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二人相攜着狼狽的向一旁高地而去。蓑衣早己被諸葛翊不知扔到哪裡,所以他只能盡力把雲歌圈在懷裡。好在二人運氣不錯,竟然在半山腰找了個勉強能鑽進人的樹洞。樹洞不大,二人只能緊挨着縮在一起。
尋到了避雨之處,諸葛翊慌忙的問雲歌哪裡傷着。
沒地方讓他細心查探,他只能粗略的看了看,發現雲歌除了手臂被樹枝劃了個寸長的口子外,並沒別的傷口,他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放下心來。其實比起傷,他傷的比雲歌重許多。剛纔立在碎石爛泥中用手去探雲歌。十根指甲都被碎石劃破,十根手指可謂是血跡斑斑。
可他卻只想着雲歌有沒有受傷?
而云歌,一直沉默的任他上下翻看,始終沒有開口。
她怕自己一開口,眼淚便會止不住。
她想不通他爲什麼會做到這個地步……竟然在泥石中尋她,而且看那樣子,如果不是她最後瘋了般喚他,他似乎根本不打算離開那泥石流。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更新二百四十八章雲歌實在想不能自己在他心中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他不惜捨命。她想開口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因爲是她親眼所見,沒有虛假。
好半晌,雲歌便一直這麼沉默着,而諸葛翊則忙着扒開自己的外袍。從中衣上扯下一塊乾淨的布料,爲雲歌拭着臉上的手上的泥,絲毫不在意自己比雲歌狼狽萬分。他拭的很輕。很小心,似乎怕弄痛她,可天知道,她痛的不身,而是心。
他怎麼可以?
雲歌最終擡目望向諸葛翊,圓圓的眸子裡水光氤氳。
諸葛翊手上動作一滯。以爲自己弄疼了她。“哪裡疼?”
雲歌木然的搖搖頭。諸葛翊面上不由得露出急切之色。他們容身的地方實在狹窄,容不得他細細查看她身上是否還有傷。所謂不曾失去,便不知道珍惜。他險些失去她兩次。
這種感覺,沒人能明白。
只有他自己,剛剛那一刻,他真的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世子,什麼王府,便是連女兒也沒有想,他只想着,隨着她,陪着她,不管她到哪裡,他總跟着便是。更新二百四十八章上天,入地。
乍然的得到。他覺得是老天的憐憫。所以對雲歌,他真的有些戰戰兢兢。望着這張終於退去了易容的臉,那麼熟悉。又有幾分陌生,他和她太久沒有相見了。終於,他找到了她。想到此,他輕輕把雲歌攬進懷裡。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雲歌沒有掙扎,經過剛剛那一幕。她也不會再掙扎了。
人活在世,本就是痛苦多過了快樂。她嫁他後。痛過,苦過,現在,是不是可以快樂的過活了呢。
什麼道義,什麼廉恥,在此刻,她都不去想。她只想窩在他懷裡,他懷抱並不算寬,可奇異的讓她覺得溫暖。便是此時全身溼透,在他懷裡,也覺得周身熱乎乎的。不僅不冷,反而生出幾分脈脈溫情來。
“我還好,倒是你……”雲歌握~住他上下查探她情況的手,小心的將他的手捧到面前。因暴雨的關係,使得光線並不好,她勉強能看到他十指血跡斑斑。他便用這樣一雙手,在照顧她……真的傻啊。
雲歌張了張口,最終溫柔的將他的手抱進懷裡。
她想用她的體溫去溫暖他,溫暖他的手,溫暖他的身,溫暖他的心……她不再懷疑他的,真的不會再懷疑了,未來也許依舊有着荊棘,可她會陪在他身邊。
“阿翊,我們以後都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好,我們以後都好好的,再不分離,再不吵鬧……”諸葛翊嘶啞着道,他覺得老天一定是憐他癡情,終於與雲歌撥雲現月。他心中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他想和她解釋當初爲何任她離開王府,想告訴她,他心中從未有一天淡忘她,想讓她知道,在他心中,她纔是那個最重要的所在。
重要的甚於自己的性命。
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因爲雲歌一定懂了。
雨還在下,樹洞中卻暖意融融,他們誰也沒有多說話,只是互相緊緊依偎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雨直下到黃昏時分,天氣終於緩緩放晴,雖然是盛夏,可溼衣服穿久了還是會受涼的,諸葛翊扶着雲歌出了樹洞,拉着她大步向莊子走去,雲歌被他拉着前行,回頭望向自己的藥田。那是她辛苦數月種下的,有幾種藥材己經到了採摘之時。可卻被一場大雨全部沖毀了。不僅藥田毀了,不知那幾個隨她來的婆子有沒有逃過此劫。
“別想那麼多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似乎知道雲歌在意着什麼,諸葛翊道。雲歌實在是不知該說他無情,還是念他只對她有情。總是幾條人命啊,雖然在這個世界,幾條僕人的性命實在不值幾個錢,人死了,不過賞家裡些銀子便能將事情了了。可是……
雲歌嘆氣,諸葛翊也嘆氣。
他覺得雲歌很好,哪裡都好,只是性子卻柔了些。
本就是亂世,亂世人命本就如草芥。不是死在這裡,也會死在旁處,比起外面,這莊子要安寧的多了。最近大越幾處洪澇,死了何止千人萬人,那些僥倖不死的,家被洪水沖垮,一沒糧二沒銀子,最終還不是活活餓死。比起那些人,這幾個下人便是真爲雲歌而死,也是幸運的。
他自然不會虧待了她們。
“雲歌,你要知道,這不是你的錯。”見雲歌還是一臉寂寥,諸葛翊停下步子,輕聲對她說道。雲歌點點頭,她並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如果她沒有帶幾個婆子來,那幾個看藥田的婆子恐怕會全軍覆沒。在發現危險的第一時間,她便讓幾個婆子自己逃命去了。相比婆子們,她的腳程自然慢些,她並不像這時的那些小姐那般,一定要奴僕們陪她送命,她讓她們自去逃命了。
在危機之時,沒有哪個人會願意捨命陪在她身邊的。
只有他……
便是她們最終沒有逃生成功,她也己經仁至義盡……她只是嘆這老天,藥田毀了,損失何止萬兩……她可以說心疼嗎?
“我自然知道,我讓她們逃命去了,便是逃不脫,也是她們命中該有些劫。阿翊,我心疼我的藥田……都毀了。”
諸葛翊呆怔。
隨後一聲長嘆着搖搖頭,他覺得也許自己真的老了,以爲她在爲幾個婆子性命憂心,不想她更在意的是她的藥田,這女人,真有氣死他的本事,不過,她如果僅是爲銀子憂心,其實倒是很容易便能滿足。
“乖,等我們回去,我去整個王府送你。”
“……王府有什麼好,我要我的藥田。”
“……好,等回去後,我讓人去園子裡的花都鏟了,替你改成藥田。”
“……你娘會罵死你。”
“不怕,被娘罵死也好過被你的淚水淹死…………
二人聲音漸漸小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漸漸遠去。
雨後的彩虹出來了……
……
二人回到莊子,自然是一通雞飛狗跳。燒水的,準備換洗衣物的,簡直忙翻了天。
後山爆發泥石流,自然驚動了長孫向凡,又得知雲歌竟然去了後山藥田,長孫向凡臉上立時變了,迅速集結護衛,要上山去尋雲歌,便在人馬要出莊子之時,遠遠的,二個人牽手而來。
見到那二人的身影,長孫向凡心中一擰,揮手示意諸人散去,隨後一人迎上前來。
“長孫兄。”諸葛翊淡淡打着招呼。
“諸葛公子。”長孫向凡同樣聲音淡淡的,一雙眼睛只顧上下打量雲歌。
諸葛翊眸子半眯,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將雲歌半掩在身後。“長孫兄這是?”“自然是要到後山尋雲歌,雲歌,你膽子太大了,明知有暴雨,還敢上後山,那藥田便那麼重要,重要到你冒着生命危險去看?”長孫向凡是真的生氣了,他不是氣雲歌冒險上後山,而是氣雲歌將一切和他算的太清了。
她之所以關心藥田,並不是說她多喜銀子。
而是這藥田是他出銀開墾的。當時她曾玩笑的說,藥草收了後,她會連本金帶利息一同還他。
她不想欠他,不管是人情,還是銀子。
“……”雲歌沉默。
諸葛翊自然看不過長孫向凡這樣說話,雲歌只有他可以欺負,旁人,休想。
“長孫兄這話便嚴重了。誰會知道有泥石流,雲歌若能提前洞悉,何必自尋死路……長孫兄沒見雲歌這一身狼狽嗎?竟然還在這裡數落她,長孫兄是不是心狠了些?”
長孫向凡張了張口,卻在雲歌挑眉看他時突然無語。
他不是這個意思,他哪裡在數落她,他是擔心她。
可被諸葛翊這樣一插科打諢,似乎他再說什麼,都是錯的。他索性閉口。
“既然回來了,便快些回院子沐浴更衣吧。”
諸葛翊點頭,覺得長孫向凡終於說了句正確的話,於是他推推雲歌。“乖,去沐浴更衣。”雲歌乖巧的點頭,隨口問道:“那你呢?”諸葛翊笑的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