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剎那,季菡的思緒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不管他們是在等什麼人,如今這種全部人都在門口的情況下,她絕對不能讓人看見,她是坐在蘇沛白的車上。
世人的目光總是善於聯想偏頗,一旦讓人知道她和蘇沛白的關係,即使她最後經過努力到達頂峰,也會讓人定義成蘇沛白的附屬品,絲毫不用費力就能輕鬆地爬上去那種。
影視城門口是一片大大的空地。
盛夏中午的太陽泛白,地上似乎升起一股隱隱的煙。
車應聲停下,蘇沛白轉過頭去看她,眼神沉沉,裡面像波瀾壯闊的海,又像翻滾着漩渦的寒潭。
他的脣緊緊抿着,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季菡瞬間就看見,他眼底慌張狼狽的自己。
像一條被踩到尾巴,原地亂轉的狗。
微微心驚,季菡收回手,然後深吸一口氣努力換了個平靜的表情:“我就在這裡下車,你先回去吧。”
蘇沛白挑眉,趁着季菡去開門的空隙搶先一步將門鎖上。
其他的人不明白,沈昊卻是認識蘇沛白這輛車的。季菡遠遠地看見,沈昊似乎跟導演說了什麼,然後就打着一把傘向這邊走過來。
心裡又急又慌,季菡撒氣似的一掌排在車門上,轉過頭來終究是繃不住怒意:“蘇沛白你做什麼!”
“怎麼?”
蘇沛白語調平平反問:“看見舊情人了,這麼迫不及待?”
一股莫名的怒氣衝上心頭,季菡覺得身旁的人簡直是無法理喻。
自從上回她搬去許文怡的工作室開始,蘇沛白已經很久沒拿沈昊的事情來激她了,她也非常理智明確地,跟那人保持距離。
她以爲這件事情已經過去,沒想到到現在這樣的場景再次重演,他稍有不順心,便把陳年老賬翻出來。
深吸一口氣,季菡也知道現在不是跟他理論的時候,耐着性子道:“你讓我下車…”
說完也不等他的反應,季菡的語氣低了下去:“求你…”
靜默。
車裡的空氣彷彿凍結一樣。
沈昊走過來的速度並不快,這一百多米的路他走了許久,黑色的傘擋在他的頭上,季菡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逼到快要發瘋。
焦躁地抓了兩把頭髮,季菡正要繼續說話,車門的鎖驟然解開,蘇沛白冰冷的聲音毫不客氣:“滾吧。”
季菡很不明白,爲什麼兩人又莫名其妙地,到了現在這個狀況。
她回頭看了他冰冷的側臉一眼,賭氣地開門下車去。
剛下車來關上門,身旁的轎車就快速向左前方開出,瞬間隔了老遠的距離。
季菡站在大大的空空的廣場中間,身上的葡萄紫針織衫在陽光下顏色越發鮮豔,映襯着褲腿上的脣膏,她低頭揉了一下眼睛,朝着影視城門口那邊走過去。
巨大的黑傘之下,沈昊精緻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見季菡目不斜視地,直接掠過他往裡面走,瞬間就明白她又是生氣了。
剛纔他們吵架了?那雙桃花眼微微暗淡,在原地呆了一瞬間小跑着上前去,在身後將傘撐到她的頭頂。
沈昊的語氣低低的,有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討好:“你怎麼現在纔來。”
***
KC總部例行董事會。
這場原本預計是針對收購美域傳媒的討伐大會,待蘇沛白出現,剛纔還羣情憤慨的各高層董事們,瞬間就軟了下去。
說到底,是沒有人敢頂撞針對蘇沛白的。
若不是他力挽狂瀾果斷轉型,就憑着當初老集團,恐怕現在他們手裡的股份,已經是一文不值。
而且最關鍵是,非常明顯地,總裁今天的心情並不好,可以說是非常不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諉了許久,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半個字。
就在曾曉年想着,是不是該站出來簡單說幾句總結,然後散會的時候,坐在中間位置沉默許久的人開了口。
蘇沛白已經在辦公室換過西裝,袖口的金色袖釦在會議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擡頭問:“相信大家都知道收購美域的事情。”
整個會議室裡的氣氛基調直轉,衆人紛紛點頭做搗蒜狀。
“美域也算是老牌經濟公司了,但近年來經營乃至管理種種原因,導致旗下藝人流失衆多,到現在剩下的大多是過氣藝人。”
蘇沛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
他修長的手握拳,輕輕敲擊在桌面上,停了一下繼續說:“所以,我們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多爭取注入新鮮力量。”
“是,是,是。”會議室裡一片贊同。
自從上回,大家在會議室裡看見總裁跟那個女人的事情,集團高層和董事圈裡幾乎要炸開了鍋。
向來遠離美色的總裁一下子如此荒唐,雖然不敢當面明說,但是大家心裡終歸是有想法的。
而前幾天有聽到傳言說,那女人開始接拍網絡劇,幾乎同時,總裁突然斥資收購美域傳媒,實在沒辦法不將這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起。
可現在,他居然把這件事情拉到檯面上來說…
“總裁,您的意思是?”
坐在蘇沛白左邊戴眼鏡的男人,順着他話裡的意思開口問下去。
蘇沛白雖然在公司的業績作爲上令人側目,但他的年齡的確有些輕,沉默着低頭的時候,看着他的樣子,實在很難將他和坐擁天下的KC總裁聯繫到一起。
他低頭把玩着手中的簽字筆,沉思片刻之後擡起頭來,他的眼神平靜死寂看不到一點表情,厲聲開口:“我要一份,各藝人不管新人舊人的詳細清單,不管身價如何,只要有可能,就努力把他們歸攏到美域旗下!”
“還有國外賣座暢銷的電影,電視劇和娛樂秀,買下國內版權,聯繫電視臺。”
“所有你們瞭解的,有資源的有建議的,全部都可以跟我提出來。”
一條一條,蘇沛白的條理清晰,語音篤定。
說到最後他站起身來,明亮的燈光籠罩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
他張開雙手以俾睨天下的姿態,一字一頓:“從藝人到作品到投資全部抓,我要定義一個新的娛樂圈!”
***
《盛世軒轅》劇組。
“場記,場記!風筒!”
“冰水,冰水!”
“燈光,啊!帳篷啊!”
導演的汗水把背心都打溼完了,他也不敢對主角發脾氣,把其他人大聲地呼來喝去,脾氣很是暴躁。
原本清晨的戲被生生延遲到正午,衆人在盛夏火辣辣的陽光下跑來跑去,不一會就累得人仰馬翻。
再看正中間的始作俑者,劇中的男主角沈昊呢,他身上厚重複雜的戲服,讓他比任何人都還要熱。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額頭往下,室外的場沒有空調,因爲劇情限制連風筒都不敢用。
每個人都能看出他的難受,可沈昊卻像感受不到似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堪稱完美。
最後兩個鏡頭導演都說過了,他還精益求精地重拍了兩遍。
拍攝完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過,之前預定的中午聚餐只能推遲到明天,導演大手一揮:“大家辛苦了,回去洗澡休息,明天上午見。”
衆人紛紛鬆了口氣,三三兩兩地往酒店房間走。
季菡獨身一人走在最後,在前面拍攝中跟她有了些交情的人,此時也刻意跟她保留了些距離。
非常清晰地聽見七嘴八舌的低聲議論。
“你說她是什麼來頭,早上送她來的車可是限量款賓利啊!”
“哼,別說了。要不是她遲到,怎麼可能讓我們等這麼久,她還好意思站在帳篷裡面!”
“是啊,明明第三集要死的,劇本突然改了,誰知道里面有什麼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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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端着拿着那樣子,真是純粹的白蓮花。”
“噓,別說了,整個劇組裡誰不知道沈昊護着她,當心明天早上起來飯碗都丟了!”
就這麼短短的一個上午,將季菡苦心經營出來的形象人情毀了個徹底。
她原本就是想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地拍戲,然後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到現在還沒有邁開第一步,人倒是摔了個滿身泥。
挫敗鬱悶極了!
她猛地轉身朝着沈昊看過去,那人也是熱得不得了了,當場就脫了戲服穿着個白色t恤,汗水把他的t恤溼透,一顆一顆往地上滴。
活該!季菡滿心鬱悶地輕聲罵了句。
要不是他說什麼劇組人不全,原演員不在,他就進入不到狀態,非得全部人在門口等她,然後拍攝時間生生延遲到了正午。
四周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自己,季菡也就敢對她這麼不痛不癢地罵一句,然後穿着滿是脣膏的白褲子回自己的房間。
洗完澡叫個盒飯到房間,吃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看見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去。
揉揉眼睛滑開手機,然後就看見在微信羣裡,鋪天蓋地的賀喜紅包。
上線五分鐘,點播破萬!
上線二十分鐘,點播破十萬!
季菡睡得頭暈暈的,稍稍一愣纔想起來,盛世第一二集今晚六點正式上線點播。
馬上就要看到考試成績了,季菡緊張得不得了,心砰砰地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手心剎那間就出了不少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