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佳素馨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適中,長着一張鵝蛋臉,精緻無暇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顧盼有神,柳葉般的秀眉,眼角眉梢滿是甜甜的笑,這笑容看起來嫵媚動人,若是單獨看她,怎麼看也是一個美人坯子,不過跟佟可心站在一起,立刻就被她給比下去了。
海瀾對兆佳素馨的相貌倒是很滿意,女孩子嘛,不用長得太出色!根據海瀾的經驗,她覺得外表太出色的女子往住比較浮躁,沒有內秀,若是像佟可心那樣比較完美的,卻又是個病美人,可見天下事,不如意看十之八九……
海瀾雖然對素馨格格有好感,不過她不明情況,可不敢對人家太熱情,這事兒急不得,還得仔細打聽打聽,更不能心急嚇着這位兆佳格格。
幾個人簡單的說了幾句話,海瀾便乘上了回府的馬車,凌風笑道:“側福晉對這位素馨格格動心了,是不是?”
海瀾笑道:“馬爾漢那樣的人家,婚事兒可由不得旁人做主。再說了,只見過一次,可看不出來什麼,也不知道湛藍會不會喜歡……”
凌風笑了笑“難道側福晉還想着讓他們多見幾次面?人家姑娘家怕是不願意呢!”
儘管來到清朝已經好幾年了,海瀾還是很難理解古人的思想,她笑問道:“有什麼不願意的?如果兩個人情投意合,豈不是更好?”海瀾說着,嘆了口氣說道:“只不過現在福晉病重,這些事兒還是暫時不要提了,日後再說吧!”
凌風心中有些不明白,難道側福晉真的希望福晉好起來?如若不然,怎麼還讓王爺尋人給福晉看病?她難道不知道福晉若是死了,那繼室的位置非她莫屬嗎?凌風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覺得心裡想想也就罷了,可不敢問出來……
回到王府,海瀾每日裡除了管理府內的事務之外,還要照顧幾個孩子,再加上不時的在烏喇那拉氏牀前侍候湯藥,一時間忙的腳不站地。
可惜烏喇那拉氏的病進來越重,即便四阿哥我來好幾個民間有名的郎中,也沒能診出她到底得了什麼病,烏喇那拉氏自己不說,海瀾自然不便說,便是四阿哥,海瀾估計他心中也有數,皇上回京之後。四阿哥也找了御醫來診脈,最終還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轉眼間就到了九月末,皇上回京已經有些日子了,海瀾因爲忙着家裡的事兒,對朝堂的事兒便不是那麼關注,這一天她洗了澡正準備休息,就見四阿哥正坐在書案後眉頭緊鎖,海瀾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胤禛,遇到了什麼爲難的事兒了嗎?”
四阿哥皺眉道:“皇阿瑪一回來就命人查戶部貪污案,證據還不確鑿,就說耿額、齊世武、託合齊會飲結黨,存心謀逆,判了耿額、齊世武狡監候,判託合齊凌遲死,可是託合齊爲這事兒着急上火一命嗚呼了,皇阿瑪居然連死人也不放過,命將其剁屍揚灰,不準收葬……”
海瀾茫然道:“量刑雖然重了些,那又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當然不妥,皇阿瑪對朝臣向來寬宵,想當年,鱉拜和索額圖專權擅行,不知道比這惡劣多少倍,皇阿瑪也只是把他們拘禁而已,所以這次皇阿瑪的處置,真的很讓人覺得意外……你知道,戶部一直都是歸爺管着,這次出了事兒,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爺身上……”
四阿哥很少跟海瀾講朝中的大事兒,海瀾不覺有些意外,顯然四阿哥這是想聽聽她的意見,難道這是鄒思道給他出的主意?
海瀾微一沉吟,便聯想到了廢太子的事兒,忙問道:“這幾個人是不是太子的人?”
“不錯,正是太子的人。”四阿哥點點頭,思量了片刻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皇阿瑪對太子不滿?可是皇阿瑪對太子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爺覺得他老人家向來要面子,復立太子這才兩年,若是現在再廢太子,他的尊嚴住哪兒擱?”
“所以皇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要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啊!爺說的這幾個大臣未必便有什麼大罪,不過是依附了太子,犯了皇上的大忌罷了!”
四阿哥一聽,立刻站起身來說道:“你先歇下吧!爺去書房一趟。”
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匆匆離去,海瀾這才獨自躺下,她累了一天,很快就睡意朦朧了,卻聽見外面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海瀾心中不由一驚,這個時候有人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兒!她正想起來,就聽見廂房的門一響,凌風問道:“是誰?”
門房的嬤嬤回道:“凌風姑娘,福晉的院裡來人了,說福晉的情況不好,請王爺和側福晉快過去。”
海瀾頓時嚇得睡意全無,她趕緊坐起來穿衣裳,聽見凌風走到門前的腳步聲,海瀾便說道:“進來吧!我都聽見了。”
村兒一進門就看見海瀾身上的衣裳,忙說道:“側福晉,穿這一身怕是不行吧?”
海瀾一看可不是,她身上穿着碧綠的翠煙旗裝,如果烏喇那拉氏真的有個什麼,這身衣裳當然不行,村兒連忙找出早就準備好的素服,服侍着海瀾穿戴停當。
海瀾因爲緊張,手腳都有些發抖,她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說道:“凌風、小滿、仲夏跟着我去前邊,村兒還是在家照看好弘曆、弘晝和傾心……另外,趕緊派人去書房給王爺送信,還有烏喇那拉家,凌風你記着派人送信。”
暮秋的冷風乍起,捲起枯枚黃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樹影婆娑,道出一陣陣寂寥……氣死風燈的燈光照不了多遠,看着黑黝黝的四周,海瀾身上滿是涼意,她裹緊了身上的斗篷,還是覺得一抹淒涼縈繞在心頭,一直看見烏喇那拉氏房間亮着的昏黃燭光,海瀾心底一聲無奈的嘆息。
行至門口,一股若有似無的藥味飄散出來,海瀾隨之停腳步,她駐足沉默片刻,暗自想到將死之人的屋子不乾淨,心底又生出幾分膽怯,可是真事兒誰也代替不了她,海瀾只得不停的給自己打氣,剛想進屋,只見簾子一挑,翠縷從屋子裡出來了,她看見海瀾,忙說道:“王爺……”看見四阿哥沒在,她忙說道:“側福晉,您快點進去看看吧?”
海瀾一踏進內堂,就見蘭屏和幾個丫都站在牀前垂淚,天天來這屋探看烏喇那拉氏,今天才發現這屋子既空曠又冷清,屋子的地中間,那個一直點着的紫金炭爐已經熄滅了……
烏喇那拉氏那飄渺虛弱的聲響起:“海瀾妹妹……你……來了……”不知道何處襲來的冷風,吹動着烏拉那拉氏的牀帳不停抖動,海瀾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烏喇那拉氏的聲音滲人。
蘭屏把帳子掛起來,海瀾這纔看見烏喇那拉氏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她來到牀前,只見烏喇那拉氏一身福晉的正裝,都已經穿戴整齊了,頭髮梳理的油光可鑑、一絲不亂,她坐在拔步牀上,身子靠着牀頭,目光清冷的、一瞬不瞬的盯着海瀾。
海瀾心中一肅,不由想起她剛剛嫁給四阿哥的那段時光,烏拉那拉氏的目光也這樣探究過她,一晃兒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海瀾平靜的回視着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說道:“福晉,你的身子好些了……”烏拉那拉氏神色複雜的看着海瀾,半晌說道:“蘭屏……你們都出去吧。”
海瀾忙說道:“福晉,這不妥,你身邊沒有人侍侯怎麼成?”
“不用!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烏喇那拉氏的語氣堅定,身上不自覺的散發着上位者的氣息,蘭屏在烏喇那拉氏身邊侍候好幾年了,知道福晉決定了的事兒沒法改,況且福晉現在這樣,大概是迴光返照,這最後的時刻,蘭屏也不忍拂逆福晉的意願,便帶着幾個人都退了出去,須臾之間,屋子裡的人走的乾乾淨淨,只剩下海瀾一個人。
海瀾對着烏喇那拉氏,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心裡只盼着四阿哥快點來,只聽見烏喇那拉氏說道:“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兒就是讓王爺娶了你……”
海瀾一愣,她正想說話,忽然聽見門外隱隱傳來腳步聲,她展開意識一看,果然是四阿哥來了!海瀾隨即微笑道:“福晉,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後悔讓王爺娶了我,其實姐姐你有所不知,如果當初你能阻止王爺娶我,我心裡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四阿哥在門外聽見這句話,頓時停下了腳步,臉色也冷了幾分。屋裡的烏喇那拉氏聽了海瀾的言詞,詫異道:“你會不願意嫁給王爺?爲什麼?”
“我爲什麼會願意嫁給王爺呢?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姑娘,而他巳徑妻妾兒女一大羣了……就算他有權有勢,可我根本不稀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有一天他能當上皇上,對我而言,也未必比嫁給一個平民百姓過的快活,皇家後院裡的齷齪事,福晉見得多了,而我,根本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只願意嫁給一個菩通的男人,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也許我的想法福晉你永遠也不會懂,不過三百年後的人都明白……”
烏喇那拉氏以爲海瀾嘴裡的三百年後只是泛指的一個時間概念,她凌厲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嘴裡喃喃道:“原來是這樣,難道就因爲這個,王爺才寵愛你……”
四阿哥在門外使勁的攥了攥拳頭,心道這個死丫頭都給爺生了三個孩子了,竟然還說這種話!真真是氣死人了!只聽見烏喇那拉氏說道:“妹妹,如今……王爺心裡只有你了,皇家的男人,從來就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不過只要妹妹記住,王爺心裡最敬重的人是你,你如今有了弘曆、弘晝,等我去了,福晉的位置非你莫屬,將來就算有別的女人爭寵,你……你大可以坐壁上觀……”海瀾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住注重嫡妻的名頭,根本不可能願意其他女人取而代之,烏喇那拉氏如此說是何意?海瀾來不及細想便說道:“謝謝福晉的指教,不過,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王爺不喜歡我了,我會帶着我的孩子遠走高飛,我相信我依然會活的很快活,我不是一支凌霄花,只能依靠着一棵大樹生活……我更不會像福晉這樣,爲了一個名分就去服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福晉你根本就沒有生病,而是怕王爺奪了你福晉的位置,所以才服了毒藥,你覺得你死去了,你就會永遠都是王爺的福晉,是不是?”
烏拉那拉氏聽了海瀾的話,頓時一口暗紅的血液噴了出來,海瀾往旁邊一閃身,這血還是濺到了海瀾的身上一些,海瀾暗叫晦氣,卻見烏喇那拉氏蒼白如紙的面容現在已經變得鐵青,海瀾忙說道:“福晉,我去給你還太醫吧!”烏喇那拉氏卻一把拉住海瀾的手,海瀾嚇得甩了兩下,沒想到烏喇那拉氏的手勁奇大,居然沒甩開,只見她的臉上現出一抹笑容,說道:“妹妹,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今兒晚上……我的大限已到,海瀾妹妹,還有一句話想提醒你……”
海瀾眉頭微皺,問道:“福晉想說什麼?”
“我想說……年側福晉她可不是好相與的,雖然她現在被王爺軟禁了,可是她有一個好哥哥得王爺的器重,年明珠,她早晚有一天還會在你面前蹦跳,我若是你,就趁着現在要了她的命……”
海瀾心中冷笑了兩聲,她知道烏喇那拉氏這幾句話雖然有道理,卻根本不是爲她着想,不過是想在臨死之前復仇而已,這分明是想拿自己做她那把復仇的刀。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來這句話並不對誰都適用,海瀾眼底現出一絲冰冷,不過眼看着烏喇那拉氏奄奄一息,海瀾也不打算道破她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說道:“謝謝福晉的關心。”
烏喇那拉氏看見海瀾的表情,嘶啞着聲音笑道:“海瀾妹妹,你不信我的話是不是?沒關係,你可以慢慢的看……還有宋氏,你一定要注意她,你知道弘畇……弘畇是怎麼死的嗎?”
海瀾的心一顫,忙問道:“是怎麼死的?”
“就是宋氏買通了人……在李氏屋裡用的碳上撒了藥,大人聞着沒關係,小孩子受不了就死了,你的弘曆和弘晝一定要注意……”
海瀾張大了嘴吧合不攏,半天回不過神來,卻不知道四阿哥在門外聽着,臉色已經鐵青,原來他並不是子嗣少,而是他的子嗣都成了後院女子爭寵的犧牲品,四阿哥咬牙切齒向身後剛來的幾個女人看了看,年明珠和宋氏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冷顫……
烏喇那拉氏接着說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兒”
海瀾說道:“福晉你請說吧,就衝着你剛纔的提醒,你求我的事兒,我若是能辦,一定幫你辦到。”
烏拉那拉氏情緒有些激動,“你一定要幫我辦到,你能幫我辦到,你搶走我丈夫的心,你對不起我!我死後……我死後要和王爺共宿陵寢,你說了你不願意嫁給王爺,你不能跟我搶那個位置!”
海瀾聽到“陵寢”這個詞,只覺得這東西距離她太遙遠,她根本沒想過,再說了,就算她真的有死的那一天,她也不願意和衆多女人一起跟四阿哥合葬……
海瀾微笑道:“福晉放心吧!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的,肯定不會跟你爭那個位置。”
“好……好……哈哈哈……”烏喇那拉氏的笑聲嘎然而止,海瀾再看她,只見她面上帶着笑容,就那麼直挺挺靠着拔步牀坐着,卻是已經斷了呼吸……
海瀾嚇得連忙掙脫烏喇那拉氏的手,連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啊!”
四阿哥率先跨進門來,他也頓不得生海瀾的氣,他的身後跟着弘時,年氏、李氏、宋氏、武氏,還有她們各自的丫鬟,以及蘭屏等幾個烏喇那拉氏的貼身丫鬟,屋子裡頓時被擠滿了,她們一進門就嚎啕大哭起來,接着就開始燒落地紙、燒包袱,請和尚念“開路經”和“往生經”,幸好海瀾早就把治喪的程序早就打聽明白了,這纔不至於手忙腳亂,她一邊命人去報喪,一邊開始準備孝服,整整忙亂了一夜,二日又落材、封材、立靈堂、做道場,從早到晚都來祭奠的人就不斷,外院有四阿哥按待,內院則是海瀾負責,府里正忙的不可開交,就見十三福晉兆佳氏哭得淚人似的,直奔着海瀾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