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記得小時候,我買了一罐子玻璃彈珠,五顏六色,其中一顆特別好看,是寶藍色的,我心想着要拿去送給熙子姐姐,卻在放學的路上,和同學打鬧時給弄掉了。我很氣憤,便和同學打架,結果,被老師逮到辦公室罵了一頓,還把媽媽給喊去了。回家時,媽媽並沒有責怪我,只是說一個一年級的小孩子懂什麼,調皮點纔算男孩子,只是打架是不對的。突然,我覺得很慶幸,媽媽不但沒有責怪我,還帶我去買了新衣服,因爲大家,衣服都擦破了,而那個同學卻被他的媽媽狠狠地罵着,就站在偌大的校門口。
當我回到家裡,把書包甩在了沙發上,我聽見了東西滾落的聲音,我循聲望去,是那個藍色的彈珠。我意出望外,撿起彈珠就想出門,可是我卻不知道葉熙在哪裡,懷着些許慶幸,還是等到明天上學再去給她吧。我不把她當做大姐姐,雖然那個時候她已經四年級,看上去比我這個一年級的要大很多。她很漂亮,總是護着我,爸想要教訓我時,她也幫着我。
這天,我放學了,就去她的教室門口等她,因爲一年級放學早,所以我便也樂得清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就這麼傻傻地等着,看着他們下課,看見我便會說“葉熙的小跟班又來了”,我已經習慣了。
一直到教室到教室裡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我才覺得不對勁。我走進教室,一個整理東西比較慢的姐姐看了看我,然後說了句“葉熙今天沒來上課”,我有些茫然,跑出教室,剛跑出教室門,便折回去,把彈珠放在了她的桌肚裡。
“她應該知道是我給的吧。”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我飛快地跑着,或許媽媽會允許我打電話給葉熙家裡,然後問問她爲什麼不來上學。
可是,讓我意外的是,當我踏出海川第一實驗小學的校門之後,我便再也沒回來。從其離開了海川,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我哭鬧着,媽媽卻不搭理我,媽媽總是說等我長大了,我會懂。我望着漸行漸遠的熟悉城市,默默流淚。
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太懂,心想着,我把彈珠留給了葉熙,葉熙一定會記得我,葉熙沒給我什麼,只是在我臉上留下了一道微小而永久的傷疤。伴着我漸漸長大,疤痕就漸漸地不太清晰,好像我和葉熙的距離原來越遠似的,時間久了,也就淡忘了。
然而,我還依稀記得,那個時候我們玩過家家,你是我的新娘。
十一歲那年,班級來了插班生,長得挺乖巧,老師把她安排在我邊上,她成績很好,於是,每次的默寫和作業我都抄她的,一開始,因爲抄她的總是全對,老師一看就知道是我作弊和抄襲,還要打電話給媽媽,說我種種不是,可是這又起不到效果,媽媽從來不罵我,還說,只要我開心就好。後來,我就知道在抄的時候故意抄錯幾個,那就沒事了。
那個女孩一點都不討厭我,我也很稀奇,我又調皮,成績又差,我都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願意和我交朋友。有一天,我不知道是怎麼,下意識地抓了她的手,她的手的確挺滑的,好像,我很害羞似的,走到校門口,我就把手鬆開了。也沒好意思回頭看她,弄得我像是在耍流氓一樣。
這好像就是我的初戀吧。不怎麼完整,好像也不是很喜歡的樣子,就是朦朦朧朧牽過手,其實這又怎麼的,在那之前,我還親過葉熙呢。
每天放學,媽媽都會在校門口等我,然後買個麥芽糖我吃,可是有一天,我在校門口等到天快黑了,媽媽都沒有來。我一步步走回家,家裡沒有開燈,媽媽好像不在家,我爬上樓,媽媽也不在房間裡。我開始着急,難道像媽媽說的,我們一直在躲避壞人,現在,媽媽是被壞人抓走了麼。
我飛快地跑出家,去敲鄰居家的門,敲得很大聲,身怕鄰居聽不見。看門的是鄰居阿姨,她告訴我,媽媽走到家門口突然昏倒,被送去醫院搶救了。阿姨在我請求下,把我送去了醫院。媽媽再加重病房裡,開着加溼器,燈光很昏暗,媽媽看起來很脆弱,臉色煞白,我一瞬間都以爲媽媽已經死了,我跑上前握住媽媽的手,手心出着汗,但還留有溫熱,心電還在跳着,我安靜地聽着媽媽的呼吸,很沉重。我就這麼坐着媽媽的身邊,看着她一夜,給她擦汗,蓋被子。
我很害怕,在我身邊只有她。我沒辦法想象,如果她離我而去,我會怎樣。天矇矇亮,大概是,早上六點多,因爲是冬天,所以,天亮得晚。我下樓給媽媽打了粥,護士已經在給媽媽量體溫了,媽媽看見我,只是微笑着摸摸我的頭。我心酸得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我說,媽媽,你生病了,我給你打了粥。我可不會在這裡一直陪你,我要去上學了,不然老師又要罵我,然後又要打電話騷擾你。
說完,我便離開了病房,我強忍着的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我一路走一路哭,甚至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哭得這麼厲害。我雖然學習不用功,但是已經五年級的我,還是認得病牀前的那幾個字的,當我看見“癌”時,我便心痛不已。
媽媽似乎沒什麼心願,只是希望我開心,我每天都開開心心去見她,即便我心裡不怎麼開心。我總是和她將學校裡發現的趣事,希望她開心地笑。
第二年冬天,媽媽的病情已經惡化的無法挽回了。每天與藥爲伴,撐過了一年,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相同的。我依然帶着僞笑容,問媽媽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沒做,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沒吃,或者其他的什麼。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媽媽告訴我的卻是那樣驚人的秘密。
12月24日,當別人都在議論聖誕時,媽媽就這麼安靜地離開了我。
從此,我一個人撐起了世界。
我帶着媽
媽的骨灰回到了海川,葬在了海川。
從十二歲開始,當我一個人生活開始,我就到處打工,我這樣幼小,很少有人願意用我。拿着媽媽留給我的錢,住着媽媽留給我的屋子,生活裡充滿了負罪感。媽媽說過,希望我學點知識,雖然那不重要,但是初中畢業總是要的。我沒有讀初二,讀了初一,就直接上初三,我學習很認真,畢業時,我原本可以上省中,卻毅然放棄了。我賣掉了房子,買了個小倉庫,把媽媽的東西全都放在了小倉庫裡。
一隻單肩包,一頂鴨舌帽,一個十四歲的年紀,踏上了旅途。
我睡過地下室,大街,公園板凳,大公司大廳的沙發。說到底,還是沙發舒服,有些公司就小心眼,不讓睡。我四處漂泊,甚至活得漫無目的。即便我的錢夠我花很久,但是,我還是一天堅持打很久的工。
有一天,我在一個餐廳大公司,一個大概將近二十歲左右的男人把我端的盤子打翻了,我便攔住他,要和他理論。我哪裡知道他是個混混,上來就在我的肚子上來了一拳,我只好逃跑,他藉着些許酒意,喊了他的一幫兄弟追我,我在小巷裡穿梭,可是,他們顯然比我更熟悉這條小巷,我怎麼跑都跑不掉。正當我走投無路時,一個看上去大概大概十八九歲樣子大哥哥搭住我的肩膀,和那些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那些人就憤憤地離開了。
因爲我真的快嚇死了,都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麼,只知道,當我緩過神來,他已經帶着我離開了那條小巷。我就這麼跟着他,也不顧忌他是不是好人,只是看着他面善,看起來不像和那些人一夥的。
當走到大街上,他帶我走進了一家衣服店,給我買了一套新的衣服,好像是當時的新款,我突然感覺心裡暖暖,好像自從媽媽走後,我就再也沒有買過新衣服,因爲我長得很快,十二歲的衣服,早就已經小,那些衣服總是穿,都已經磨破了。
我本以爲他只是給我一套衣服就會和我說再見,他卻緊接着給我買了鞋子,襪子,內衣,幾乎什麼都買全了,和我說的話也只是衣服穿多大,鞋子多大之類的。他把我帶回了他住的地方,讓我洗了個澡,當我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我才知道我是有多狼狽,我是有多久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好像我已經是青春期的孩子了,卻這麼邋遢。當我洗完,換上新衣服,新鞋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看着我,然後搖了搖頭,然後摸着我溼漉漉的頭說:“頭髮這麼長,而且這麼亂,我帶你去剪頭髮。”
我猶豫了,心想不知道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出於什麼目的。
“我們不認識的,爲什麼要幫我。”
他卻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朝我走近了兩步,說道:“看見你,想起來當年的我,也是這麼落魄地被追,只是,你比我幸運,我是在被教訓之後才遇到的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