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風情濃郁的露天餐廳, 中央有個小舞臺,射燈炯炯探入,不知名的樂隊在進行現場表演。那個鼓手長得特別帥。
玻璃桌, 高腳轉椅, 人潮, 簇擁在四周。
童曉兮熟門熟路地帶着夏綠滿場跑。好不容易選中了個位置。她點了幾樣菜和啤酒, 愉快地介紹道, “只要來這邊,再糟的心情都會變好。”
當碼上特製醬料的鯊魚腸頭和蹦蹦脆在鐵板上煎烤時,就像是在跳舞。文火的影子如水般輕柔緩行。有一股淡淡的焦味瀰漫, 反而更顯好聞。
兩人幹了一杯再進食,彈唱聲持續入耳, 別提多帶勁了。
“這鯊魚腸頭焯水過油和爆炒時, 動作肯定還不夠快。”夏綠暫時化身爲美食家, 很內行地品評。
“看來你對食物很有研究啊!”童曉兮一展笑靨,又喝上一小杯冰啤, “哇~暢快!”
“嗯。”夏綠眼神黯淡下來,“曾經爲了照顧好一個人的胃花了很大的功夫研究食物。不過,興趣是早有的。”
童曉兮很早就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了,於是好奇地問,“你……結婚了?”
“噗——”夏綠那口酒還未入喉便噴了出來, 她放下酒杯, 一手拍拍額頭, “唉。人生真無趣……”
“說說嘛!”
“你很無聊哎。”夏綠仰頭靠坐着, 遙望天空中不時閃爍着的星星, 她擡起左手,摸向自己耳朵上的耳環, 夢囈般,“這兩樣和她的是一對。”
“這個耳環都褪色了……”童曉兮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就把人家的耳環扒下來,“質量真不好,難道是兩元店裡買的……太不可思議了。”
“喂!還我。”
看得出夏綠很緊張很寶貝那個耳環。
“不要叫我‘喂’,我叫童曉兮~”
“我叫夏綠。”夏綠伸手,“把耳環還給我。”
童曉兮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又不對,她摘下了自己的耳環,“換上我的耳環,戴一兩個月就知道誰的比較好了。如果到時候還想要原來的再說。”
“還我。”
“試試啦。”童曉兮耍賴,“你試過之後,我再還你也不遲。”
“還我。”
“不要。來來,先喝酒。”
夏綠心煩意亂地連灌了好幾杯。
黑夜踉踉蹌蹌地逐步籠罩小城。
夏綠已經微醺了。
童曉兮發現,這個神聖的地方居然沒辦法治癒她,“不行,下一站。”
本城最大的LES酒吧。
撲面而來的美女氣息。
柔和的光線讓眼睛很舒服。
“別樣的體驗,可以適度緩解壓力。”
夏綠徹底懷疑童曉兮的腦部構造了。
“在這家酒吧消費滿100元即送5張照片;滿150元者,贈10照片;滿200元者,贈15張照片;滿300元者,贈20張照片……”
夏綠點了一杯Mulata朗姆酒在喝了,她認爲有必要讓亢奮的童曉兮消停一下,“送5張照片的那個……”
“收到!”童曉兮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點了一杯加冰純飲的白蘭地。
咔嚓咔嚓——
每張合照都是看不出任何情緒且靈魂出竅的夏綠和笑容陽光燦爛得好像黃袍加身的童曉兮。
酒保很三八地對夏綠說了一句話,“你真冷漠,氣場好攻啊。”
“我去下洗手間。”夏綠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羣往前走。
“她是直人。”童曉兮瞪了酒保一眼。
夏綠看着猶浥輕塵的鏡子裡那張陌生的面容。一點也不像自己。她又開始魂游到有朱裡的世界。朱裡這次的離開對她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她打開水龍頭,然後小心地褪下戒指放在洗面臺上,手掬一捧水,刺激着麻木的臉。
“舒荷,你不是答應我今天一整天都會陪着我給我過生日的麼?”
“你也知道,我妹最近狀態不好,我想去看看她。”
“那我陪你去。”
“不用。”
……
錯愕地轉頭,三個人同時愣住。
“夏……”楊舒荷微微張口。
“夏綠!我還以爲你掉坑裡了!”童曉兮推門而入,一眼看到夏綠。
楊舒荷斂眉,看看童曉兮,再看看夏綠,她走了過去,一手撐住鏡子,一手叉着腰,“你和那個誰,來這裡風流?”
“不是。”
“夏綠,你聽着,輸給朱裡那丫頭我已經夠憋屈了,你居然還來第二春?”
“我們才認識沒幾天,你……”
“認識沒幾天就好上了?”楊舒荷完全不給夏綠辯解的機會,“夏綠,好歹那個小妖精才離開沒幾個月,你給我單身着,單身!”
“舒荷。”江子含在她身後拉住她的手。
“你別妨礙我教訓自己的妹妹!”
童曉兮作爲罪魁禍首,不知所措地站在門邊,她羞紅了臉,對楊舒荷說,“這位小姐,你誤會我們了啦。”
“誤會?”楊舒荷嘲諷一笑,“那我這一向老實的妹妹爲什麼會答應和你來這種地方?”
“那你呢,爲什麼會和我來這種地方?”這句擲地有聲的反問來自於江子含。
楊舒荷轉過身,見江子含傷感地注視着自己。
“舒荷,從初中開始到現在,十幾年來我一直努力追隨你的腳步,我以爲你至少是重視我的存在的。”
“你抽什麼風。別搗亂。”楊舒荷拍拍總監大人的臉,打算繼續訓導夏綠。
說時遲那時快,江子含摟住她,不給她反抗的餘地,就勢強吻上她。
楊舒荷練過各種搏擊術,還是個柔道高手,但是此刻的她竟沒有力氣去推開如此矯情熱烈的江子含。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夏綠的地理位置不好,她一手扶着那個檯面,挪動着正要躲開。
一個清脆的響聲。
前一秒還橫陳在上的戒指遄飛跌進水管。鏘的一聲,被吞噬了……
夏綠無聲的震驚。
而面前的楊舒荷被江子含緊緊挨着,呼吸紊亂,欲拒還迎,還不慎踩了夏綠一腳。
夏綠不覺得疼,失魂落魄地踱向門邊。
“你怎麼了?”童曉兮剛纔的注意力被那狂野的一幕所吸引,並不知道夏綠髮生了什麼事。
“不要跟我說話。”
“夏綠!”童曉兮追她追到了舞池。
“如果不來這裡不就沒事了!”夏綠回頭衝她沒頭沒腦地吼道。
第一次見到滿臉慍怒的夏綠,童曉兮當場呆住。
夏綠跑掉了。
手擰着門把。開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最後夏綠才意識到,這是沈華清的宿舍。
靜望許久,夏綠驚覺他和朱裡幾乎是同一時間消失的。
果然是有關聯麼?
思緒繚亂疲憊倦極的她一時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困擾地進了自己的屋子。
那……要是朱裡回來了看不到那枚戒指和那個耳環,應該會很生氣吧。
她的黑眸幽深,思緒飛轉,問題是,現在連見識到她生氣的樣子都是一種奢望……
僅僅是這樣一想,心就像被夾絞着般疼痛。
她渴望朱裡還坐在那個書桌前,認真的背影對着她,而她可以認真地注視她的背影。她想要她在身旁,就算是她壞笑着說些沒營養的話題,她也會好好迴應不再說“噢”。
繞過左起的第二個抽屜。
想了想。
轉而打開下方的櫃子。
她拿出一個白色小瓶。是安定類藥物。
在飲水機下盛了一杯溫開水。
吞下三片。
她躺到牀上。
晚上能睡得着麼?
指甲掐着手心。她閉上眼睛。
沒過幾分鐘,她便翻身起牀。
牆上俯視她的朱裡,似笑非笑。
岑寂中,她蹲在地上拿起從朱裡辦公室收拾回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地看。
基本都是一些文件和圖紙。
正要放回去,疊牌式的明信片赫現散落在地面,奔湊在眼前。
那上面皆是一些祝福語,落款人都是:想你的沈華清。時間恰好是朱裡生日那天。
原來沈華清還愛着朱裡。
這些明信片是沈華清託朱裡的同事送到她辦公室的,朱裡壓根沒看到。可是夏綠不知道,她將那張寫着“我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種”的草稿紙移至明信片側邊。
隔世之感,暈眩和冰冷以風和浪的聲勢侵襲而來。
所以那天,你特意向我告別?說你沒有遺憾了,你們一起走了……是這樣麼?兩個女人在一起能有什麼好結果?你退卻了麼你做出選擇了?
她的手埋在顏料裡,許久之後她站起身,走過去,右臉頰貼着牆面,無法再看,無法揣測下去……斑斕的手掌,擦過那幅畫。心是潺潺的急湍,鮮血淋漓的急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