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淵等人心下做了決定,便各自回了修行之處。
清風遠遠的看着他們離開後,便轉身進了竹樓。竹樓中充斥着暴烈的靈氣,還有清風熟悉至極的葬花鈴聲。
葬花鈴漂浮在明月身前,散發着數層朦朧的霞光,在粉色的霞光中百花齊放,花瓣飄飄搖搖的落下,宛如一場悽美宏大的落花雨。在霞光掩映的花語之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在輕聲唱着什麼。
安雲好奇的看着葬花鈴,她這還是第二次見到明月使出葬花鈴。在東海島嶼上,明月爲了保護安雲的肉身,祭出葬花鈴殺了七禽門三名築基修士,不過那一次安雲並沒有看見。
她第一次看到是在齊雲山峽谷內,明月祭出葬花鈴完美的護住了自己,一行人中就數他傷勢最輕。當時安雲便注意到明月這道寶貝,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是一件異寶,品階高不可測。不過依照明月使用時的威力來看,這件異寶很明顯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只能發揮出很小的一部分威力。
然而就這很小的一部分威力,已經比得上當今修道界大部分法寶,如果葬花鈴完全解禁,威力不可想象。
安雲聽不到霞光花雨中若隱若現的女子身影在唱什麼,明月卻是能聽到。他是葬花鈴之主,只要他跟着女子身影的歌聲唱出聲來,便能發動葬花鈴的法術。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明月跟着那女子身影唱了出來,曲調憂婉,歌詞清新婉麗。
葬花鈴發出一連串有節奏的清響,配合着明月的詠唱,漫天花雨自霞光中暴風雪般飛出。
安雲佈下的陣勢頓時有了反應,地上的陣旗各自發出一道透明的光線,互相串聯在一起,眨眼便形成一幅光彩華然的星圖。以星光爲線,以陣旗爲星,正是一幅紫薇星垣。
而落在竹樓邊角的陣盤則是陡然大亮。射出道道璀璨之光落於正中的紫薇星垣上。紫薇星垣受到陣盤散射的星光補充。越發光芒耀眼,照的竹樓裡纖毫畢現。
此時,葬花鈴中的漫天花雨席捲落下,紫微星垣分散出數不清的細碎星光。一道星光擊穿一枚花瓣。花瓣還未落地。便在空中被擊碎成光點,消失的無影無蹤。
僵持了片刻,葬花鈴發出的霞光中。女子身影似乎向紫微星垣看了一眼,恍惚用手一指,於是所有的花雨不再紛紛而下,而是陡然聚在一起,組合成一朵巨大無比的十八層花瓣的異花。
那花開的快,凋零的更快,光禿禿的花枝上一枚青翠欲滴的果實逐漸脫離。
安雲眼神一凝,手一揮,數枚符籙進入紫微星垣之中,演化成北斗七星。她感受到那枚青色果實的威脅,那應該是一枚道果。
所謂道果,便是蘊含了法則力量的果實,也可以說,這枚青翠欲滴的果實,其實是一道法則。
漫天細碎的星光刺向那枚自天而落的青果,卻還沒有靠近便紛紛暗淡熄滅,眼看青果將要落於紫微星垣之上時,北斗七星忽的衝起,似一柄勺子一把將青果舀了起來。
安雲突然悶哼一聲,臉色一變,掐訣嬌喝一聲“鎮”,然後朝上樓的清風叫道:“快離開!”話音還未落下,她人已經不在竹樓之中。
清風狠狠的瞪了明月一眼,來不及說話,亦是閃身狂奔出了竹樓。
北斗七星散發出劇烈的光芒,如果七輪熾烈燃燒的烈陽,然而不過一瞬,七輪烈陽便暗淡無光,隨後被青果吞噬。
青果毫無阻攔的落在紫微星垣圖上,如同黑暗吞噬了光明,構成星圖的星光不過略微抵擋了一下,便徹底的熄滅,陣旗一根根炸裂,隨後是竹樓裡呈四象位置的陣盤。
就在這枚青果將要落地時,安雲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明月,還不住手!你想毀掉你師尊的希望嗎?”
提到別道生,紅着眼神情有些癲狂的明月清醒過來,見青果就要落地,便朝着青果遙遙的招了招手,葬花鈴霞光中的女子身影也向青果招了招手。
那枚青果一頓,緩緩的飛回了霞光之中,掩藏於漫天花雨之內。
過了好一會兒,安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竹樓之中,清風隨後而來,兩人的臉色很不好看。
明月聳了聳肩,微嘲道:“怎麼?你的星斗亂陣似乎沒什麼用啊?我還沒怎麼出手,你卻跑了。”
安雲對他的嘲諷沒有反應,只愣愣的擡頭打量漂浮在他身前的葬花鈴。明月也不將葬花鈴收回,任由她看個夠。
“好厲害的法寶,被封印了大部分神通,依然如此可怕。明月,有此寶護身,同等境界之下,無人能傷到你。”安雲讚歎道。
清風走了過來,冷冷的看了明月一眼,朝安雲說道:“此寶名曰葬花鈴,師尊看了之後說很可能是上古大修百花仙子的隨身法寶,只是不敢確定。”
安雲眼神一亮,恍然大悟般點頭道:“花落花飛花滿天,魂消香斷有誰憐?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紫微星垣擋不住你的道果,原來是時間法則。”
唯有時光不可逆,唯有歲月不回頭。這是萬古至理,亦是天地法則,那些漫天花瓣代表着時光的流逝不回頭,那枚青果代表着萬古歲月一剎那。
安雲終於明白剛纔她心中的警兆是爲何了,先前她若是強行與葬花鈴的青果抗衡,輸贏先不論,她的壽元定然會折去不少。抵抗越久,折壽越多,就算贏了明月。也沒有意義。
“小別說的不錯,這的確是上古渡劫大能百花仙子的本命法寶,名曰葬花鈴。百花仙子最先領悟的法則便是時間,此後便專門修行時間法則,然後掌控時間法則,最後竟能短暫逆轉時光,端的厲害無比。明月,你能得到葬花鈴認主,你是有大機緣的人啊。不過……”安雲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明月冷哼道。
安雲皺眉道:“不過葬花鈴被封印住了大部分的力量,以你的心境和修爲。就算葬花鈴認主。也只能破開第一重的封印。以後隨着你的修爲提升,會一點點的破開葬花鈴更多的封印,還原葬花鈴真正的威力。你剛纔那一擊,顯然已經超出了你能使用葬花鈴的極限。你強行使用道果。恐怕代價不小吧?葬花鈴是時間法寶。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付出的代價該是你的壽元。”
安雲說完,清風臉色頓時大變。
明月倒是神情依舊,低頭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片刻後,他額頭垂下的一縷青絲化作銀髮。
清風瞪了明月一眼,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只吐出兩個字:“胡鬧。”
清風其實知道明月爲什麼寧肯用自殘的方式也要贏安雲一場,他雖然性情冷漠,拙於言辭,但並不代表他不聰慧。相反,他比大部分人還要聰慧靈敏。
明月是他的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兩人又是雙胞胎,明月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只要略一思索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自安雲一出現,明月便對安雲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排斥和敵意。只是礙於師尊的緣故,又加上明月天生便會掩飾內心,別人看不出來。然而這一切卻瞞不過清風,他知道明月心高氣傲,別道生卻將安雲看的比他還重,甚至直接把快意門交給了安雲,這怎能不引起明月的不滿和嫉妒。
好在明月對師尊極爲尊敬,就算心有不滿,只要是師尊交待的事情,他便會毫無折扣的執行。哪怕他不喜歡安雲,也願意聽從安雲行事。
可是別道生一死,明月心情悲憤震怒之下,又聽聞別道生是因爲安雲而死,怎會對安雲沒有怨憤?
他雖然沒有真的想要安雲的命,但動起手來,哪裡還顧得了留情?
清風想到這些,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
“你因爲小別之死心中對我產生怨憤之情,於是肆意發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用自殘的方式催發葬花鈴的威力,卻是太不理智,以後不要這樣了。”
安雲指了指竹樓中,說道:“這間竹樓中,藏有快意門所有的功法秘訣,以及這些天我和小別煉製的各類陣盤陣旗,還有十絕陣的三樣法器,你要是毀了這裡,便等於毀了快意門重生的希望,毀了你師尊一生的心願。明月,你身爲青衣十三樓的大總管,卻不顧一切想要置我於死地,差點毀了青衣十三樓的僅剩的底蘊,你可知罪?”
明月咬了咬牙,擡頭狠狠的瞪着安雲。安雲同樣冷冷的看着他,沒有絲毫迴避。
正如汪清淵等人私下探討的一般,安雲的確在清理青衣十三樓。所有心懷二意之人,所有貪生怕死之人,所有心智不堅之人,所有不忠不義之人,全部都在她的清理範圍之內。
青衣十三樓人本來就不多,最全盛時也沒超過百人,實力更是在各大宗門中不值一提。若不是有別道生強行支撐,恐怕早就散了。安雲接手之後將快意門改名青衣十三樓,想要重振快意門的聲勢,這些天她也一直在爲之努力。
無論是帶領快意門與弈劍門和七禽門正面相抗,還是帶領卓不凡等人強行擊殺三首玄龜,製造十絕陣法器。她是真的在爲了快意門的重振而努力,爲了前世沒有完成的夢想,那個屬於老羅、沐英、別道生和她的夢想。
青衣十三樓的整頓早就在安雲的計劃之內,她和別道生原本打算慢慢的帶領派中的修士與別派爭鬥,通過戰鬥激起這些散修的血氣以及門派凝聚力。每一場戰鬥後會重賞獎勵其中表現優異者,通過競爭,讓門中修士之間漸漸產生等級差異,以刺激他們向上之心。
安雲甚至準備等這段時間過後,煉製一批丹藥,用來提升門中修士的實力。等到她幫助龍陽少羽築基之後,將門派駐地遷移到龍首原,再佈下十絕陣作爲守山大陣,這一切便算是走上了正軌。只要給予青衣十三樓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門派實力必定會突飛猛進。
而那個時候,她藉助龍首原下的靈石礦脈,可以打開玲瓏錦繡臺修煉。以她前世金丹大圓滿的經驗和心境,她有把握在三年內結丹成功。
然而一切的計劃只是計劃,計劃永遠比不上變化。
別道生死了。
死的那麼突然,死的魂飛魄散屍骨無存,而別道生的死是因爲她。
兩世好友因她而死,安雲內心豈能好受?
最麻煩的是,別道生一死,她當初和他一起制定的發展計劃完全擱淺。因爲沒有了金丹修士坐鎮的門派,不僅留不住人心,而且任何計劃都無法實行。
因此,安雲必須現在就開始清理青衣十三樓。她寧願所有的人都走光,也不願意養着一羣牆頭草一般的寄生蟲。
不過卻有三個人安雲卻沒有打算放他們離開,一個是龍陽少羽,他的存在太過重要,萬萬不可放走。另外兩人便是清風和明月。
清風和明月是別道生的親傳弟子,安雲很多事情需要他們幫助,自然不能讓他們離開。既然不能讓他們離開,便一定要兩人認可她,至少要認可青衣十三樓。
因此安雲纔會點明明月此時的身份是青衣十三樓的大總管,纔會嚴厲的質問他認不認罪?
如果明月感念別道生的恩情,肯繼承別道生的一直以來的願望,哪怕他對安雲再不服,也會認可自己在青衣十三樓的位置。否則,安雲不打算強行留住明月,她會立刻宣佈明月從此不再是青衣十三樓的人。
清風眼光微微一閃,聞絃歌知雅意,明白安雲的想法,所以並不開口。
明月同樣是聰明人,自然能聽得出安雲言下之意,神色變幻了許久,終於咬牙道:“柳明月知罪,請樓主責罰。”
安雲眉毛微不可見的放鬆下來,清風的冷臉也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好,你先隨清風前去領罰,然後再來找我。”
“是。”明月低頭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