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笑笑,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試着正色,她說:“陸哥,我想問你,那個林銘是什麼人?好像你們都是互相認識的,而且,他讓我看了他的鬼使。”
她的臉色被掩在光裡,看不見。可葛陸臉色極快的一僵,她還是捕捉到了。她並不知道剛纔的試探中,是哪一點讓葛陸在意,還是她問起來這件事本身就讓葛陸在意。她不動聲色,細細觀察。
葛陸很快恢復溫雅神色,彷彿剛纔一切只是虛幻,只是看向她的視線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審視,他沉穩地說:“在術界,一直有一支強大的隊伍,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宗一派,特立獨行,名義上隸屬國家,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索性,這支隊伍雖然行跡不明,但總歸算得上是俘妖除魔,因此,術界也並未多加打壓。這支隊伍,名爲‘流族’。而林銘,是這一代‘流族’掌權人!”
蘇音露出吃驚神色,她確實非常吃驚,可聯想到林銘與顧允那種冷硬氣質,確實是正規軍人才散發的出來,於是又覺得理所當然!
不等她進一步深想,葛陸猛然摸上她頭頂,輕輕摩挲,笑道:“你不用多想,他不會對你怎樣,齊修會處理這些事,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對了,這個,一早就想給你的,沒想到現在才能拿出來。”
蘇音乖乖站着,任他蹂躪,心裡涌起股奇怪暖意,突然冒出一種想法,那些喜歡被主人撫摸的寵物估計就是這種感覺吧!惡,在心裡唾棄自己,又對葛陸說的話不以爲然,她覺得林銘應該對她沒惡意,所以不必要事事依靠齊修。
正要說什麼,就見葛陸放開她,從口袋裡掏出什麼,又走近幾步,幾乎與她貼面而對。蘇音很不解,怔愣着,臉上紅雲翻滾。葛陸靠近她耳邊,熱氣薰着她耳尖,很癢。身體顫了一下,葛陸似乎輕笑了一聲,她很困窘,正想後退拉開與葛陸距離,右手突然被抓住,極快的被塞進一掌大物體。
葛陸包緊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便放開。他輕聲說:“這裡面的東西應該可以幫到你,不過,只能維持三小時左右,你要注意,千萬別弄錯了時間。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找我幫忙,我很樂意!”
說完,葛陸拉開與她的距離,淡笑着看她紅透的臉蛋。蘇音已經說不出什麼,忙不停點頭。葛陸笑笑,與她道別,就自己轉身走了。蘇音看他走遠,又原地站着半晌,才轉身上樓。
一進屋裡就對上齊修不耐的臉,蘇音微微低垂頭,笑笑,說:“天晚了,你還沒吃吧,我去做飯,今天沒去買菜,就和着昨天的吃可以吧。”說着就自己走去廚房拾掇,雖然是詢問,但她此時不想與齊修正面相對。
將米下鍋,她埋頭摘菜,葛陸給她的盒子就藏在她的褲子側袋裡。她也不明白爲什麼不讓齊修知道,本能地就覺得要避開齊修,主要也是不想給他添麻煩吧,她苦笑笑,後天,她就能跟蘇從了斷。
客廳傳來電視被打開的聲音,她往外瞄瞄,用圍裙擦乾淨手,水龍頭還在嘩啦啦放水。她迅速將盒子掏出來查看,這是一個半透明,淡藍色,呈略方型的盒子,大小僅有一個耳環首飾盒那麼大。
她將盒子打開,裡面放着一個小塑料架,左右對稱一對圓形東西,黑色,大小看着像隱形眼鏡。而且,盒子裡的眼鏡一直浸在一種淡綠色的液體裡。液體覆蓋了盒子淺淺底層,因爲盒子密封性很好,也不會灑出來。
蘇音湊近聞了聞,沒什麼味道。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放好,猛然一聲從旁插入:“你在幹嘛?”她驚了一跳,趕緊回頭,儘量表情自然,對着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的齊修笑,搖頭說:“不,沒什麼。有事?”
齊修靜靜盯着她,就在蘇音快受不住時,才撇開視線,一臉冷淡地走向冰櫃,拿了一杯冰牛奶,看也不看她一眼,往外走。快出門時,輕飄飄一句:“水龍頭關了,最近水漲價了!”
看着齊修晃出去的背影,蘇音咬牙,這廝又不做飯,還知道水漲價?真是一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過,其實這形容不對,說起來,齊修有時候還是挺大方的!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因爲,他怕麻煩,就這樣了而已!
張望着外面,看齊修繼續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她重又開始摘菜。手上動作着,腦子裡也飛速運轉,分析着葛陸的話。她不認識林銘,但林銘對待她的態度又讓她茫然,不像陌生人,更不像熟識已久。他曾對她說“你真的是她?”,當時她以爲只是聽錯抑或他認錯人,可現在細細想想,實在很不對勁兒,那個“她”是誰?跟林銘有什麼關係?跟她又有什麼關係?林銘爲什麼對她這麼說?
其次就是葛陸所說的,林銘的身份!林銘聲稱自己是國家特殊部門的,而葛陸說他是“流族”的掌權人!什麼是“掌權人”,首先,有“權”才能掌!
根據葛陸所說,林銘控制着一支隊伍,而且這支隊伍實力不容小覷!葛陸說術界只是看它算得上除魔衛道,所以沒有施加打壓,但實際上,這應該是不合理的。如果,“流族”的實力真的在術界佔了一席之地,除了其本身實力強的讓三大家族乃至整個術界不敢輕舉妄動,還在於其背後依靠的是國家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流族”是術界與國家現實政權取得平衡的結果,是兩方勢力的融合。
不管事實如何,蘇音確實是這麼猜想的,理到這裡,她不禁對三大家族以及“流族”產生好奇。按齊修所說,世界陰陽兩面,看不見的不代表不存在,說不定,隱在地底下的世界,比之現實世界更加龐大混雜,牽扯到的也是方方面面。
蘇音不得不承認,在一開始,她只當齊修零碎說的事情是一個有些脫離現實的故事,是離她無限遙遠的,可漸漸的,她突然覺出些真實感來,像是隔着層紗布,看不見,但隱隱觸摸得到,也感覺出模糊輪廓。只是,這於她,到底是好是壞?她不知道,也無力去更改。彷徨如她,該怎麼去做決定?
飯後,齊修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臉色比之前更壞了不少,蘇音儘量忽視,一聲不吭吃完收拾,然後回房洗漱睡覺。
齊修人雖然一直坐在沙發上雷打不動,但眼角餘光始終追隨着蘇音,直到房門緊閉。他盯着眼前屏幕,不知道看進去多少,或者說什麼也沒看進去。終於,他起身走到門前,屏息靜氣感知房內情景,當聽到平穩吐息,他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回了對面自己房間。
蘇音被鬧鈴鬧醒,閉着眼睛,她胡亂將手機摸出來翻開,在看到時間——凌晨三點半後,一個機靈猛然清醒過來。她儘量輕手輕腳穿好衣物,屏息靜氣打開房門,看屋裡一片靜寂,齊修應該還沉浸在夢想裡。她踮起腳尖,慢慢摸到玄關,穿好鞋子外套,將門打開一條縫就閃身出去,最後一點點關上大門。雖然過程不可能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但也是極細小的聲音,凌晨這個時候,是人睡眠最深沉的時候,所以她才挑這個時候出去。
狠狠舒口氣,她下樓走進夜色裡。校園裡半個人影也沒有,初冬時節,氣溫已經低了。她吸吸鼻子,將外套裹緊,邊發信息邊加緊腳步。
到了新教學樓,老遠就看見一團黑影縮在一邊,顯得鬼鬼祟祟的。蘇音走近了,果然看見聶遠縮着肩膀靠在牆上。故意加大腳步聲,讓聶遠發覺。聶遠迎上來,壓低聲音問:“蘇音你幹嘛……”
還沒說完,就被她低聲打斷:“哎!有言在先,你不准問東問西的,只說你幫不幫我,要幫就動手,別廢話,明白?”聶遠一句話梗在喉嚨口,憋得他難受,望着對他態度越來越強悍的蘇音,他只能妥協,無奈地點點頭:“行行行!你說啥都行!那咱現在就走吧,再晚了,該有巡邏隊的來了。”
蘇音點頭,兩人便不再多話,一起往教學樓內走。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上次去探險的新教學樓地下室,因爲已經來過一次,所以這裡就不再贅述。
聶遠照着上次的手法,將鎖弄開,兩人就極快地閃身進去,她交代過聶遠,這地方不能久待,他們只是去拿一樣東西,拿完就回來。
聶遠也是被這地方整怕了,上次看蘇音豎着進去橫着出來,就明白這世界還真有這種邪乎地兒,有這種邪乎的事情。所以他很贊同蘇音的決定,他甚至都不想讓蘇音再進去第二次。
因此,相較於上次他的大大咧咧,這一次他顯得緊張許多,不僅緊挨着蘇音,還想伸手抓着蘇音的手。被她甩開了,白他一眼,還知道趁機佔便宜了,聶遠神情很無辜,他只是不安心罷了。
這次,兩人實行速戰速決策略,不出十分鐘就出來了。過程中,兩人神經高度緊張,甚至連呼吸都放輕到極點。最後,蘇音拍他手臂,讓回去的時候,聶遠還被嚇得一個高蹦,差點喊聲娘出來。被蘇音眼明手快,捂住他嘴巴,拖着往回走。
拿到東西,兩人頭也不回地又疾走出好遠,纔在一處路燈下的椅子上坐下喘氣兒。冬天裡,兩人後背都有些溼了,黏在後背很不舒服。
休息了二十來分鐘,倆個人各佔一隅坐着,看道上已經有校保潔工人在清掃了,她看手機顯示,已經早上五點。現在還早,路過的保潔大媽一臉怪異地瞄了兩人好幾眼,她有些無語,想想才問聶遠:“要不,咱找個地兒吃早餐?我請!”
聶遠白了她一眼,率先起身揹着包,對她招手:“走了,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蘇音笑了,其實,這麼看着聶遠,這傢伙還挺帥氣的!雖然瘦的像麪筋,嘴巴也像在廁所裡浸漬過許多年!
聶遠說的好吃的,其實就是校外的一處小混沌攤,店主是個憨厚的中年大叔,看到聶遠還很熱情地打招呼,以爲是帶女朋友來吃早餐,還刻意多加了很多混沌,滿滿一海碗。
別看人家是小攤,可人實誠,料多餡兒足,還口味多樣。聶遠點了傳統豬肉白菜餡兒的,她點了香菇雞肉餡兒的。在逐漸活絡起來的街角,周身裹在初冬的淡薄霧氣裡,眼裡看着漸漸來往人羣,嘴裡吃進一個個餛飩,別說,還真挺帶勁兒,身心暖洋洋的。
兩人吃得肚圓,跟老闆道別,看時間纔不到七點,太陽才露出一點小尖兒。兩人只好沿着路走走,權當消食。半小時後,蘇音走累了,正好到了市中心公園,他們找了一處僻靜點的地方,將東西都拿出來,擺在石桌上。
蘇音首先拿起剛從地下室帶出來的東西,是一副素描畫,輕輕展開,逐漸露出一張人臉,細膩線條,刻畫出柔情的曲線。
盯着素描畫裡的人看了半晌,蘇音眼也不錯一下,到最後還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沿着眼睛,眉角,臉頰,下巴,細細撫摩。
一旁聶遠早不耐煩了,特別是看蘇音這麼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兒,更是心理煩躁。“這不就是一幅畫嘛!看的這麼仔細!這人誰啊?”
蘇音搖頭,嘆息:“我不認識。”聶遠翻白眼,不認識還整得這麼柔腸百結的,還以爲是她什麼人呢!“不認識!不認識你幹嘛還費力氣去拿回來?”
蘇音將畫卷起來,瞥他一眼,聶遠頓時噤聲,他們說好,他幫忙,但不准問東問西!煩躁地耙耙頭髮,不問就不問吧,就是個小帥哥,看那地下室這麼多年不用了,那畫里人早該不是他們這歲數的,有什麼威脅!
蘇音纔不管他心裡那許多彎繞繞,直接對他伸手:“我讓你查的東西呢?”聶遠翻白眼,嘟囔:“就知道使喚我!也不想我辛辛苦苦爲你奔波勞累你就這麼個態度對我,一句謝謝都不說……”
蘇音好笑,看他這種類似撒嬌的行爲,不動於衷,牙齒卻有些癢癢,這傢伙,一段時間不收拾,皮就會鬆得發癢!聶遠嘟囔歸嘟囔,還是埋頭將包裡的東西全掏出來,擺在桌上。先拿起一張複印紙,是新教學樓的地下室佈局圖,聶遠點了點其中一間:“這就是我們去的那間地下室,以前是美術教室,後來作廢,被封鎖了。”
蘇音聽着,眼睛一瞄,卻看見一張照片,從紙堆裡抽出來,瞬間被綠色佔滿眼眶,這片綠地,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