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久奈道出進山的密道,蘇音着實很驚喜,按捺不住激動,便要隨着齊修他們一起去探路。當然,到最後她還是被齊修和林銘齊聲嚴厲喝止。
齊修他們去探路了,她再也睡不着,便坐在篝火邊上盯着火光出神。窸窣的聲音靠近,她身邊坐下一個人。她沒動,輕聲道謝:“謝謝你,久奈。”久奈燦爛地笑了,用着平淡的聲音,吐出決然的話:“如果是你的意願,就算要我將整個久神家拱手送上,我也在所不惜!”
心砰然一動,那感覺好像被什麼猛地擊打了一下,悶而且痛。轉念一想,她嘆息,這便是傀儡術的最高境界吧!擁有獨立思想和超然能力,卻對認定之人有着絕對的忠誠,這樣的傀儡,誰不想要?
“蘇音,你先去睡吧,這裡有我守着,你今天已經很累了,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啊,蘇音,你今天也累的夠嗆的了,我也負責守夜,你去休息吧!”久奈和之語勸她去休息,她搖頭拒絕了,齊修他們還沒回來,她怎麼睡得着。
久奈見勸她不住,也只能陪着一起等。之語也是坐在篝火邊,只是神情有些異於往常,眉頭蹙緊,神色似乎有着煩惱。蘇音只顧低頭出神,竟也沒注意。
到得半夜,齊修他們還是沒有回來,周圍寂靜無聲,只有柴火被燒發出噼啪響聲。每個人都沉默無聲,氣氛凝滯。極度靜寂的情況下,異樣的聲音也就格外明顯。
之語和久奈刷的轉頭,卻是對着相反的兩個方向,同聲低喝:“誰?”她一驚,那聲音她也聽到了,細細的,好像很遠又好像離得很近,鑽進人耳朵裡,有些像昆蟲振翅的聲響,嗡嗡的傳進耳朵深處,在腦海裡回想。
“唔!……”她最先捂住雙耳,臉皺成一團,頭暈腦脹。“蘇音,你怎麼樣?”久奈急着查看她的情況,話音才落,就聽那聲音又近了一些,他也漸漸受不住跪倒在她面前,卻還執拗地緊扣她手腕。
“就是這個,昨晚的聲音就是這樣的!”小波脆嫩的童音響起,之語臉色難得嚴肅,只是隱隱透出更加複雜的情緒,她強撐着起身大喝:“都捂住耳朵,別聽!”
說完,之語起身搖搖晃晃向她走近。與此同時,她發現夜色籠罩下,蒼白的月被烏雲遮掩,周圍竟慢慢瀰漫白霧,霧氣像是自有意識,逐漸地,越來越濃厚,將他們包圍在其中。
之語無力地跪倒在她身前,雙手異常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迫得她已經快要飄散的意識稍稍回籠。費勁兒地對上之語焦急的眼神,她聽到之語有氣無力地說:“蘇音……你一定要保持安靜,千萬別出聲……這樣她就找不到你!……還有……等會兒你看到的一切……或許都是虛假……不要相信……知道嗎?……記住……”
嘴巴被不容置疑地掰開,有什麼被塞進嘴裡,她被迫吞嚥下嘴裡的東西。那東西滑下喉嚨,落進胃裡,一路清涼入肺。隨着那清亮,她的意識也瞬間清醒過來,只是她異常驚恐地發現,她全身麻痹,連擡起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之語做出術式,身體便陷進了奇異的虛空。瀰漫的霧氣中,她聽到齊修和葛陸他們焦急的喊聲,隱約可以看見靠近的人影,只是都腳步踉蹌。
最先倒下的是之語,接着所有人全都倒了下去。她焦急萬分,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意識也在漸漸陷入沉黑。
她在一陣陣鈴聲下清醒過來,那聲音空靈飄渺,彷彿穿過重重紗幔,才隱約傳進她腦海裡,直達靈魂深處。她知道自己並沒有睜開雙眼,卻奇異地能看見眼前的一切。
漂浮在虛空中,周圍一片黑暗,她以爲自己像貓一樣,有了一雙透視眼。那真是一種奇特的感受,從上往下俯瞰,雲霧繚繞,她錯覺自己靈魂出竅,飄在了夜空中。可是,她知道這裡並非現實,也不是夜空。
那鈴聲一陣陣的,到後來竟是急切了,震動的頻率加快。卻是圍着她,時遠時近,可就是不願離去,只在咫尺間徘徊。她猜測,那鈴聲的主人在找的,就是自己!可因爲某種原因,而無法找到。是之語餵給她的東西!對了,之語!還有齊修他們也回來了!他們現在怎麼樣?
她想去找他們,可身體如墜千斤,動彈不得。下一刻,她倏忽瞪大眼睛。眼前虛無的黑暗涌動,白霧向兩邊散去,黑暗也像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譁,一下子破了一個缺口!缺口漸漸向兩邊拉伸,像豎着的眼睛張開眼皮。
那張開的缺口形成了橢圓的形狀據不再延伸,露出的空間一樣黑沉且白霧瀰漫。她腦子裡瞬間閃過齊修的身影,橢圓缺口裡面立即感應到了一樣,白霧迅速散開,裡面也明亮了起來,接着景物逐漸清晰。她驚訝不已,因爲在那好像電視熒屏的缺口裡,她果真看到了齊修!
齊修站在一棟古色古香的院子裡,神情有些呆怔。她不知道齊修在做什麼,下一秒,一個孩子突然出現,直直穿過了齊修的身體,向拱門那裡走去。齊修明顯露出很震驚的神情,她也很震驚。因爲,她同時看到了兩個齊修!站着的那個是現在的齊修,而那個穿過他身體的孩子,極其黑的眸子和頭髮,五官雖然沒長開,氣勢也已透出冷淡。這分明就是齊修六七歲時候的模樣!
齊修跟着孩子也往那裡走,她的視線緊緊跟隨。越過拱門,是一座庭院,屋子建在荷花池上,有一名身材曼妙的少婦倚欄而坐,少婦穿着翠色繡金絲旗袍,裸露出來的肌膚白嫩如雪。少婦眼前正站着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男子穿素色唐裝,氣質溫潤如竹,兩人談笑宴宴,光風霽月。
甫一看到那男子的臉,她吃了一驚,這分明就是齊修那死去的兄長,前不久他還對她託孤過!
少婦憐愛地撫摸男子面頰,滿目慈愛溫柔,男子眼中也滿溢孺慕之情。幼年齊修就站在廊廡下望着他們,不走前一步,小小年紀,臉上便神情寡淡。兄長髮現了幼弟,立即愛憐地招手叫他過去。
小齊修抿抿脣瓣,慢慢走近了。兄長對幼弟溫柔似水,呵護有加,只看那少婦雖也招呼關愛,卻比之剛纔淡上許多。
就在此時,白霧突然合攏,眼前庭院變換,再分開已是室內,幔帳間,有人影浮動。還是那少婦,只是神情看着不對勁兒,好似有些恍惚。齊修站在屋角,靜靜望着少婦,少婦已算不得年輕,卻依然美豔。
她看見齊修垂在兩側的手掌緊握,鮮紅液體一滴滴滴在地面。從外間進來一名少年,少年眉峰已有棱角,含着冷峻。那冷漠在少婦面前,陡然柔和下來。她很吃驚,因爲那少年便是齊修!
少婦見到少年像是看不見一樣,依舊眼神渙散。少年輕捏她白嫩手掌,輕聲呼喚,少婦漸漸轉過臉來,眼神聚焦,竟猛地驚喜異常,雙手捧住他面頰,泣聲喊:“蘅兒,我的兒,你終於回來看母親了?我的蘅兒,蘅兒,母親好想念你,這麼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
少婦神情激動,少年急忙安撫:“母親,母親!你看清楚,我是修兒,不是哥哥!你看清楚!”少婦陡然睜大雙眼,卻又立即勉強笑了一下,顫着聲道:“不對!不對!你就是我的蘅兒,蘅兒不要騙我!”
少年咬牙,眼中流露痛苦,堅定地對上少婦眼睛道:“我就是修兒,哥哥已經不在了!”女人倏忽將眼睛瞪至極致,裡面流露驚恐絕望,以及歇斯底里。她尖叫:“不!不!不可能!我的蘅兒呢?我的蘅兒呢?你把我的蘅兒弄到哪兒去了?都是你!要不是你,我的蘅兒不會走!都是你!都是你!你不該存在,我當年就不該生下你!”
“啪”少年齊修白玉般精緻的臉歪向一邊,上面鮮紅指印。女人還在尖叫,雙手成爪抓向少年,少年不躲不閃,臉上脖頸立即多出無數血痕。瘋狂混亂的情景中,那張臉依舊死寂般平靜,琉璃樣的眸子裡,卻沒有光彩。
場景再次變換的時候,齊修渾身巨顫,她從未見過齊修這樣失於冷靜與剋制。只見雅緻內室裡,傢俱翻到,一片狼藉。女人瘋狂地騎在少年身上,雙手掐住他脖頸,面目猙獰。他在掙扎,女人在吼:“你要是死了多好!死了多好!你去死!去死!”
少年被下了藥物,渾身無力,即使掙扎也逃脫不出,臉憋得脹紫,性命垂危之際,他已意識迷離,猛地一陣爆響。自少年體內刮出一陣靈爆,四周皆被眨眼摧毀,女人更不能倖免,倒地時,已大睜雙眼,嘴角流血,已是嚥氣!
看到這裡,她已震驚不已。再看齊修,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如風中落葉。他終於跪倒,雙手抱頭,發出困獸般的低吼:“不!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