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手術很成功，孩子已經拿掉了！ 日升日落，晝夜交替。
新的一天隨着東方緩緩升起的太陽而來。
睡醒的人們睜開迷濛的眼睛迎接它的到來。
“是今天過去嗎？”樂瑤揉了下眼睛，看着背窗而站的商祺修。
商祺修聽見她的聲音，慢慢迴轉身，看着她。
她剛醒來，頭髮睡了一夜被揉的亂七八糟，些許的陽光落下後，她的頭髮鍍了一層毛茸茸的邊，剛睡醒的眼睛，雙眼皮的深度多了些，黑色的眼珠帶着一層薄霧，注視着他。
“嗯。”良久後，他點頭來，跟着擡步朝她走來。
她半坐在牀上，圓領的睡衣被她睡的有些歪，她太瘦，而領口有些大，她大半個肩膀都露出來。
他看着她如此慵懶性感的樣子，嘴角抿起又鬆開，“起來吧！”
“嗯。”她點頭，像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看着她去了浴室，商祺修拉開房門下樓去。
半小時後，樂瑤換好衣服下樓。
“吃飯吧！”他看着她下來，站起身，拉過她的手。
許是知道她要做手術，管家準備了很多的菜，這大早上的也是吃不完來。
商祺修沒有動筷子，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吃。
時間一點點的向前滑行，太陽的腳步雖然走的慢些，但還是一點點的移動來。
車子停下後，樂瑤拉開車門，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醫院，上次也是到了那手術室的門口來，所以道路異常的熟悉，樂瑤徑自朝前走着。
商祺修單手插在兜裡，單手落在身側，來回的走動間，手指的邊緣擦碰到西褲的接縫，發出沙沙的響聲。
“樂瑤！”
終是在那手術室的門口，商祺修叫住了她。
走在前面的樂瑤身子頓了下，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笑的燦爛可人的小臉，那是從未對他展開過的笑容。
他的手頓住，緊緊地握在一起，垂放在身側，任憑指甲的尖銳刺傷掌心的紋路。
“商先生，你們來了？”醫生推門出來，看到他們，迎了過來。
“嗯。”商祺修看着他，點頭。
“拜託你了！”樂瑤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外國醫生，點了下頭。
“應該的，商先生很在意這次手術。”醫生看了眼商祺修又落在樂瑤的臉上，“最近身體不錯吧，臉色好了很多。”
介於上次看見的蒼白，這次的樂瑤顯然比之前胖了些，臉也紅潤了些。
樂瑤點頭，被他那樣的注視着臉有些紅，迅速低下頭。
“那，可以開始了，一切都準備好了！”醫生看着商祺修道。
商祺修嘴角緊緊地抿起來，然後看着樂瑤，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樂瑤，如果你說......”
“在這等我，好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樂瑤卻是打斷來，然後看着他說道。
商祺修沒想到樂瑤會問這個，那畢竟是她的孩子，他以爲她會大哭大鬧，可是她卻只是輕輕地說了句，“在這等我，好嗎？”
她是怎麼了，難道不知道進去之後代表什麼嗎？
許是他一直沒有回答，樂瑤又跟着問了句，“不可以嗎？”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跟他說話，在他面前走路，甚至連呼吸都是輕輕地，她好似就是這樣微小的存在，就像現在，她的孩子要被打掉來，她依然是笑着，這樣輕輕地開口。
商祺修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來，只是站着，這樣的看着她。
“我會怕！”然後，她又輕輕地開口。
“我會在這等你！”他看見了她眼中流轉的情愫，看見那升騰而起的水霧，更是看見了她臉上隱忍的堅強。
他會在這裡等她，等她出來，抱住她！
然後，他的手伸出，就要把她抱在懷裡，在她孩子流失的前一刻抱住她，甚至是抱下孩子。
可是，她極小的身子轉過去，跟着醫生進了手術室。
商祺修就這樣站在走廊上，感受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想象着那隔着的一扇門裡手術進展的過程，頎長的身子靠在牆壁上，雪白的石灰粉蹭着他深色的西裝。
雙手落在身側，十根手指緊緊地握起。
手術室上面的紅燈一直亮起，好似開關壞了一般，不知道停止來。
他就這樣握着拳頭站着，雙眼盯着那亮起的紅燈，想象着樂瑤躺在手術牀上的樣子。
隔着的一扇門裡，醫生換好了無菌衣，帶上了醫用手套，口罩。
機器開始運轉來，樂瑤被護士扶着坐在了牀上，雙腿落在案板上，自然的擡高下半身來。
脫了襪子的腳趾緊張的蜷縮在一起，分開的五指合攏又分開，反反覆覆，來來回回。
手術室裡的溫度自帶寒冷，即便在這炎熱的夏天，即便是沒有打冷氣也會比外面冷上許多，樂瑤本來就怕冷，這會更是因爲溫度的關係，手臂上冒起了雞皮疙瘩。
醫生拿着針管走過來，“把身子側過去，現在要給你注射麻藥！”
樂瑤擡眼，看着他手裡細長的針管，脣瓣動了下，但什麼也沒有說，翻過身去。
麻藥要從脊椎處打進去，那針頭穿過骨髓的痛很多人會接受不了，可是樂瑤卻忍受下來，連帶着眼睛都沒有眨，她清楚的記得這穿越骨髓的痛，很多年後一直都記得。
隨着醫生手指向前推，麻藥一點點的進入樂瑤的身體，那骨髓被打開的痛漸漸地少起來，連帶着意識也逐漸的不清楚了，腦子裡一團亂，眼睛像是老年人的花眼一般，看東西都是模糊的。
唯有冷，清晰刻骨的感受到冷，來自手術室，來自地獄！
她迷迷糊糊的聽見醫生對身邊的護士說了什麼，然後她感覺到有人在脫她的褲子，分開她的雙腿。
最後一絲意識散去，那麻藥充實着她所有的感官，在那最後一刻，她的手擡起來，輕輕地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孩子，對不起！
對不起，我愛你！
安靜的手術室裡，只剩下機器開啓的聲音，醫生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眼角劃出的淚水，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拿掉孩子，只是個小手術，前後的過程只有半個小時，而且毫無風險，醫生好像經常做，那手法，那技術，嫺熟的很。
三十五分鐘。
商祺修想，他會一輩子記住這個時間，他孩子存留的時間。
當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來，他看了眼出來的醫生。
他朝他點頭，“手術很成功，孩子已經拿掉了！”
商祺修靠着牆站着，沒有動，就這樣隔着那道冰冷的大門看過去，他不知道里面的樂瑤怎麼樣，不知道她有沒有哭，有沒有鬧。
他想，應該沒有，因爲她一共才用了三十五分鐘，那麼短的時間，她若是不配合，不應該這麼快來。
“你要進去看看嗎？”醫生看着他眼中的神采，問道。
這時，一直晦暗的眼睛纔算有了神采，看着醫生，“可......可以嗎？”
“可以的，她麻藥還沒散，醫生正在給她收拾，你進去正好可以抱她過去休息。”醫生回道，一般流產手術護士是不負責後期的，基本都是家人進去收拾的。
黑色的皮鞋落在地板上，商祺修大踏步的朝裡走，推開那扇冰冷的門，他一眼就看見了了被擡起下半身的樂瑤，她的雙眼緊緊地閉起。
他走過去的時候護士正在給她穿襪子，他接過那襪子來，“我來。”
護士向後退去，站在他的身後，“她現在麻藥還沒有散，給她穿好襪子就可以抱到外面的病牀上休息。”
他點頭，然後一手拿着她的腳，一手撐開襪子，緩緩地給她套上。
她的腳那麼涼，像是冬天的冰塊吧，毫無溫度。
“她是睡着的嗎？”將襪子穿好，他看着身邊的護士。
“沒有，流產手術都是局部麻醉，她腦子是清醒的。”
商祺修只以爲她是睡着了，因爲他進來的時候看着她是閉着眼睛的，他擡步，走到了她的身邊，看着那緊閉在一起的眼睛，若不是護士說起，他真的會以爲她是睡着的。
他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樂瑤，你是感覺到的，只是不願意相信，因爲你在責怪自己，責怪我，對不對？
他忽然就好恨，恨她身邊的醫生和護士來，恨她們爲什麼不給她全身麻醉，讓她在如此清楚的時候，一點點的感受孩子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