃溫情牌了,“我過得很好,現在過得很舒服,高學歷,高收入,一個可愛的兒子,還有一個愛我們母子的男人。”
她和葉三少的事,陳德是聽說過的,只是那會兒沒想到她會是她孫女,畢竟人海茫茫,再次遇見親人的機會實在是小。
這小姑娘,很聰明啊。
說話滴水不漏,就像披着一層油紙。
那笑容,第一眼看起來很舒服,第二眼就有幾分沁涼了,她和曉月不一樣,她和小云也不一樣,比她們更堅強,更有主見,也更聰明。
一種並不鋒芒畢露,顯得很內斂的聰穎。
“我聽說過,三少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會幸福的。”陳德說道。
程安雅挑眉,不免得一笑,“我可是第一次聽人說他是好男人呢。”
陳德輕笑,繞了一個圈子,差不多也摸得清程安雅的性子,他緩緩道:“mbs國際已經垮了,老爺也已經住院了,能不能請你說說情,就這麼停手吧,三少爺該報復的,也報復過了。”
“你對葉振華可真是忠誠。”程安雅淡淡地道,如今這個社會而言,陳德就是個奇葩,她很爲他的忠義欽佩,但是,並不代表她認同,“這事我無法回答你,我也不會勸阿琛住手,你何不自己和他說,他就在那邊。”
“三少爺不會聽我的。”陳德和善地笑,“老爺畢竟年紀大了,垮了mbs國際他已經生不如死,三少爺真要報復也不該往死裡逼。”
“阿琛沒想過要葉振華死,死了遊戲多不好玩,好多事還等着讓他看。”程安雅冷笑,“你欠了他,我可不欠他,你是我,我是我,你欠什麼,你自己去還,別扯上我。”
程安雅最終還是表明立場。
陳德看着她,一笑,似乎並不想再勸,只是讓她瞭解罷了。
“你若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今天只是想見一見你,至於這事,你說的對,我是我,你是你,我的確強人所難了。”陳德淡淡地道。
程安雅看了葉三少一眼,他背對着他們在看報紙,她心一動,“當年,葉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德一直慈祥的笑容一僵,張口欲言,程安雅倏地打斷,“別說了,當我沒問,我不想知道了。”
“你真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