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林離念走後,林硯維獨自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輕輕地喘息着,額頭上密密匝匝地有汗水滲出來。
肩膀被姐姐砸得疼,他卻連抗議都沒有抗議。
林家人多,自然利益關係也錯綜複雜,他和姐姐小時候在宅子裡沒少受欺負,男女發育到底有遲緩之分,他那時候的個頭足足矮了林離念一個頭。
大人不可能永遠把控着孩子們的世界,沒有母親的他們,就成了其他親戚家孩子們欺負的對象。
那時候,是姐姐保護自己居多,她爲了自己曾經被其他孩子扔石塊砸得破相,也因爲這個,她到了如今快三十的年紀也沒有嫁出去。
所以她可以對他大小聲,可以對他拳腳相加,因爲,她是他姐姐。
是這個世界上和他最最血濃於水的人。
除此之外,那不問家事,常年只周遊世界做學術研究的父親林沛文則顯得要疏遠多了。
想起自己的父親,林硯維的眸子又緊了幾分,眉頭擰得更深,眼前也有些黑眩——
林離念那一下砸得不輕,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流血了.......
..............................
行李箱被一級一級地從高高的旋轉樓梯上拖下來,心像是隨着樓梯滾落一樣,一級一級地沉了下去。
客廳裡,林硯維輕靠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
那精緻的眉眼即便在此刻昏暗的燈光之下,也可以入畫。
沈歆研別過臉不去看他,脊背僵硬着快步錯身而去,唯有行李箱輪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劃出鈍鈍的聲音,悶悶地迴響在整個客廳內。
沒有人說話,心裡的酸澀滿滿地涌出來,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覺得他會從沙發上起來主動求和。
可是,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她咬了咬脣,拉開別墅的大門。
外面暴雨連天,狂風瞬間吹開她心中一腔窒悶。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催促她——離開吧,做一隻隨風飛舞的風箏,也好過做一隻籠中鳥!
身後依舊是沉默一片,一聲驚雷傳來,她下意識地跨出第一步。卻聽到丁媽突然高聲嚷起來,“少爺,少爺?!你怎麼樣?!”
心一緊,沈歆研腳步一僵,卻依舊沒有回頭。
丁媽急匆匆地奔過來,“少奶奶,少爺在發高燒!已經半昏迷了!”
沈歆研手一鬆,行李箱咚地一聲砸在地面上,水花濺溼了她的小腿。
她來不及說一句其他的話,直接就轉身朝別墅後面飛奔而去。
林硯維,千萬千萬不要有事!
客廳的燈此刻被丁媽開得很亮,看到他那捂着胸口的畫面,想起三年前那一次他發病的模樣,沈歆研竟是硬生生地寒出一身冷汗來。
胸口的劇痛讓一層冷汗囂張地爬上了林硯維的額頭,由於眉頭緊蹙的原因,原本應該俊美無儔的臉此刻看起來竟是有幾分猙獰。
他咬住薄脣,痛到只能緊握住身旁的沙發扶手,手背上已經是青筋暴起。
這種痛,已經三年,他以爲自己會習慣,可人到底不是鋼鐵,他此刻像是被劇痛狠狠地撕開了一樣,再也無法承受下去。
如果可以,他寧願這一次徹底心痛,心痛到死去......
如此,這種折磨就不會再來。
“林硯維?硯維......”
有一把溫軟的聲音在喚着他的名字,是葉書萱嗎?
葉書萱......
是不是她知道自己病了,終於捨得回來看自己了?!
三年前那一場幾乎可以將人滅頂的車禍,葉書萱卻生生地搶過方向盤保護了他,可她自己竟重傷許久才治癒,而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院對她求婚,她卻不辭而別......
從那以後,他的胸口時不時地便會如此地巨痛一場,卻連最頂尖的醫生都查不出原因來......
“硯維......”
焦慮的嗓音裡含着一抹別樣的溫柔,如泉水一樣一點一點地浸潤進她的心口,沖刷着那狠烈的痛.......
林硯維艱澀地扯開眼皮,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便撞入他的眸海。
是沈歆研......
不是葉書萱。而是趕走葉書萱的人!
如果是不是沈家要求聯姻的消息傳來,葉書萱也就不會在那樣的夜晚開車出去,後面的車禍,也就不會發生......
她沈歆研就是罪魁禍首!
怒意傳來,混成巨大的力道讓他將她一把拂開,然後起身踉踉蹌蹌地朝樓上走去。
現在這樣脆弱的樣子,他不需要任何人看到!尤其,是她!
可剛剛走到樓梯口,眼前一陣黑眩,他本能地蹲了下去。
沈歆研起身趕過去,俯首,便看到了他顫抖不已的大掌,還有蒼青的俊臉,粗重的呼吸響徹在整個客廳,聽得讓她心驚肉跳。
三年前,她見過一次他發病的模樣,那時候她以爲只是普通的低血糖,卻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
而這個在自己面前永遠傲慢桀驁的男人,此刻竟是比剝了殼的堅果還要脆弱。
看着他此刻的模樣,先前自己受的那些委屈也頓時消退,沈歆研再也不去計較之前的事,只恨不能要將他的痛苦分很多很多來到自己身上纔好.....
彎腰,想要將他扶起來,因爲心疼,所以聲音更軟,“你不要靠地板上,地板涼.....你靠我身上.......”
丁媽剛纔說去叫醫生的,爲什麼這麼慢?!
林硯維臉上已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再也沒有力氣推開她,只是這樣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外面雷電交加,襯出兩個人交疊的影子,竟是映出一份相依爲命的蕭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