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說的?真沒什麼好說的嗎?”
蘇然知道他絕對不能跟樂童生氣,因爲他沒有資格。可是此時眼見這女人一遍一遍梗着脖子對他說這樣的話,他實在是忍不住要衝她發火。
樂童眼裡的蘇然一直是個謙謙君子的形象,此時一見他繃着臉,僵着脖子,瞪眼衝她吼這麼一句,她也嚇的不輕。
一受驚嚇,她便又本能的朝角落裡躲了躲。穩定好了之後纔對蘇然道:“那你說,我們還能說什麼?你又想對我說什麼?”
“我……”
蘇然本是一股氣憋在胸口,衝口而出的那句話,現在被樂童這麼一反問,他竟又噎住了。
“沒話說了是吧?”想起那天的事情樂童臉上蒙上了一層暗色,她垂了垂眼簾才又道:“那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的錯在先。我要是不去酒吧找你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所以,我們的錯一半對一半,誰也不要怪誰,誰也不要覺得對不起誰。說到底……”
她的眼簾挑起,目光幽幽的看着蘇然,“說到底,一夜情這樣的事情其實現在也沒什麼。你我都不用太認真的放在心上。”
話到最後,她的脣邊便帶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那天晚上,是她人生中最混亂的一個晚上。
其實她並不怪蘇然,因爲一直到現在她都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她並不是完全被蘇然強迫,而是……她也動了情,她沒有真的下決心推開他。所以,纔會有那麼荒唐的事情發生。
她的心思,蘇然並不知道。而此時面對蘇然,她也無法開口直接告訴他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所以,她只能說這種話。希望他不要在提這件令她難堪的事情。
可是樂童畢竟不是蘇然,她並沒有完全揣摩透蘇然的心思。
她那句輕的完全沒有道德重量的話一出口,蘇然那剛剛被壓下去的怒氣又蹦了出來。
“你說什麼?樂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其實這女人說的也沒錯。一夜情有時候確實不算什麼。可那是有時候,要看跟什麼人。
跟許歡顏那樣的女人,好像是不算什麼。可一個原本單純乾淨的女人發生了一夜情,他就不能告訴自己這不算什麼。
那天早上,牀單上的那抹鮮紅到現在還印在他的腦子裡。他沒法說服自己裝作沒看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他必須對這件事對她有個交代。同時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他不是那種濫交濫情的男人。
這是蘇然的心思。他抱着這樣的心思來,卻聽了樂童這樣一番話。莫名的他就生了氣。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生這個你女人的氣還是生他自己的氣,總之他的怒氣已經宣泄了出來。
“樂童,你告訴我,你心裡真的這麼不看重?你就真的那麼無所謂?”
蘇然緊盯着樂童,目光像一張巨大嚴密的網,深深的將她網住,讓她無處可躲。
無處可躲,只能不躲。
“我有所謂,那你
告訴我我有所謂又能怎麼樣?”
“我可以對你負責任。”
迎着樂童略帶幽怨的灼亮目光,蘇然衝口而出,連他自己都驚訝這句話他竟說的這麼順暢。
說完,他彷彿又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一般的強調了一遍,“對,我可以對你負責任。”
樂童沒說話,呆了一樣的看着蘇然,好半天才氣息不穩的問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對我負責任?”
“我,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試一試。”
“試試?”樂童重複一句,隨後突然搖頭堅決道:“不。我不想跟你試試。我已經想明白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提,以後我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跟在你身後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決定不再喜歡你了。”
“……”蘇然愕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樂童盯着他看了一會,沒再多說一個字就轉身拉開了車門。
車門一開,蘇然猛然回神,一把將她拽了回來。爲了防止她再半途逃跑,他乾脆一直拽着她,沒再鬆開。
樂童第一次覺得這男人這麼不講理,甩又甩不掉,氣的她忍不住叫起來,“你幹什麼,放開我,別拉着我。”
“聽我把話說完,話沒說完之前,哪也別去。”
蘇然堅持道,樂童無奈,瞪了他一眼,“好,好,那你說,我聽聽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蘇然本來是極其嚴肅認真的在面對這個女人,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卻是又氣又好笑。
他半天不語,樂童又急了,“你說啊,不說就放開我。”
她又扭了一下,蘇然的手緊了又緊,就是不放開,“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現在我也願意嘗試接受這份心意。爲什麼你反倒拒絕了?”
低沉的聲音說出的話彷彿大提琴奏出的曲調,每一聲都讓人心尖顫動。
樂童沒有躲避他的目光,而是迎着這目光,沉默了一會才反道:“你這算什麼?是愧疚?如果是因爲愧疚,纔有了這樣的決定。那我告訴你,用不着。我就算確實是喜歡你,也不要這份施捨的愛情。”
“施捨?”這二個字敲在蘇然心裡,真的讓他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喜歡他的女人,不少,想接近他的女人更多。
在他的經歷中,拒絕他的女人只有二個。一個是洛染,那是因爲他來遲了,他喜歡上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心裡就有別人了。
這樣的拒絕名正言順,他雖然心裡難受,可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而第二個就是這個樂童。這個女人明明喜歡他,甚至都跟他表白過她的心意。可現在當他說出願意和她交往的時候,她卻拒絕了。‘施捨’這個理由……他覺得很震驚,很意外。
還沒揣摩透徹這二個字的意思,樂童的話又響起。
“蘇然,那天晚上上你喝多了,腦子不清醒,有些事情可能你忘了。但是對我來說,那天晚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會忘,尤其是你酒醉的時候喊出的話。我更加不會忘。
”
“話?”
蘇然有些茫然,樂童看着他,微微的笑了笑。那笑意,有些悽然。
“你對着我說……洛染,別走。”
蘇然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抱住她的時候,他沾染着酒氣的脣湊在她的臉上,擦着她細軟的皮膚,結果出口的卻是這一句。
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她想掙扎的起來離開他,可卻拗不住他的手臂。喝了酒的他,霸道的幾近瘋狂,任她再怎麼掙扎甚至叫喊都沒有用。
而她自己,也在他這樣的掠奪之下,漸漸淪陷,直到最後徹底掉進了他編織的網裡。
醒來之後,她也恨過他,可是更恨的卻是自己。蘇然是醉酒腦子不清楚的情況下做了瘋狂的事情。而她卻是在腦子清醒的情況下爲他淪陷。
她的愛情,到那一刻爲止已經卑微的如塵埃一般了。而她絕對不會讓這種卑微再延續下去。
所以蘇然今天的話,她只能拒絕。她要的是一份純粹的愛情,不是什麼因爲內疚因爲責任才才產生的愛情。那些在她看來都不是愛情。
這樣的心思她不會跟蘇然一一解釋清楚,因爲根本沒這個必要。該說的說完之後,她又掙了一下胳膊。
這一次,蘇然的手鬆了。樂童將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垂了垂眼簾才又道:“我不怪你。真的。你是因爲喝醉了才做了糊塗事。我不會跟一個腦筋不清楚的人計較。而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後我們……我們還是朋友。”
朋友二個字出口容易,做起來卻很難。至少此刻她自己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把這個跟她有過一夜關係的男人當成朋友看。
但這也是她的目標。她不想把這個男人當成仇人來看。她愛他,放手不代表不愛,所以她恨不起來。
此時的樂童突然覺得之前那種沒有明說的暗戀反倒是幸福的。有些感情,挑開了,反倒更難受。
就好像她和蘇然,剛開始喜歡上他的時候,能大大方方的端着笑臉找理由接近他,即便只是簡單的說幾句話都能讓她高興許久。
可是現在,走到這一步,該說的都說明白了,那份喜悅的心情卻再也找不到了。有的只是沉重,只是難過,只是陷入愛情中的糾結。
現在她也有點能體會洛染當初總想逃離北辰寒的那種心情了。不是不愛,而是愛一個人好累,累的讓自己心生怯意,不敢再去愛。
樂童的目光還落在蘇然的臉上。蘇然臉上那種驚詫,那點淡淡的失落都被她看在眼裡。
但她卻一個字都不想再多說。一分鐘後,她收回了目光,扭過頭打開了車門。
這一次蘇然沒再把她拉回來,她就這麼走了。
車門關上,蘇然的目光卻隔着車窗玻璃,遠遠的跟隨着那個越走越遠的女人。
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從這一刻起,他對那個女人的感覺又產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只是這點微妙的變化還不足以讓他覺醒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