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主任辦公室與步行樓梯中間的一條狹長通道里，周成眼睛眨巴眨巴，認真看着面前的蔡東凡！
十分意外和茫然地吐出了這一個字。
“嗯，這已經是定好了的事情了。我就提前給你講一聲，免得你到時候措手不及。”
“明天手術，楊弋風的老師——丁教授會來親自看的, 到時候說不得就指點你幾句，讓你受益無窮。”
“好好努力，放平心態就是了。”蔡東凡拍了拍周成的肩膀，如此勉勵道。
蔡東凡是真覺着意外和愧疚！
意外是誰能想得到，周成竟然會意外地得到丁長樂教授的青睞？
愧疚則是，周成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悠, 自己還就偏偏視而不見—
結果陰差陽錯地被楊弋風給抓住了。
不得不說啊, 楊弋風非常有實力和天賦，目光也是極爲不錯的。
只是意外之中看了一下週成做的那臺手術的術後片子, 便能夠知曉這麼多。
如果在丁長樂的心裡上了號的話，只要丁長樂稍微出那麼一丟丟的力量。
周成要留院也好，要去讀研究生也好，那都是一片坦途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得。
周成聞言，卻皺了皺眉頭，問：“蔡老師，這樣合適嗎？”
周成倒不是說不敢主刀，而是這當着外院的人去越級手術，而且還有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在旁邊審視，周成壓力有點兒大啊。
那萬一出了一丟丟什麼想不到的意外，那咋說呢？
醫學總是充滿着各種不確定因素的。
周成現在可不着急，他完全可以慢慢等，慢慢熬，熬到自己可以單獨主刀的時候, 便一片青雲。
現在自己才獲得模擬器多長時間啊？
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是有點不太合適，但是既然事趕事地到了這一步，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啊。”
“你的基礎很不錯, 遠遠出乎了我的意料，上次那臺PTFN手術也做得極好。”
“上上次在脛骨平臺骨折復位的時候，你也出了不少力。”
蔡東凡說着，摸了摸側臉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窺一斑而知全豹，其實我和羅雲通過這兩臺手術，也知道你的基礎非常非常紮實，
早就可以接觸二級甚至三級的手術了。”
“可是啊，在我們醫院，你目前要獲得二級手術的授權，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我都要好好地張羅一陣子，找點人來，才能讓你把時間提前。”
“畢竟你現在只能算低年資住院醫師，連高年資住院醫師都算不上。”
說到這的時候，蔡東凡稍微重了點語氣：“可丁教授他不一樣，他的地位以及他的人脈，可以讓你提前獲得三級的手術權限！”
“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得。”
“我正是基於這一點考慮, 才答應下來的。”
蔡東凡說得半真半假，接着又道：“畢竟不是每個人做手術, 丁教授都樂意來看的。”
“而你若能提前得到III級手術的權限，能夠儘快地接觸到更加高級手術，加速你的成長曲線。”
周成點頭：“嗯嗯嗯！”
接着半鞠躬道：“謝謝蔡老師爲我爭取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我儘量盡力而爲。”
蔡東凡這次可真算是爲他爭取了非常難得的一次機會。
而且還不用太過擔心其他的。
越級手術就越級了唄，是蔡東凡自己安排的，況且還有丁教授在旁，即便出現了意外，在這兩位在這場事件中占主導地位，也不至於最後落到他周成來背鍋。
道理上和情理上說不通，你上級醫師在場的情況下，下級醫生爲什麼會越級手術，你們又不是死人。
蔡東凡的心裡則是抽了抽——
我TM其實也都想過要這樣，你相信嗎？
嘴上卻說：
“好好幹，抓住這一次機會。”
“抓住了，就是一條大路擺在你面前。”
“不過，話還是要給你講明白的。即便是沒抓住，或者你在手術過程中出現了什麼爲難，拿捏不準的，可以隨時停止手術，我來接手。”
“這不是你單人必須要從頭到尾答卷的閉卷考試，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讓我們看看你到底能做多少。並不是要求你一定要完成全部的手術過程——明白嗎？”
蔡東凡告誡道。
雖然啊，心裡是這樣想的，可畢竟還是考慮到周成現在的年紀，資質，這些客觀事實擺在這裡，也不能逼着周成向前走。出現什麼事故。
臨牀的第一大事情就是要穩，這一點嚴駭涵從來都沒說錯過。
接着蔡東凡正了正腰桿說：“你與張正權，雖然和我沒有師徒之名，但是也跟了我這麼久，能夠爲你們爭取到的機會，我都會盡力的。”
“可杜嚴軍他自己爭不來這口氣。我給他的機會不算少了。”
“張正權嘛，到現在也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沒你穩重，也沒杜嚴軍資質那麼高。”
“只可惜了你，前幾次考研就失利了，不然的話？唉。”蔡東凡真爲周成覺得有點可惜。
周成考研究生的事情，蔡東凡自然知道的，考試的那幾天還請了假。
但進了醫院後，連續考了兩年，加上他本科畢業的大五那年，考了三次都沒上岸，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如今已經規培第三年，周成再去考研究生，不現實了。
只能說是天公不作美，就喜歡給人生留點遺憾。
“不好意思啊，蔡老師，讓您失望了。”周成咬了咬嘴脣。
其實以前他就是蔡東凡的真實門徒，菜成，就現在才稍微變強一丟丟。
蔡東凡搖頭：“算了，不說以前的事情了，人生各自有各自的際遇，讀研究生也講究緣分。”
“規培的醫學生也是要當醫生的，各自的成長臺階不一樣，但也只是起點不一樣而已。”
“真正參加了工作之後，還是看各自的實力如何。”
“你先回去，等下午再來科室裡做術前談話這些事情吧。”
“這件事，就你和我，羅雲三個人知道，在手術結束之前，不要讓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知曉。”
“再怎麼說，杜嚴軍也是我學生。”
“我怕他有想法。”蔡東凡和周成說得直來直去。
“曉得了，蔡老師。”周成忙點頭，一副打死都不會說的表情。
而且也能夠理解蔡東凡所說的話。
周成別過蔡東凡後，先正常地把病歷這些寫完，就先溜溜球了。
……
然後等到下午兩點，周成覺得這個時候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應該是不在科室裡的時候，這才重新跑來科室。
打算找病人談話和簽字。
可週成來時，卻發現科室裡完全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樣子。
按照周成所想，這會兒值班醫生龐定坤應該在休息室午休，醫生休息室裡，空無一人的。
但沒換工作服前下意識地往裡面一看——
好傢伙。
辦公室裡左右電腦中間的長方條形桌上，擺滿了兩排盒飯。
一，二，三，四，五總共五頭牲口狼吞虎嚥，如餓狼撲食一般。
赫然正是嚴駭涵組的閔朝碩和許巖林，以及自己組的兩個小夥伴，張正權與杜嚴軍是也在場……
周成早就知道今天值班的人是龐定坤。
也知道龐定坤是科室裡唯一一個博士。
畢業後就來院參加了工作，並且在本院參加規培，是目前管牀醫生中，最高等級的。
可就算他是博士，是本院的醫生，即便是參考自己值班的時候，有杜嚴軍在陪着自己，照貓畫虎——
也不用搞這麼大陣仗，把這麼多人都拉到科室裡一起值班吧？
杜嚴軍在的話？那自己怎麼好去談話簽字啊？
周成站門口，龐定坤眼神閃了閃問：“小周，吃飯了沒？我要不要多點一盒飯啊？”
心裡則暗說，剛剛杜嚴軍和張正權不是說了周成不會來科室裡的嗎？怎麼這又跑過來了啊？
周成抓了抓耳垂，說：“不用不用，坤哥。我吃過了纔來的，大家都在啊？”
心裡則在想，是不是大家其實上午假裝離開了科室，但下午都來了科室裡，以顯示自己很積極哦。
就自己是平時做完了事情後，真正唯一一個跑回去休息的人。
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也對陸成揚了揚筷子，算是打招呼了，但沒說話，繼續吃着飯。
周成也就先去醫生休息室換白大褂，看到裡面掛了張正權等人換下來的衣服。
微微糾結，到底要不要再等會兒再去辦公室談話簽字呢？
……
就在周成去醫生休息室換白大褂的間隙，龐定坤趕緊問：“嚴軍，今天這好幾臺急診手術，羅老師都不打電話給周成喊他的啊？”
杜嚴軍趕緊解釋說：“這我不清楚欸，坤哥。我和權哥是接到了羅老師的電話纔來科室裡的。”
“怎麼安排的我們不曉得。”
反正就往羅雲身上推唄，自然不能說，羅雲是看我是蔡東凡的學生，纔多讓我上急診手術這種話的。
說着，杜嚴軍兩大口把飯送進了肚子裡，而後把飯盒收了起來，匆忙道：“坤哥，我吃好了，我先下手術室了啊。”
“坤哥，我也吃好了。”張正權也學着杜嚴軍的樣子，趕緊站起來，把飯盒丟進垃圾桶。
好像生怕等會兒與周成在辦公室對線似的……
龐定坤見此情形，內心微妙一動。
點了點頭說：“好，那辛苦你們了。”
心裡則是在暗想，看來啊，像周成這樣沒老師，也不太會經營科室裡人情關係的普通規培，學習的機會是真的很少啊，還真頗爲可憐的。
杜嚴軍和張正權走後一會兒，周成正好穿上白大褂扣上釦子往醫生辦公室方向走。
進門後看到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先溜溜球了。
周成臉色稍微舒緩了一下，把本來準備了不少的說辭給吞了回去。
默默地走去了一旁空出來的電腦前，開始編輯手術（操作）知情同意書，把自己建立的模板貼上，再修修改改的。
龐定坤這時候才慢慢吃完，在扔垃圾的時候，主動找周成說話了。
“小周，你下午都還來科室裡的啊？”
周成也只能暫時偏着身子說：“坤哥，今天有點事沒搞完，你們今天是科室裡聚餐嗎？大家好像都到了的樣子。”
周成開了個玩笑。
龐定坤搖頭，故吐酸水地說：“周成，你是不知道啊！”
“我今天值班到現在，總共收了十二個急診病人。五個要上臺急診手術，早上羅雲老師和董千盛主任都各自做完了一臺手術，先吃過飯後，又下去了。”
“嚴主任還在臺上。”
“都還有兩臺準備開。”
“簡直離譜！”
周成聞言，整個人怔了怔，看了看時間，這才兩點過五分。
從自己離開科室十點鐘開始算。
好吧，四個小時零五分鐘，來了六個急診，相當於245分鐘來了12個急診，20分鐘一個，五個要上臺……
龐定坤你今天值這個班有點爆炸啊。
難怪杜嚴軍和張正權都來了，五個要急診手術的，董千盛和嚴駭涵兩個人對半劈開，還不夠全分。
然後胡明主任組今天手術日，肯定抽不開身，自然只能把羅雲也叫來科室做急診手術了。
周成驚道：“這麼多要上臺的？”
“是啊，羅雲老師也纔剛下去不久……”龐定坤有意無意地暗示着……
龐定坤說完，就沒再繼續了。
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都被叫上了手術，但周成卻來了科室裡，這證明什麼？
證明羅雲不想要他上臺啊！
這話想一想沒問題，但真要明着說出來，總歸是有點不太好的。
但龐定坤能暗示的都暗示了，至於周成要怎麼選擇，他管不了這麼多。然後走向一臺電腦，就開始敲鍵盤。
急診手術多，當班醫生是很辛苦的，入院病歷，急診手術談話簽字，術前術後的醫囑……
周成點了點頭，只回道：“哦。”
有人處理就好，開放性骨折，是越早處理越好。
心裡沒任何想法，他聽出了龐定坤的意思，就是說羅雲沒讓他上臺。
羅雲沒叫他那是有原因在裡面滴。
蔡東凡講的一句話是沒錯的，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或許杜嚴軍和張正權覺得今天羅雲把他們叫來了科室裡，是對他們的看重。
但也是他們覺得而已，他們知道明天自己會主刀III級手術嗎？
周成不聲張，也不生氣。
……
許巖林與閔朝碩兩個人吃過飯，就又下手術室去了。
龐定坤因爲要值班，自然走不掉。
周成這邊也正好寫完了病歷，然後找病人和家屬談話簽字……
龐定坤則不知道是不是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一直沒和周成講話。
就在周成正在和病人談話的時候。
一個小護士跑了進來，一看就是實習護士，當班的本院護士估計也忙慘了，連過來叫值班醫生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值班醫生，值班醫生，急診科那邊又打電話來了……”
龐定坤整張臉都麻了。
“好的！我馬上去。”
接着轉頭，便只能對周成說：“周成，你幫我稍微看着點病房，有緊急的事情替我處理一下，我去跑個急會診。馬上回來。”
周成正在和家屬談話，但聽到這事，也只能歉意地和家屬說明一下，點了點頭。
龐定坤這才跑了。
周成則是繼續給病人交待治療可選擇的保守治療及手術治療的方案，以及相應的風險和收益，這些都是要明明白白說清楚的。
周成現在的水平，那說出來的東西，肯定是深入淺出啊……
可能是羅雲早就和病人家屬溝通了，也或許是他們看到組上的其他病人，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手術了，因此答應得非常乾脆利落。
而且還特意問：“手術是蔡醫生主刀吧？”
周成點頭：“嗯嗯嗯！肯定是蔡醫生主刀的，您放心吧。”
蔡東凡在臺上，主刀的名字自然是蔡東凡了啦。周成也不算騙他。
“那我們同意手術，蔡醫生的技術好，我們相信他。”然後簽完了字……
龐定坤再次匆匆跑去了急診，整個人都是麻的，在路上都還在用筆記錄着病房裡的新病人，到底有哪幾張牀哪些東西還沒處理。
一邊又想着這會兒來的是什麼樣的病人。
可龐定坤到了急診病房後，好像聽到了走廊裡有人在爭執。
一個看起來頗爲年長的人說：“小樑啊，你剛來急診科開始值班，可能對我們醫院有些事的事務流程不太清楚。”
“剛剛我們遇到的這兩個病人，你完全可以把他們推去縣醫院，你打電話給骨科，是沒用的。”
“他們不會搞，到時候還是會把病人退回來。早上就有兩個病人被退回來了，你那時候正好又不在。”
“這樣的病人，直接讓他們去縣二醫院，不要跑去骨科浪費時間。”
“繞一趟之後再打發去縣二醫院，病人和家屬就覺得是我們急診科的醫生不負責任。”
“有可能會被他們舉報的。”
“下次要記住啊。”
樑雪涯則不解抓着頭問：“鄭老師，可上次我值班的時候，關節脫位骨科處理得蠻好的啊？”
“那肯定是骨科的羅雲值班。羅雲值班的時候，能處理，其他時候，都不能。”年長的醫生拍了拍樑雪涯的肩膀，感慨道。
“我們醫院裡需要注意的地方，比你讀研究生的地方，要複雜一些，你還要慢慢學。”鄭國偉語重心長地教着樑雪涯。
沒辦法，樑雪涯初來乍到，是不太清楚骨科的很多規矩。
樑雪涯馬上小雞啄米地點頭，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這話正好被龐定坤聽到了，龐定坤頓時非常覺得非常尷尬。
臉色一陣青白不定，看來早上我把兩個病人退回到急診科，引起這裡的醫生有情緒了。所以這會兒教訓這裡的人呢。
但就是有點陰陽怪氣。
龐定坤站定了片刻，緩解了下情緒：“鄭老師，你們叫的骨科會診嗎？”
鄭國偉和樑雪涯兩個人同時轉身，鄭國偉的臉上也是頗爲顯得尷尬，但馬上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說：“啊，是的，你是骨科的醫生是吧？”
“我們這裡來了兩個關節脫位的病人，就特意來請你看看要怎麼處理。”鄭國偉的語氣十分客氣，好像真的是在請求會診一樣。
根本看不出來上一秒還是在diss骨科的那個鄭副主任。
龐定坤也只當自己沒聽到鄭國偉之前說的話，但卻有點不服，你們在這裡陰陽怪氣啥呢？
但龐定坤看完了患者初查的片子後，便道：“這兩個病人一個是髖關節脫位，一個是肩關節脫位。鄭主任，這兩個病人，就在急診科復位吧？”
“好，還是給病人說。”鄭國偉相當熟悉流程地準備回。
可琢磨完龐定坤的意思後，他轉頭，神色有點茫然，發出郭式驚訝：“啊~？”
“鄭主任，龐醫生說在急診科的處置室做手法復位啊？”樑雪涯語氣頗爲無辜地給鄭國偉重複龐定坤的話。
覺得自己剛剛被白罵了，鄭主任您不是說只有羅雲老師才做關節復位的嗎？
這不，又多了一個啊？
鄭國偉朝着龐定坤使了好幾個眼色，龐定坤此刻內心卻十分堅定：“鄭主任，樑醫生，你們給病人開一下醫囑吧。我先去帶病人談話，可能要借你們急診科一張紙，打印一份知情同意書。”
“麻煩了。”
龐定坤也是有脾氣的人，若是沒聽到鄭國偉在這裡陰陽怪氣，他還真就把病人往常一般地推走了。
可你這麼diss人，我這心裡就不舒服了。真以爲我們骨科就是你們的下級科室似的，我們做不做什麼操作，輪得到你來評論？
……
周成還在辦公室檢查簽完字的文件有無缺漏時，就看到另外一個實習小護士再次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值班醫生，值班醫生，急會診！”她衝到門口，看到周成後，以爲周成聽到後，就準備返回。
周成對外面說：“哪裡的急會診？”
同時皺了皺眉，今天的龐定坤這麼旺的麼？他剛去急診科跑急會診，又來了個其他地方的急會診？
“急診科的呀？你趕緊去一趟吧，這回還是急診科的主任親自打來的。”
周成張了張嘴巴，發出難以置信地驚訝：“啊~？”
龐定坤不就是在急診科會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