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西南小小城。
冬。
這個在地圖上都不顯示名字的小地方,在去年一個選秀歌手在直播上多番渲染之後,漸漸有了些外來遊客。
但是因爲交通實在閉塞,跟機場有幾百公里,火車不到,高速不通,要進來的盤山道泥濘曲折,所以來的人倒也不算多。
今年的雪來的很早,飄飄灑灑不一會處處便是白皚皚的一片。
今年冬天季菡總算不用大着肚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像只企鵝一樣了,像企鵝的是小小白。
他剛一歲半,正是剛好能跑咿呀學說話的年齡。
身上穿的是城口阿嬤手工繡花的棕色棉衣,黑色雪地靴加皮草帽子圍巾,裹得嚴嚴實實的導致他走路的樣子越發地逗。
小傢伙敦敦地小跑着,外面風雪大門已經關上,他拍了兩下打不開,回過頭來對着季菡哼哼。
他就會說簡單的詞組,想出門去玩這樣的話他還是不會。
可就他那個小性子,只哼唧了一聲季菡便明白他是要出去玩。
“你放棄吧,我不會給你開門的,外面剛下了雪。”季菡手裡抱了杯熱奶,一邊吹冷一邊對着小小白,煞有其事滿臉認真地道。
這話被從後院裡進來的旺姆聽見了,她將凍得通紅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道:“阿菡,你真是,你這樣說他能聽明白嗎?小孩子成天就想出去玩,這是很正常的。”
當初到這裡的時候旺姆爲了給丈夫治病,非常着急地要賣房子。
這棟古老的三層小院在城中也算是最有歷史的豪宅了,西蒙眼睛不眨地直接買下來。
不過這個小地方的房子本來也不貴,旺姆的丈夫在花掉所有的錢也沒能救過來,她是漢族外嫁過來,又沒有孩子孤苦無依季菡這邊也實在需要人幫忙,便把她喊了回來。
季菡剛來這個陌生的地方,又大着肚子待產終究是不太方便。
從最開始的熟悉環境,到後來的臨產坐月子,真是多虧了旺姆的大力幫忙。
小小白從出生都是旺姆一把屎一把尿地帶大,當初季菡奶水不足,初春的天外面到處都是霜凍,旺姆半夜跑出去找城中的產婦要奶。
點點滴滴全部記在心裡,這麼一兩年的相處下來,都已然把旺姆當成了一家人。
季菡聽旺姆這麼說,站起身來朝着屋後的窗戶望出去,欣然道:“好像雪停了呢?”
旺姆剛纔在後院的雪地裡摘了些菜,雖然今年溫度低,但是那些青菜卻是長得好好的,手凍僵了她在暖爐上烤了會,點頭應道:“對呢,聽說過兩天要升溫吶。”
那個臭傢伙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任何事情上面不依不饒地,門打不開又沒人來幫,他憋紅了臉對着季菡再吼了兩句,然後提起胖胖的小短腿要去踢門。
被他這個動作逗笑了,季菡將熱奶放在桌邊上,上前彎腰將小白抱起來,嘟着嘴在他小臉蛋上使勁親兩口,轉頭對旺姆道:“阿內,那我帶他出去走走,沒下雪了就好。”
“好,等會回來吃飯呢。”
季菡應了,推開門見外面的雪果然停了,迎面一股清涼的風吹來,季菡將臉躲在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白身後。
小傢伙一點都不怕冷,只要出門他就拍着手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地開心極了。
“好了,小寶貝,你乖一點不然我摔跤了啊。”門前有幾步青石臺階,現在上面也都是雪,本來小傢伙都長得過於壯實,季菡缺乏鍛鍊抱他都很吃力,還在這樣的路上走她是提了120分的心。
雖然不會說,但是小白像聽懂了她的話一樣,老老實實在季菡手臂裡不動了。
一路抱着他出來院子,沿着門前的小巷子往外走,外面便是城中央的小湖,自從有遊客來之後,那裡常年有擺攤的本地人,很是熱鬧。
不過可能是下雪,進山的遊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原因,今天的商販也是寥寥無幾。
有幾個小孩子拿着小鼓在結了冰的湖面上繞圈跑。
小孩子都喜歡比自己的小孩,小白一看那幾個做遊戲的哥哥姐姐們就異常興奮,咿咿呀呀掙扎着要下來。
季菡也是抱他抱得累了,將他放下來牽着手往那邊走。
拉着小白跟那幾個大小孩跑了幾圈,季菡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把他抱起來要回家,剛從湖面上來便看見等在巷口的西蒙。
這個人就是冬暖夏涼的另類,大雪天裡大家都是大棉襖羽絨服地穿着,這個人還是那身白色的盤扣真絲上衣,黑色褲子手工布鞋,在雪地裡飄飄欲仙明顯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小白在這個家裡最喜歡的就是西蒙。
抱着他剛從湖面上來季菡還沒站穩,他一看見西蒙掙扎着下地來,欣喜地張着手臂向他跑過去。
那個小沒良心地,對西蒙和旺姆明顯比她這個親媽還要親,季菡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西蒙快速上前將小白從地上抱起來,舉高了原地轉了幾圈。
小白樂得咯咯直笑,季菡上前幾步笑着阻止他:“好了好了,轉的頭暈。”
西蒙停下來,將小白穩穩地單手抱着,同時將另一隻手的報紙遞給季菡。
這兩年都是這樣,季菡纔到這裡的時候有些水土不服,眼睛總是不舒服一看手機電腦就痛流淚,看了醫生也不好,那段時間她經歷了網絡上的千人罵到萬人捧的起落,心裡對這些也看淡了許多。
索性便不再碰那些電子設備,於是每隔一天便有最新的報紙從外面送進來。
季菡神色淡然地接過去,去摸在西蒙手臂裡開心得不得了的小白的胖臉,故意調笑道:“你個小傢伙,一看舅舅就跑過去,老孃我掐你了嗎?”
小白不懂事,看季菡伸手以爲她是要抱他,於是扭過身子胖手抱着西蒙不放開。
季菡越發怒了,西蒙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回家吃飯了…”
說話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季菡一眼,意思大概是說,這是你肚子裡生下來的小人兒,你還跟他這麼生氣。
這一兩年他們的相處已經非常自然和諧,他們對外稱是兩兄妹,於是季菡也真的把西蒙當成了自己的哥哥。
來這裡開始西蒙已經停了之前的一切商業合作,畫畫喝茶散步養花,他住在3樓,季菡也從來不上去打擾他,只覺得這個人越來越有仙氣了…
之前懷孕,季菡爲了方便住一樓,於是她越來越接地氣,最大的表現就是腰間多長了一斤肉,臉也圓潤了不少。
一想到這點她都鬱悶,春節的時候她穿着當地的服飾出門,被兩個外國遊客硬拉着要合影。
季菡這個蹩腳的英語水平也跟人無法交流,爲了不影響中外友好情誼,她便跟他們照了兩張。
中間隱隱聽到她們一兩個蹦出的單詞,都是cute和nice之類的,季菡豎高了耳朵一個Beautiful都沒聽見。
吃飯的時候心塞塞地抱怨,西蒙卻是如臨大敵一般地細細問了,最後面色微微嚴肅:“如果你真的不想被人找到的話,就不要給外來人看到。”
聽他這麼一說季菡纔想到其中的厲害關係來,當初她走了之後,蘇沛白和沈昊那邊多番尋找,已經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大有全民通緝的感覺。
火熱了一段時間依舊沒有她的消息,於是媒體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留下人的身上。
蘇沛白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性情大變。
KC總部人員換血一大半,而且全公司上下據說沒有一個女員工。
這個本就冷情寡慾的冰山總裁,自從季菡離開之後越發地疏遠,甚至是厭惡女人。
以前偶爾還能在娛樂報道上面看見他和顧子茜同框的照片,可這一兩年來,卻是一次都沒有。
甚至還有報道說有不知深淺的三流明星送上門去,被蘇沛白直接擰斷了手扔出酒店去,從此那個明星從未出現在公衆的視野過。
他在商場上的手段依舊雷厲風行,同時光明正大地公開收購西蒙先生流落在外的所有畫作作品,讓人不禁隱隱猜測,這是不是也跟季菡的出走有關係。
但他畢竟是蘇沛白,沒有人敢撞到他的槍口上去,所以這也僅僅是個猜測。
這個人在世界的頂端越走越遠,越走越孤獨,時間漸漸遠去,季菡漸漸成爲他的一個禁地和秘區,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大家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她。
可是季菡知道,他不會。
所以聽了西蒙的話她惴惴不安地過到現在,一直沒有什麼變動才稍稍地安下心來。
西蒙抱着小白走在前面,季菡在後面還是忍不住打開了報紙。
現在這個兩天一來的傳統媒體是她唯一能知曉那人近況的途徑,粗略地掃了兩眼,發現沒有心底正微微失落的時候,旺姆從院子裡跑了出來。
她在這裡生活久了,臉頰有高原紅很顯老態,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但是眼神中明顯是有些慌張。
“阿菡,先生,家裡突然來了幾個穿黑西裝的,說是來找人。”
黑西裝?
來找人?
季菡莫名地心裡一沉,風雪停了,閉門不出似乎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