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淵會龜靈陣的佈陣之法,就連安雲都沒有想到,還是汪清淵自己經過一夜思索之後提出來,用於防備乾元子這顆不定時炸彈突然發難。
於是,青衣十三樓連夜動工,在距離長老樓最遠的陣法樓佈置龜靈陣,主陣法器用的就是當初殺死的那頭三首玄龜的龜殼,煉製成了一件八階的法器,隨後以華音宗和奕劍門儲存的衆多靈石作爲源力,支撐整個龜靈陣。
安雲測試過後,十分認可龜靈陣的威力,據她估計,至少可以抵擋住元嬰期高階修士連續不停的攻擊十天半個月。雖然無法與上古時期龜仙人親手佈置的龜靈陣防護力相提並論,但至少能夠抵擋得住乾元子一時半會兒。
別小看這一時半會兒,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乾元子就很可能清醒過來,不會再出手。哪怕乾元子沒有清醒,反而更加的煩躁惱怒,那也沒有關係,汪清淵等人還在陣法樓下挖出了一條巨大的地道,地道里佈置了一個小型的傳送陣。只要龜靈陣能夠支撐一時半會兒,所有進入陣法樓的人都可以通過地道下的傳送陣轉移離開。
這個計劃很明顯已經不只是爲了防備乾元子了,而是作爲青衣十三樓的一條退路在打造。爲了隱蔽,青衣十三樓所有長老親自出手,再加上龍陽少羽和孫凌雲這兩名築基期弟子,耗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終於將龜靈陣佈置完成。樓底的地道也已經挖了出來,由安雲親自佈置了傳送陣。
做完這件事後,青衣十三樓的長老們才總算放下心來,也不回自己管理的分樓了。而是各自在陣法樓佔據了一間房間休息打坐。以後也是如此,除非必要的安排,只要在青衣十三樓內,長老們幾乎都不怎麼離開陣法樓了,完全把陣法樓當成了青衣十三樓總舵一般的存在。
乾元子似乎對青衣十三樓的一切事情不聞不問,只是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也並沒有提出過其他什麼要求。就在青衣十三樓漸漸習慣了乾元子的存在後。乾元子終於再次召見了安雲。
安雲來到了長老樓,便見到了獨自飲茶的乾元子。見禮過後,安雲在乾元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前輩召見晚輩。不知有什麼吩咐。”安雲開口問道。
乾元子閉目聞了聞茶香,好半晌後慢慢的將茶水飲盡,這才擡頭看向安雲。他的目光時而清澈如水,時而渾濁似灰。時而似有漫天星辰旋轉,時而又如一潭死寂。
安雲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心裡多了一份警惕,再次問道:“不知前輩召見晚輩,有何吩咐?”
乾元子像是剛剛回過神來,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的那件飛梭法寶,是不是混沌飛梭?”
安雲一愣,沒想到乾元子竟然連這個都知道。對此。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心念一動。混沌飛梭自她袖口中飛出,落在乾元子面前的茶几上。
乾元子面色嚴肅,神情鄭重的看向茶几上的混沌飛梭,思索一會兒,點頭道:“果然是混沌飛梭,原來傳說是真的,這麼說來,伏牛島上真的有守墓人?”
安雲詫異道:“前輩聽過守墓人的傳說?”
乾元子微微一笑,這些天他吃住的很好,氣色溫潤,不再是當初那一副要死不活的乞丐模樣,竟有些高人風範。
“你莫非忘了,我乾元子也曾經是天道盟十七長老之一。”
他這麼一說,安雲心裡敲了敲頭,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乾元子在幾千年前,不僅是青冥大陸執法堂首座,掌管青冥執法劍令,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天道盟十七長老之一。
天道盟長老團,至今爲止依舊是十七人,嚴格說來是十六個人,因爲還有一個便乾元子,雖然他已經幾千年沒有參與過天道盟的決策,讓整個修道界都忘記了他的存在。可是,他畢竟依然還是天道盟長老團之一。
在三萬多年前,南疆百萬妖族入侵,青冥大陸還有蒼梧洲以及臨海州的修道界中,那三十餘個超級修道世家,他們被南疆妖族蠱惑,竟然背叛了人類修士同盟,而與妖族裡應外合,幫助妖族屠殺同類修士,入侵青冥大陸。
那一次人類修士將妖族驅趕出去之後,這三十餘個修道家族也被天道盟事後清算。但天道盟並沒有誅殺他們,而是將三十餘個修道家族全都押解到了幽冥海的伏牛島,成爲了第二代守墓人。
“當年王家、孫家以及上官家等三十餘個修道家族,在三萬年前被押解到了伏牛島上,對外宣稱是將他們永遠的放逐到幽冥海,任其自生自滅。我成爲天道盟長老後,自然有權利知曉其中的真正原因。”
乾元子隨手給安雲斟了一杯茶,繼續說道:“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遠古時期還有一個強大的戰鬥民族,爲了人類未來,自願永生永世鎮守在幽冥海上的伏牛島。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修士,纔是真正值得讓所有人都心懷敬意的前輩。也是從我得知了這件事後,第一次對道產生了疑惑,我以前所修持的道究竟是什麼?有什麼意義?我的道是不是錯了,還是整個世界都錯了?”
安雲沒有插話,安靜的聽着乾元子彷彿自言自語的述說。
“遠古修士經歷了諸族入侵,經歷了無數萬年的奴隸生涯,經歷了無數次的反抗掙扎。他們至死只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將入侵我們青冥越衡天的異族趕出去。很難想象,一羣原本如同野人一般的人類先祖,連文字都沒有連話都不會說的人類祖先,竟然在壓迫中奮力崛起,在死亡面前面不改色,在殺戮之中得道重生,最後一步步走向強大。走向反抗,走向真正的當家做主之路,最終趕走了所有的異族,成爲了青冥越衡天的主人。”
他忽然轉頭看向安雲,目光明亮如星,如兩道刺目的光線,望進安雲的眼中。像是要照進安雲的心裡深處。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聽到遠古修道界真相的那一刻是什麼想法嗎?震撼。只有震撼才能形容我當時的心情。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可以如此修道,原來修士竟然是如此偉大的一類人。原來遠古傳說中美好的神魔妖怪同住共居,真相竟然是如此血腥殘忍。原來我們現在的修士,早已經失去了真正的道。”
乾元子面色嚴肅深沉,聲音字字千鈞。即像是述說,又像是在捫心自問。
安雲能夠理解乾元子話音中的情緒。她在伏牛島上第一次得知守墓人存在之時,當時的情緒也同樣無比震撼。就像是忽然開了靈智的螞蟻,明悟了人類的語言、文明、思想、倫理之後,對於一切認知的顛覆。那是一種心靈深處的震盪。是靈魂開竅般的巨響。
“自從那一天後,我開始閉關,我必須要釐清自己的思緒。我必須要找到自己真正的道。”乾元子看向安雲,又像是眼中沒有她:“因爲我感覺得到。我心內的道基已經崩潰,如果找不找新的道,我的修爲會不停的退化,最後身死道消爲止。”
大道之爭,原本就兇險無比,可謂是修道界最恐怖的鬥法。
每一個修士對於自己心中的道都無比執着,因爲自己所有的修爲都是建立在道基之上,也就是自認爲是真理的基礎上。一旦心裡道基崩潰,也意味着修士所有的修爲都會隨之土崩瓦解,包括修士的性命。
安雲沒想到乾元子竟然會因爲知道遠古時期的真相後,導致他的道基崩潰,不由靜下心來聽他說話。
道基重鑄,原本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安雲知道乾元子並沒有身死道消,修爲更是達到恐怖的境界,很顯然他成功的重建了自己道基。有幸聽到道基重鑄這樣的修道經驗,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不亞於一場驚天動地的造化,安雲怎能不無比鄭重?
“我閉關期間,因爲道基崩潰,遭遇了天人五衰,修爲一日三退,元嬰破滅,金丹碎裂,道臺坍塌,直到煉氣期三層時,我才總算找到了我的道。”
安雲皺了皺眉,她想要聽的東西被乾元子一筆帶過,這讓她心癢難搔,卻又無可奈何。
“安雲小友,你知道我的道是什麼嗎?”乾元子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這一次說的興起,根本有些停不下來。
“不知道。”安雲乾脆直接的回答。
乾元子也不以爲意,眼神中散發出一抹驚心動魄的光芒,傲然說道:“你當然不知道,沒有誰知道,今天的修道界中,有誰能夠明白我乾元子的抱負和心胸?又有誰配知道我的道?”
“……”安雲頗有些無語,那你還問我幹什麼?
當然這話她可不敢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尤其是對着現在明顯情緒有些高昂的乾元子,只好低聲問道:“不知前輩尋到的大道是什麼?晚輩可有福源知曉?”
乾元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我有緣,既然有緣,說與你聽也未嘗不可。在說之前,你先回到我一個問題,修道的最終是什麼?”說完,乾元子定定的看向安雲。
他的目光如炬,讓安雲心頭一顫。
修道的最終是什麼?這個問題不止乾元子問過安雲,很多人都問過。安雲也一次又一次的捫心自問,她修道的終極目的是什麼?最後得出一個答案——長生!
是的,長生!
就是這麼一個最膚淺最直白的目的,支撐着安雲兩世修道。
至於長生是爲了什麼?長生的意義是什麼?安雲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爲她還沒有長生,等到了長生之後,自然有無窮的時間去想這個問題。
或者是因爲目的簡單心思單純,所有安雲從來沒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門心思的就是爲了長生,爲了修煉而修煉,她的道心反而越來越穩固。
本來是最不靠譜的道基,卻成長爲最堅不可摧的城樓。哪怕是聽到了守墓人這樣一羣人的故事,哪怕是得知了遠古時期的真相,對安雲來說,也只是震撼而已,僅僅是震撼罷了。
“晚輩修道的最終,說出來可能會讓前輩笑話,那便是凡人最期待的夢想——長生。在很多年前,晚輩家裡忽然慘遭變故,一日之間,晚輩的親人全部死去,只剩下晚輩一人獨活。那時候晚輩還小,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懂怎麼活下去。收拾遺物時,發現了一本陣法初階和一本散修筆記,被筆記上第一行字所吸引:吾欲求長生,天老我不老。從此以後,這兩句話便成爲了晚輩的道,晚輩不懂什麼蒼生之類的大道理,晚輩只求渡己,只求長生。”
安雲本來以後說出這番話後,乾元子會嘲笑喝罵她,誰知道乾元子安靜的聽完,臉上並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譏諷之色。相反,他面色沉沉,許久才慨然嘆之:“吾欲求長生,天老我不老。好大的氣魄啊!”
安雲低頭笑道:“讓前輩見笑了。”
“哪裡可笑了?”乾元子嚴肅道:“這是大氣魄大願望,當得起真正的道,又有誰有資格來嘲笑?長生不死,與萬物同壽;天老我不老,是天地之主。你的道心始終未變,說明你也是一個真正的修道者。”
安雲淡淡的笑了笑:“多謝前輩讚譽,晚輩愧不敢當。”
“安雲小友,你知道我的道是什麼嗎?”乾元子忽然道。
安雲恭敬道:“願聞其詳。”
“長生。”乾元子鄭重說道。
“啊?”安雲驚訝的擡起頭來,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無比嚴肅的中年男人。無論乾元子說出什麼話來,安雲都不會吃驚,可他的道竟然也是長生,卻讓安雲出乎預料。
“不是我獨自長生,而是欲讓我人族舉世長生!”乾元子一字一頓,有力的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