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動作很輕地站起身來，餘光掃了一眼杜嚴軍，看到了他眼神中越發的迷茫之色。也沒辦法多說些什麼。
徑直往手術室外走了去。
杜嚴軍此刻的神色是十分交雜的，在周成離開後，才終於用雙手搓了搓臉，然後用手掌的小魚際部位揉了揉眼睛。
眨巴眨巴，接着再撓了撓頭，盯着天花板看了看。
差不多過了一分鐘左右，一個同樣穿着綠色洗手服的女孩子走進了手術室。
可以看到，中號的手術服衣袖顯得她的手腳纖細，可胸前卻勒得有點緊。她外面還套了一個麻醉醫生的背背服，大抵遮擋住了一些風景。
看到她時，杜嚴軍的瞳孔再次稍稍地縮了一下！
她來了！
有點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蔡東凡爲了這臺病人花費了心思把麻醉科的曾主任叫來了，麻醉科的主任到了這一間手術室，自然不可能只專門做一臺手術的麻醉就結束了。
作爲主任的學生，一般的麻醉自然不用親自上手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他的學生來負責就可以了。
杜嚴軍故意一邊站起來，然後開始打羅雲電話，也還沒接通。
同時趁着這個機會開溜……
杜嚴軍沒猜對的一件事就是，他並沒有把周成叫進小巷子，而是把他喊到了樓下的‘吸菸’室。其實就煙友聚會室。
這個空間不大，最多就是十個平米，裡面有一臺功率非常強的抽風機，噪音不小，因此隔了雙層門。
周成與蔡東凡穿過了兩道門，纔到了外科醫生的一個聖地。
羅雲在門口把着門，蔡東凡領着周成進去後，他仍然繼續把着門。
裡面的裝修風格中和了奶茶店和酒吧風格，三面半的橫空固定臺，裝修粉刷成了醫院統一的深黃漆，固定臺的下面擺滿了圓形高腳凳。
每檯凳子都對應着一箇中等型號的菸灰缸。
足足有七八個，可以想象得到，這休息室最巔峰的時候，至少可以容納八個以上的人在吞雲吐霧嘮嗑打屁……
這地方是周成第一次來，羅雲此刻伸出自己左腳上深綠色的涼拖鞋抵住門，這樣可以留一道縫隙看到外面推門而進的人到底是不是穿着紫色衣服的人進來巡查的人。
看他那熟練的坐姿，看得出來常做這樣事情的人。
不過今天羅雲並不是爲了避免巡查的人，而是爲了看有沒有其他人進來。
蔡東凡坐了下去。打開煙盒往嘴裡面送了一支，接着還又客氣地遞給周成一根。
周成擺了擺雙手：“蔡老師，這個不會。”
蔡東凡把煙丟給了羅雲，羅雲馬上笑着說蟹蟹主任，他就抽抽華子，長期抽和子還是有點經濟負擔。
“以後得學。”蔡東凡熟練地點燃煙，一邊說。
“抽菸、喝酒、檳榔，三樣得會一樣才行。”蔡東凡非常篤定地開着玩笑。
羅雲笑了笑，也在一邊說：“我抽菸的習慣就是蔡主任培養出來的。”
話裡面也沒有多少怪罪的意思，只是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
周成想了想，沒回話。
蔡東凡就懶得爲難周成了，他說的規矩，是他入科時必選的選項之一。現在的時代變了，科裡面的龐定坤就沒這習慣。
便深吸一口煙，一邊慢慢吐出，看似漫不經心說：“聽羅雲說，你在手法復位上，有自己的想法？”
“還做過跟骰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
周成點了點頭，
回：“嗯，學過一點，也就是上次值班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這樣的病人，請示了羅老師才做的。”
羅雲那邊咳嗽了一下，似乎在說，大哥，你別拉我下水啊。
雖然平時裡就我在偷偷摸摸地做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但你也別專門提出來啊。
這是嚴主任明令禁止的事情。
蔡東凡果然地掃了羅雲一眼，突然開玩笑似的說：“你比羅雲做得好，請示他做什麼，下次不用向他請示了！”
羅雲瞬間在一個吃瓜羣衆的位置受到了暴擊傷害。
心道這怎麼又扯上我了呢？
我可是給你們把風的，你們說自己就行，成麼？
周成聞言，便回說：“謝謝蔡主任。以後遇到了我能做手法復位的病人，我都會跟您和羅老師一併彙報的。”
周成如何聽不出來，蔡東凡這是在給他授權呢。
蔡東凡是主任，從他這裡過了關，那麼他在科室裡常規開展一級手術和操作，誰都沒辦法說什麼了。
就連嚴駭涵也不好說，難道蔡東凡一個主任醫師，還沒辦法把控不好自己組上的人到底能不能一級手術和操作？
就算真的不行，嚴駭涵那裡也得行。
科室又不是嚴駭涵私人屬品，還做不到一言堂。
蔡東凡就知道周成能聽出來自己的言外之意，周成這個人不傻，這個他早就知道。
畢竟跟在自己組上那麼久，爲人還算機靈一類，就是天賦嘛，之前蔡東凡覺得屬實一般。
這不僅是蔡東凡這麼覺得，他和羅雲評價杜嚴軍幾個人的時候，都客觀地講過。
但很明顯，每個人能看到另外一個人的，都只是最表層的層次，非常容易打眼。
蔡東凡抿了抿嘴巴說：“也不要高興這麼早，等會兒還有五臺骨折，其中四臺都可以嘗試下手法復位。你先試着在打麻醉之後做做手法復位試試看。”
“反正是終究要手術的，這可是專門爲你纔多走了這一步流程。”
“如果還算勉強差強人意的話，以後你值班的時候，可以選一些簡單的骨折病人做手法復位。”
羅雲則是補充道：“周成，這也是我和蔡主任兩個人仔細思量了之後，才選出來的一個考量你的辦法。”
“後面的五臺手術，手術知情同意書都簽過了，你在病人打完麻醉之後，做手法復位，我們馬上就能C臂透視看復位效果。”
“這樣是最節省時間的考校方式，而且還不影響到病人的後續治療。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周成轉頭看了看羅雲和蔡東凡，多問了一嘴：“蔡老師，羅老師，真的麼？”
蔡東凡真的願意這麼給機會？
那等會兒如果出了‘事情’，沒手術做了。
可就不要怪我了啦。
蔡東凡翻了翻白眼：“自然是真的，我哪裡還有閒心騙你呢？”
“另外，今天的第三臺和第四臺手術，是你自己的病人吧？”
周成點頭：“謝謝蔡老師。”
得到了蔡東凡的確定，周成這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然後說：
“是我的病人，脛骨中段骨折和股骨粗隆間骨折的病人。”
蔡東凡聞言，微微感慨了一下：
“沒腓骨骨折的病人啊？”
“那就下次遇到了腓骨骨折這種簡單骨折的時候，你主刀試試看吧。”
“我上次看你對手術的理解，還是蠻不錯的。”
“不過脛骨髓內釘和粗隆間骨折的手術都是III類手術了，有點越級越得太猛了，對你不好。”
周成忙點了點頭，再次說：“謝謝蔡主任。 ”
蔡東凡說完，滅了煙就走出了“休息室”。
一邊出門，一邊對羅雲說：“你們兩個早點說完，然後上臺，我剛剛去找周成的時候，病人已經進手術室了。”
羅雲忙點頭回應，接着轉頭看向周成，非常細聲地道：“是這樣的，蔡主任說，以後你值班的時候，如果自己做手法復位的話，績效肯定歸在他頭上。”
“他也懶得算多少錢，一個月私下裡多給你兩千塊錢作爲補貼。不多，但杜嚴軍都沒這個錢。”
“不要說出去，到時候是經我的手給你的。”
周成瞳孔一凝，忙回道：“羅老師，這個錢我不能要。”
周成可真不是爲了掙這個錢，才費心思地去做手法復位的啊。
羅雲搖搖頭，說：“蔡主任的決定，你不要可不行。”
“他會塞給我，讓我來給你，我不敢退回去。”
“你反正別退我這裡來，要退直接退給蔡主任，或許他不會罵你的。”
羅雲說完，見周成還是有些糾結，便拍了拍他肩膀，道：“別糾結了，上臺了。”
“你該想的事情是怎麼早點發篇論文，彌補一下自己的短板。”
“別人都在爲了留院的名額各顯神通，想盡了各種辦法補短板，你倒好，到現在爲止都沒找過我和蔡主任說起過這件事，可真沉得住氣。”
“我要是你，我會想盡各種辦法地去搞一篇論文，買都買了。”羅雲略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低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