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甄十娘目光閃閃,連眼底都帶着笑,沈鐘磬心情大好,硬板起臉說道,“……以後有事再不許瞞着我!”
聲音很嚴厲,可甄十娘卻一點也沒感到怕,她溫順地點點頭,“……妾知道了。”
屋子沉寂下來。
“傅……”良久,甄十娘突然擡起頭。
“你……”沈鐘磬也擡起頭。
沉寂中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相互看了眼,沈鐘磬問道,“……什麼事兒?”
“將軍先說吧。”
“你有免死金牌,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害得他白白捱了一頓鞭子。
“妾也正要說這個呢,是一個小太監趁亂塞給妾的……”甄十娘壓低了聲音把當時的情形說了,“妾的那塊還在祖宅,傅公公說只能用一次,還要交上去嗎?”
“……還算萬歲講點良心。”沈鐘磬語氣霸道果斷,“不用交,傅公公若朝你要,你就讓他來找我!”
本來就不是死罪,萬歲憑什麼把金牌要回去!一想到萬歲竟然縱容皇后殺甄十娘,沈鐘磬心裡就有氣。
“嗯!”甄十娘眉開眼笑。
以前是不知道,現在才知道這金牌很好用,她打心裡不捨得交出去,以後就留着給簡武。
簡武太霸道,性子像他爹,很容易惹禍。
沈鐘磬又想起七皇子的病來。“……你能治好嗎?”
甄十娘神色黯下來,“……和太醫們的診斷一樣。我診得也是風痰壅塞,可不知爲什麼會藥不對症,竟一點療效都沒有。”她眉頭不覺間鎖了起來。
最看不慣她鎖眉頭,沈鐘磬就皺皺眉,“……這麼多太醫呢,治不了就算了,明兒我就奏明萬歲送你回去。”左右那個七皇子就是皇后所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死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
這沈鐘磬心裡,只要是欺負甄十孃的人,就都不是好東西。不是礙着萬歲的情面,他都想一刀把大皇子給剁了,免得他天天惦記着殺甄十娘。
這怎麼行?
她可是待罪之身,就算皇后當時是無理取鬧。可那畢竟是當衆說出的懿旨啊,也是算數的。
更何況對方還是皇子!
對沈鐘磬這種剛直霸道的性格,甄十娘非常頭疼,陪王伴駕這麼久,他腦袋竟然還能好好地長在脖子上,沒被萬歲坎了。也真是奇蹟。
她想了想,“妾在觀察兩天吧。若實在治不了就回去。”
知道她對醫術的執着,沈鐘磬就點點頭,“別太辛苦了。”
正說着,有小太監進來,“……萬歲去了怡和殿,請沈夫人過去會診。”
“我和你一起去。”沈鐘磬站起來。
想起他後背的傷,甄十娘開口想阻止。略一猶豫又點點頭。
……
沈鐘磬回到將軍府時,老夫人剛剛睡醒。對於白天的事兒,她還有些恍惚,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二爺沈忠信坐在一邊哄着。
“……跪下!”瞧見沈鐘磬進來,老夫人劈頭訓斥道,“爲了一個女人,你竟然當衆違抗懿旨,你……你……”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氣,“……你想讓沈家滿門都跟着那賤人陪葬嗎!”
“母親……”沈鐘磬撲通跪下,“皇后娘娘的決斷就是不公平,十娘是我們沈家的媳婦,是好是壞得由我們沈家人處理,今日若真被皇后當衆以失德之罪處死,纔是對我沈家先人的羞辱呢。”見老夫人要怒,又道,“您沒看到,十娘拿出免死金牌時,殿上的人都鼓掌了嗎?”看着老夫人,“……他們爲什麼會鼓掌,是因爲他們都認爲十娘不該死,這件事只是皇后一個人的剛斷,是莫須有。”
老夫人當時就嚇昏了,後來被一陣掌聲震醒,她便被扶了出去,一直就懵懵懂懂,對當時的情況稀裡糊塗的,心裡唯一清楚的就是甄十娘做了天下女子都引爲大恥的事兒,丟盡了祖宗的臉。
見沈鐘磬不但不責備她,還一口一個十娘叫着,氣就不打一處來,擡手就給了沈鐘磬兩巴掌,“……你倒說說,她做了那樣敗俗的事情,還光榮了!”
說到底,甄十娘以女兒之身偷偷在外行醫確實不合禮儀,對於母親的指責,沈鐘磬無話可說。
見他不語,老夫人索性罵了起來。
“大哥剛受了鞭笞,娘就饒了他這次吧。”沈忠信在一邊不停地勸,“您瞧,大哥臉都白了。”
瞧見沈鐘磬灰白,老夫人這才住了口,心裡尤不解氣,又問道,“她呢,又給藏哪去了,怎麼沒領回來!”
讓碧月準備了鋪了石子的蒲團和家法,就等甄十娘回來罰跪責打,把甄十娘遠遠地攆出將軍府,已經不能消了她的心頭之恨。
“要給七皇子瞧病,她被萬歲留在了宮裡。”
聽到是萬歲留的,老夫人沒言語。
沈忠信眼前卻一亮,趁機說道,“……爲給七皇子尋求名醫,萬歲張榜半個多月了,一直無人能治,若這次能被大嫂治好,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兒呢。”
光宗耀祖?
老夫人心一動,擡頭看着沈鐘磬,“……她真能治好七皇子?”
沈鐘磬就想起他回來前甄十娘和太醫們會診,大家商討了一個多時辰,都束手無策,“……太醫已隱晦提出,讓準備後事。”
老夫人聽了就一陣失望,“……就說她沒那個能耐!”
聽出母親的話似有活動,沈鐘磬心撲地一跳。
母親這話的意思……如果甄十娘能治好七皇子,向世人證明她有絕世的醫術,是不是就能接受她行醫的事情,以後不再以她爲恥?
那怕不能融洽相處,只要她們婆媳不再相看兩相厭就好。
想到母親能和甄十娘前嫌盡釋,沈鐘磬激動的臉色漲紅,正琢磨怎麼能用事實向母親證明甄十孃的絕世醫術,證明她其實是個受人敬仰的神醫,就見老夫人臉色忽然一沉,“……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怎麼處置?
沈鐘磬怔了一下,還能怎麼處置?
她那嬌弱的體質,打不得罵不得的,他今天已經對她夠嚴厲了啊,想到甄十娘白天竟破天荒地的跪了自己,沈鐘磬磕頭說道,“……兒子會好好教訓她,回去後嚴禁她踏出祖宅一步。”
祖宅離將軍府十萬八千里,裡面都是甄十孃的人,她出不出祖宅,將軍府沒人會知道,想到這樣也不會委屈了甄十娘,沈鐘磬說的也坦然。
不是不孝,甄十娘確實沒有大錯,可母親對她偏見太深了,他只能這樣。
啪的一聲,老夫人一個茶杯扔過來,擦着沈鐘磬身邊摔在地上,連茶水帶玻璃渣灑了一地,浸透了沈鐘磬的衣服。
沈鐘磬一動沒動,“母親……”
“這就是你的懲罰!”老夫人面色猙獰。
沈鐘磬連着磕了幾個頭,“……她被萬歲留在宮裡不能親自給母親請罪,兒子代她給母親磕頭請罪。”
見他竟然想代甄十娘受過,老夫人氣的渾身直哆嗦。
“娘……”見老夫人又伸手去拽東西,沈忠信看不下去,忙一把抱住,“大嫂身子不好,您就別難爲大哥了。”
“好,我不爲難你!”老夫人指着沈鐘磬直喘粗氣, “你立即給我寫休書休了她!”又道,“是你說她命不長了,我才勉強讓你留下她養在府外,現在她做出這種下賤的事情,別說我狠心,這個女人,我們沈家是再也留不得了!”見沈鐘磬皺眉,又狠狠道,“……你別指望寫了休書再偷偷地養在府外,這次從宮裡回來就立即綁去家廟,找幾個婆子看着天天吃齋唸經,給祖宗贖罪!”
這怎麼可以!
“母親!”沈鐘磬擡起頭,倔強的眼底佈滿了紅絲。
“娘……”見母親觸了大哥的底線,眼見氣氛要僵,沈忠信連忙打圓場,“大哥和大嫂是先帝賜婚,大哥不能隨便休的。”
沈鐘磬瞬間冷靜下來,“二弟說的是,萬歲連下了兩道聖旨,又賜封她爲五品誥命,不准我和離。”
老夫人神色一頓。
一時氣糊塗了她竟忘了這些,只一怔神,她又氣憤填膺,“她做了這麼敗德的事情,難道也不能休!”
“那也得看萬歲的意思。”沈忠信笑着勸道,“大哥剛捱了鞭笞,又累了一天,您就讓他先回去歇着吧。”又道,“……大哥後日還要出門。”
想到不能休了甄十娘,滿腔怒火的老夫人越發地看沈鐘磬不順眼,“滾!”她猛喝一聲。
沈鐘磬身子一陣僵硬,他磕頭了個頭,“兒子告退。”語氣中有股濃濃的失落。
出得門來,五個姨娘齊刷刷地站在迴廊中。
“將軍……”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幾個姨娘泫然欲泣。
沈鐘磬身子頓了下,隨即面色冷漠地大步朝外走去。
見他看都沒看自己一眼,楚欣怡眠了抿脣,略一遲疑,她快步追了出去。
其他姨娘猶豫了下,又目不斜視地立在那兒,直看着沈忠信推門出來,楊嵐和李彩香對視一眼,推門走了進去。
……
“將軍!”楚欣怡一直追到院門口。
沈鐘磬回過頭。
“姐姐……真的做了那種事情?”怯懦的語氣中帶着一股不可置信。
沈鐘磬沒言語。
楚欣怡又咬了咬牙,“……將軍真能容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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