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眠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的短袖襯衫,褐色的咖啡漬印在上面,不見狼狽,卻是有些不雅,她在坐在沙發上盯着咖啡弄髒了的文件,白紙黑字被模糊了一片,這樣文件已經不能用了,聽到門口的動靜,她擡頭,盯着陰沉着俊臉的男人大步朝自己走來。
“這文件廢了……”
溫紹庭從她手中將那些紙張抽出來,隨意地丟棄在一旁,眉梢眼底蘊着慍怒的神色。
“你生氣?”
貌似,她是被他的小秘書燙傷的吧?他這還好意思給她擺臉色?
身旁的沙發陷下去,陳眠下一刻就被他抱到了大腿上,職業裝的裙子不及膝,被他這麼一抱,裙襬已讓捋到了根部。
腿上的涼意讓陳眠微窘,手還不忘將自己的裙子往下拽,想要起身,腰肢卻被他的大掌扣緊,完全動憚不得。
可是,等等——
“溫紹庭,你在幹嘛!?”
他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大掌手指靈活地去解她的襯衫鈕釦,這裡可是辦公室啊!
“別亂動,”男人低沉的嗓音夾着淺淺的無奈,“我看下你身上有沒有其他地方燙傷。”
衣服上沾一片咖啡漬,保不準她身上也有傷。
陳眠拽緊自己的襯衫,慌忙搖頭,“沒有。知識衣服髒了而已!”
“真沒事?”
“嗯。”
溫紹庭這才鬆開手,“抱歉,讓你受傷。”
他讓她過來的本意,只是想要她陪自己吃午飯,現在卻害得她被燙傷,剛處理傷口的時候,他看見被燙得嚴重的地方,已經起水泡了。
肯定很疼,可她卻沒有吭一聲,依舊是又倔又強。
他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
呃?
“這跟你沒關係,”陳眠眼睫微垂,對上他深邃的眸,“那個,你讓我下去,一會兒有人進來瞧見了影響不好。”
她畢竟是代表公司過來的,形象很重要。
溫紹庭倒是懶洋洋的說道,“我抱我老婆,哪兒影響不好了?”
“……這裡是辦公室。”
溫紹庭直接忽略了她的話,在她腮上親了一下。“中午想吃什麼?一起出去吃。”
“我的衣服髒了。”
“我車上有你的備用衣服,一會兒換上。”
“好。”
陳眠遲鈍了一下,問,“你剛說什麼?你車上怎麼會有我的備用衣服?”
他如墨的瞳眸噙着一抹極淺的笑,意味不明的道,“以防萬一,你需要。”
陳眠倒未多想,自然是沒聽懂這個男人話裡暗示的某種意思,溫紹庭現在也不會告訴她,那是子自己當初在車上準備她衣服的用意何在。
呵!說了他就別再想在車上打主意了。
“這份文件怎麼辦?”陳眠瞥了一眼面目全非的東西,“沈易航可是等着我回去交差。”
溫紹庭挑了挑眉,淡淡道,“不礙事,我跟他打聲招呼就好。”
送文件,不過是他讓她過來陪他吃飯而找的一個藉口而已。
……
電梯門打開,陳眠和溫紹庭剛步出電梯,對面的員工電梯門也正好打開,蘇馨抱着一個紙箱,眼睛泛紅,仔細一瞧。還帶着些腫,顯然是哭過,並且哭得很傷心。
蘇馨也怔楞了一下,視線擦過陳眠,最後落在溫紹庭的臉上,瞬間變得纏綿哀怨,甜脆的聲音沙啞,“溫先生。”
陳眠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眼前着裝優雅的小姑娘,側目瞧見了溫紹庭溫漠的五官毫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不給一個蘇馨。
心底腹誹,還真是挺無情的人,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蘇馨,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這麼一個冷漠無情的面癱。
然而她心中又隱隱雀躍,因爲這個男人隱藏着不爲人知的一面,只有她這個妻子可以看見。
用貞貞的話來說,他這種又高又帥的禁慾系男人,作爲他的女人完全不用擔心出軌問題。
發愣的功夫,溫紹庭已然摟住她的肩膀,“走吧。”
陳眠走了幾步,微微回頭,正好撞見了蘇馨一副悲傷欲絕,泫然欲泣的模樣。
這楚楚可憐的款,讓她想起陶思然。
蘇馨盯着那一對相攜而去的背影,眼睛逐漸模糊。
她大學畢業,憑藉着優秀的成績以及良好的表現,在中瑞面試中過五關斬六將,最後才得以進入總經理室,成爲總經理秘書,眨眼,已經過來五年。
她從第一眼就喜歡了這個男人啊,即使他冷漠疏離,工作苛刻,甚至從未給過她任何錯誤的暗示,她還是無法自拔的喜歡着,迷戀着,能見到他,站在他身側,就感到無比的幸福。
從未想過他有一天會突然結婚。猝不及防得消息讓她病倒了一場,傷心絕望,最後又自我安慰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妻子,他不愛她。
可是這種幻想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他看她的眼神是從所未有的暖和,那種傾慕憐惜的神色,將她最後一點念想也粉碎殆盡。
終究不屬於自己,不應該妄想。
還好,一切都結束了,她長達五年的單戀。
“你辭退她了?”陳眠低聲問。
“嗯。”
陳眠眉目含笑,淡淡道,“其實,她剛也不是故意的,這是一次意外而已。”
溫紹庭微側目垂眸,眸光深沉,“我瞧你似乎挺開心。”
呃……陳眠舔了舔脣瓣,好吧,她承認自己心理挺陰暗的,有在悄悄開心着。
雖然這個蘇馨並非故意行爲,但天天用那種傾心愛慕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男人。是個女人都不會高興,不是麼?
辭退了也好,省得她泥潭深陷。
……
福滿樓。
午飯時間,福滿樓裡幾乎滿座,各種細碎的聲音彙集成一片,倒也不會太過吵雜。
考慮到她皮膚燙傷,點的菜相對清淡,不過味道很棒,尤其是炎夏燥熱,最近陳眠原本就食慾不強的胃口。藏着一堆心事更是應付式的讓自己不至於餓死,現在這幾個菜,讓她胃口好了一些。
陳眠看着對面的男人,在她印象裡,當兵的人吃飯時間都是吹號,誰都是狼吞虎嚥纔可以防止下一刻號角響起,而肚子還沒吃飽,然而溫紹庭的用餐禮儀很好,完全想象不到他狼吞虎嚥的畫面,陳眠腦補了一下,靜笑出了聲來。
溫紹庭凝着她的目光沉了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陳眠悠悠的啜了口溫開水,搖頭,“沒什麼。”
“宋律師說你爸的案子你另外找人負責了?”
陳眠微怔,目光肅穆凝着他,“你答應過我不插手。”
溫紹庭神色淡然,清淡說道,“你拒絕宋律師,是想委託給唐崢嗎?”
捏着筷子的手一緊,琥珀色的瞳仁染上一抹黯淡。溫婉淺語,“嗯,不過他很難約見。”
唐崢這個人,脾氣古怪,他不管你是誰,接不接案子,全憑他自己的意願,沒人能逼他。
年紀輕輕就在律師界名聲大噪,僅僅是因爲他打了那麼多官司以來,未曾輸過任何一場官司,很多人說他挑選的案子勝算大,其實不然。
陳眠找了很多次,她爸爸的案子資料也交給了他的助理,然而這麼多天了,杳無音信。
其實不是隻有陳眠想到這個人,溫紹庭找過唐崢,甚至碰過面,然而他拒絕了這個案子委託,像宋律師分析的那般,唐崢給出了一樣的答覆。他覺得這種自己認罪就能減刑的案子,毫無挑戰,自然拒絕了。
所以最後溫紹庭才退而求次委託了宋律師。
“不過沒事,也許很快就能見面。”沈易航答應了幫她。
“對了,溫先生,我想見汪予問,她在哪兒?”
“今晚早點下班,吃完飯我帶你去見她。”
——
夜莊裡地下室。
汪予問被關了十天,她被人綁在了十字木架上,衣衫襤褸。身上傷痕累累,長髮凌亂,腦袋無力地垂着,像是死了一般。
房間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窒悶潮溼。
日日夜夜,沒人知道曾經風光無限的大明星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她被折磨得慘叫聲迴盪着,傳不到外面歌舞昇平的世界。
她想過死,但是那些人不讓她死。
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
兩個黑衣人推門而進,直接上前將汪予問給鬆綁放了下來,然後將她帶出了地下室。
溫紹庭牽着陳眠的手越過人生鼎沸的中央大廳,拐進了另外一條走廊,外面的聲音逐漸減弱,空曠的走廊裡,檸檬黃的壁燈下,生出一種冷意。
意志走到盡頭,他們進入了一個包間,裡面很大,光線亮如白晝,充盈一室。
清一色的黑衣人,面無表情,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這種黑社會的陣仗,讓陳眠震了震。
溫紹庭似乎察覺到她的僵硬,輕輕地捏了一把她的手,低頭輕聲問:“怕了?”
“這樣是不是太誇張了一些?”他派這麼多人守着一個汪予問?
“這些都是旭堯的人。”
陳眠抿脣,對於周旭堯略有耳聞,那個看着溫潤的男人,感覺比溫紹庭藏得還要深沉可怖。
替秦桑憂心。
剛在沙發上坐下,包廂的門被打開。陳眠擡頭望去,只見兩個人架着汪予問走了進來。
溫紹庭不想讓陳眠看見太過血腥的畫面,所以吩咐過人將汪予問整理過一遍才帶了進來,此時她像一隻破布娃娃,被丟在地上,毫無憐惜可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頭卻緩緩擡起,凝向了陳眠。
那種陰森可怖的眼神,令陳眠心口發涼。
“陳眠……”她的聲音很虛弱,是磨着牙縫擠出來的恨意。
陳眠面色平靜似水,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高跟鞋清脆的聲音被放大,她走到了汪予問的面前,居高臨下睨着她。
高高在上的姿態,冷頜寒涼,眸光溫淺,“汪予問,我警告過你的。”
汪予問笑了,那麼虛弱的笑容卻是滿滿報復的快感。她作爲階下囚,費力地看着眼前高貴冷漠如女王的陳眠,眼淚都笑了出來。
她恨,那麼恨,想要將陳眠沉靜的臉給撕碎,千刀萬剮!
從第一次見到陳眠那一刻開始,這麼多年,她最渴望的就是看着陳眠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求饒,然而她失敗了。
不過她也不遺憾,起碼陳永華毀了。鄭穎死了,陳眠那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也破碎了!
“呵呵……”汪予問笑出聲來,“你媽死掉那一刻……是不是覺得絕望?”
陳眠冷漠的眼睛沒有溫度,淡淡道,“汪予問,即便如此,你依舊是名副其實,徹徹底底的輸家,你以爲我爸坐牢了,我媽死了。我就會瘋麼?瞧,如今你還不是匍匐在我腳下?”
陳眠真想不明白,她汪予問過去所承受的一切是他們造成的麼?她分明有很多選擇,讓自己風風光光,偏偏她選擇報復。
“你費盡心思不就是想看我哭喪着臉麼?”陳眠脣角揚着淺淡的笑容,“可惜你見不到了,你一輩子也不會見到。”
陳眠的笑容愈發的璀璨,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汪予問盯着她,臉色驟變,灰白的脣顫抖着。像是看見了很多年前那個純粹高傲的女孩子,不屑的眼神和譏諷,襯得她落魄晦暗。
爲什麼?爲什麼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她依舊保留這樣的神情!
汪予問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力氣,驀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伸手就想要掐住陳眠的脖子,卻被一旁的黑衣人眼疾手快地一腳踹開,還想要撲過來,雙手就被反扣在身後,壓在了地板上。
“爲什麼!陳眠!你爲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汪予問陷入了癲狂中,失聲尖叫着。
陳眠的笑容終於漸漸淡去,抿着脣不再說話,溫紹庭已然站在她的身後,輕輕將她攏進懷裡,“沒事?”
她搖頭,“我們走吧。”
“你想怎麼處置她?”
陳眠側目,淡淡瞥了一眼已經瘋狂的汪予問,“隨便你們。”
一個把自己整瘋掉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她費心思。
汪予問最後的下場,並不過好。手腳筋被挑斷,成了廢人,後來被人賣到了偏遠的山區裡,成了一個傻子的老婆,相當於苟延殘喘,奄奄一息……
新聞報道,昔日國民女神汪予問成了殺人犯,被全國通緝,下落不明。
……
秦桑看着報紙上繪聲繪色地報道,忍不住輕笑,歪着腦袋看着陳眠靜默的側顏,“真是報應。”
陳眠面不改色地蹲在花房上搗鼓着那些花,剪刀咔擦咔擦地修剪着花枝,然後將它插進一旁的花瓶裡,淡淡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溫睿那小傢伙還是不肯理你啊?”難得休息,竟然往她這兒跑。
陳眠晃了神,玫瑰的刺扎破了手指,沁出了血珠,“嗯。走吧,陪我出去逛下。”
秦桑知道她心情沉重,畢竟裡陳永華開庭的日子不遠了,然而唐崢依舊不接這個案子,即使沈易航出面,也被毫不留情拒絕了。
夏日炎炎,整個港城都被炙烤成火爐,兩人穿着熱褲沿着街道走着,忽然前面有一個女孩子大喊着搶劫,一個男人正好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跑。而他身後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女孩,短袖熱褲拔足飛奔追趕。
路人都驚呆了,誰都沒有想到伸出援手,盜賊從陳眠身側經過的跑過的時候,陳眠幾乎是下意識的擡腳,一腳把人給絆倒了。
男人重重摔在了地板上,身體發出重重的聲響,想要爬起來,卻被陳眠用高跟鞋踩了一覺他的手掌,痛得他大叫出聲。
“你們這些人還看什麼!快幫忙把人給抓住啊!”追上來的小女孩氣喘吁吁指着那些傻站着的男人罵道。
很快搶劫的男人被制服。
小女孩撿起地板上的手提袋。那不像是她的,那種手提袋應該是似乎是一些老太太拿的纔對,她拍了拍,這纔看向陳眠和秦桑,“姐姐,謝謝你啊!”
陳眠淡淡道,“不客氣。”
“溫涼!你是不是瘋了!”驀地,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陳眠擡頭,錯愕地看着眼前這個滿目慍怒的唐崢。
唐崢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們的存在,自顧地拽過一旁的小女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誰讓你去追劫匪的?”
小女孩嘟着嘴巴,“我不追,難道讓那個老奶奶追啊?唐崢你太無情了。”
這種天上掉下的機會,陳眠馬上就抓住了,“唐律師,您好。”
唐崢這才把落在女孩身上的視線投在陳眠臉上,剛對着小女孩的擔憂慍怒,瞬間變成了冷漠,拒人千里之外,淡淡看着陳眠,無視掉她伸出的右手。
陳眠心底苦笑,這個男人還在很是冷漠得讓人尷尬。
“姐姐,你別理這個怪脾氣的人。”小女孩握住陳眠的手安慰,“他對誰都是那樣,陰陽怪氣的。”
陳眠餘光打量了一下唐崢,發現他臉色陰沉下來,扯脣笑了,“唐律師,方便談談麼?”
“方便方便!”小女孩搗頭如蒜,一把拽緊唐崢的手,擅自決定,“唐崢,這位姐姐剛幫了我,爺爺說過要知恩圖報,所以你不能拒絕哦?”
唐崢冷笑,“她幫的是你,不是我。”
“那你幫不幫?”
唐崢冷着臉死抿着脣,隱隱惱怒。
陳眠忽然覺得,她找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