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便是臘月十八。早晨卯初一刻,橘紅和薔薇便叫醒東瑗,打水服侍她漱口洗臉更衣。
東瑗抹了青鹽在牙齒上,初醒的懵懂令她動作緩慢而笨拙,緩緩漱了口;又接過薔薇遞過來的帕子洗臉,微熱的巾帕貼上肌膚,暖流在面頰徜徉,似喚醒了她的瞌睡,東瑗精神不少。
橘紅爲她挑了衣衫,然後和薔薇幫她更衣。
銀紅色繡折枝海棠百蝶鬧春的褙襖,湖水色如意雲頭八寶金織襴裙,襯托東瑗眸光瀲灩,肌膚勝雪,斗室內光線頓時被她的華採逼退得黯淡了三分。
薔薇微愣,見她鴉鬟微散間便天成嬌媚,忍不住驚呼:“九小姐,您長得可真好看……”
一語說的東瑗神色微凜。
橘紅忙給薔薇使眼色。
薔薇又是一愣,卻明白東瑗和橘紅的意思:九小姐不喜歡旁人說她漂亮。這讓她有些不解,漂亮不好嗎?多少女人窮盡一生,追求不過是姿容瑰麗,博取旁人眼球的豔羨。
既然東瑗不喜,薔薇亦不再多言,轉身去拿了她的五彩緙絲石青銀鼠披風出來,又把上次老夫人賞的盤螭暖玉手爐尋出來,換了銀炭。
橘紅便喊了梳頭的媽媽,替東瑗梳頭。
梳頭的萬媽媽幫她梳了元寶髻,高髻上插了四朵金地點翠掐金絲嵌粉紅米珠的珠花。元寶髻中間,則帶了一支蝶穿白玉蘭花簪:頂花用白玉做成白玉蘭花瓣,用大紅寶石做成花蕊;四周數只金蝶嬉戲,蝶身點綴了各色寶石,蝶須鑲嵌了白色米珠,左右兩隻金蝶口中各銜一排瓔珞,垂珠兩串,紅藍寶石做綴角,直抵額頭。
纏枝蓮紋浮雕蝙蝠玻璃鏡中,東瑗望着稚嫩白皙卻譎豔嫵媚的臉,猛地將這隻畫龍點睛的碟穿白玉蘭花簪摘下來,有些不悅道:“不要這個,戴着累!”
萬媽媽卻忙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好小姐,您彆着急摘!”
橘紅亦忙道:“小姐,這個是世子夫人昨日送來的,就是想着您今日戴。這個多好看啊,華貴大氣,最襯您的容貌。您別拂了世子夫人的好意…….”
薔薇見橘紅開口了,亦幫着勸。
東瑗的手便鬆開,任由萬媽媽重新幫她帶好。
她能如何?
她爲了讓自己看上去憔悴些,故意餓了兩天,可昨晚老夫人叫寶巾送了內造的胭脂水粉,還叮囑橘紅和薔薇,今日的妝容要厚重,否則便是失禮;世子夫人叫人送了頭面,她是躲不開了。
她本就年幼,又要塗脂抹粉,哪裡還能因爲餓了兩天就憔悴失色?
燭火下的玻璃鏡泛出昏黃光芒,她能瞧見自己這張傾城穠麗的臉。這上挑的眼角,更添了天然的妖嬈風流,只要淡笑都似故意勾人魂魄。
她知道,很多老婦人不喜歡這等容貌,覺得太過於狐媚像,不安分。可東瑗不敢僥倖,萬一太后喜歡呢?
畢竟她們是進宮爲妃,非爲後!
替皇帝選妃,就是替皇帝納妾,美豔自然是最重要的。
況且**森嚴,她又是重臣之家的嫡女,非戲子樂工之流,又能不安分道哪裡去?
她的背景和教育決定了她不會甘於下|流。
可這些擔心,有什麼用?
她是不是要進宮,就好像她來到這個世界一般,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而是輪迴早已爲她註定了。
重新戴上了這支蝶穿白玉蘭花簪,東瑗表情變得安靜平和。
萬媽媽見她不鬧了,便拿了對赤金嵌大顆南珠的耳墜爲她戴上,人立刻又添幾分華貴灼目。
橘紅和薔薇幫她描眉畫鬢,直到卯初三刻才弄好,由橘紅攙扶着她,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天色尚未大亮,天際一輪冰魄出碧海,懸在樹梢,拾翠館的地面似銀霜鍍過,處處閃着月華反映的清冷薄光。
今日進宮,是薛府喜慶之日,寅正二刻家裡的僕婦們便點亮了各處的大紅燈籠。
出了拾翠館,往西走過一條斜長小徑,就能看到桃慵館庭院裡的桃樹虯枝,緊閉的門戶異常陰森。
東瑗不由站住了腳步,目光透過高高院牆,望向桃慵館二樓的一角,半晌不挪腳。
橘紅則後背發麻,拉了拉東瑗的袖子:“小姐,咱還是快點走吧……”
東瑗回眸,沒有堅持,跟着橘紅繼續往榮德閣去。
榮德閣雖然燈火通明,丫鬟婆子穿梭忙碌,卻沒有半點聲響。東瑗便知道,她今日又是第一個,榮氏等人都沒有到。
老夫人早已醒來,她坐在臨窗大坑上吃着羊乳,頭上戴了兩隻翠玉福壽嵌藍寶石棲鳳簪,穿着繡寶藍色繡棲鳳紋褙襖,玄青色柿子如意頭紋福裙,看到東瑗,老夫人眼眸微亮,笑着對詹媽媽道:“這樣一打扮,纔像個樣子,平日裡太素了!”
誇她今日的妝容、穿戴都很適宜。
東瑗便抿脣微笑。
她總是早來,也時常在老夫人這裡吃飯。
詹媽媽問她用過早飯沒有,東瑗道:“還沒有……廚房裡又是那些東西,不想吃,祖母的小廚房做的糕點精緻些……”
“饞嘴貓兒!”老夫人呵呵笑,叫詹媽媽去端了早飯給她。
東瑗吃了半碗小米粥,兩個水晶餃子,便放了筷子。
丫鬟們撤了碗筷,扶她到老夫人的炕上坐下,重新上了熱茶,二夫人和薛東蓉來了。
薛東蓉脫了披風,裡面穿着緋色繡纏枝蓮紋嵌蝙蝠紋稠面褙襖,天藍色暗地織金福裙,梳了雙刀髻,高鬟帶了兩朵珠花,鬢前戴着跟東瑗一模一樣的蝶穿白玉蘭花簪,明眸皓齒,氣質淡雅幽靜。
只是瞧着有些虛弱不堪。
東瑗望着她頭上的花簪,一口氣終於透了過來,原來世子夫人給每位進宮的姑娘都送了!
想起自己昨夜半宿難安,東瑗就覺得好笑,她還以爲世子夫人和世子是看中了她……
而老夫人目光犀利敏銳,發覺了薛東蓉的不對勁,蹙眉問二夫人:“蓉姐兒瞧着氣色不對,怎麼回事?”
二夫人眼眸噙了溼潤:“這孩子……她昨日白天就開始跑肚,挨着不好意思說。晚飯也沒敢吃,哪裡想到夜裡起來五六次,早上臉都白了……內宅落鑰,又是大半夜,她不敢說,怕我急了吵着找大夫,給爹孃添了累贅……您瞧瞧她……”
老夫人心疼拉過薛東蓉,手擱在她的額頭,試了試,好似並不發熱,就問她:“怎麼肚子不舒服?”
“祖母,我不知道……我這些年從未出過這等事……”她脣上抹了脣蜜,卻依舊有蒼白感,語氣亦輕柔低緩。
東瑗心中一動:自己怎麼這樣傻,拉肚子明明是個好招,怎就沒有想到,傻傻餓了兩天,毫無效果。可是薛東蓉拉了一夜,就虛脫了……
這樣想着,她不禁望向薛東蓉。
她是真的跑肚,還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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