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色終於大變，開口道：“你——”
“實事求是！”
沈鐵軍很想嘴角掛出一絲冷笑，然而就如同老人先前所言，這次出席會議中地位最次的便是他，秦主任的級別很可能高達5級，而會議記錄也很可能報給上面的大佬。
在這麼個重量級的會議上嬉笑怒罵，首先就是對體制最大的不尊重，被人打上政治不成熟這個標籤，絕對是可以終結他在體制內的生命，沈鐵軍面色一正開口道：“以前是沒有對比，現如今對比如此明顯，吃飽了肚子和沒吃飽之間的差距，我不說大家也都看得到數據，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事實如此清楚了，爲什麼有人偏偏還在視而不見？”
沈鐵軍是有意見的，這位來到後先是擺出副我爲國爲民鞠躬盡瘁在忙活，你們這些不務正業的在搞邪門歪道，就差明說拉後腿的行爲也就擺明了態度，算是將他擠到牆角退無可退。
菜籃子工程，往大里說是他沈鐵軍爲國爲民的付出，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算是他正式突破學術圈子而做的改變，是他正式踏入體制後針對民生領域的第一個設想，這個設想在他以前的認知裡，並不會觸及到某些激烈的話題。
直到早晨看到的資料。
這才知道看似平靜的海面下，兩股龐大的暗流正在進行着激烈的交鋒，就在這時他旗幟鮮明的一個猛子紮了進來——原本沈鐵軍在考慮是不是要請段時間的假，然後等到交鋒結束再出來，誰想他自己早就深陷其中，纔有了現如今被人敲打的場面。
以往的時候，兩大暗流裹挾着其他的細流你退我進虛虛實實，所以就造成了沈鐵軍先前的困惑，只是農業方面就有農業部和農委這兩大山頭，然而在農委那邊還有三個支脈，於是乎就出現了多套班子來管理農村工作的現象。
然後，大佬們彷彿不知道這個事兒，底下的也是埋頭幹好自己的活，直到沈鐵軍正式入職，懵懂無知下便把這個大夥都心知肚明的簾子給掀開了，等到他說完這個話，也就醒悟過來自己算是處在了風口浪尖上，這是把雙方的矛盾給挑明瞭。
不過沈鐵軍也不是怕事的，先前說出那句自己還年輕，一方面是因爲有着秦主任說他小的由頭，一方面也是爲了後面的鋪墊，藉着談論菜籃子工程的事兒，直指對方話裡的核心：老百姓吃不飽肚子！
“咳，鐵軍，咱們是在談菜籃子工程——”
樑興國詫異的看了眼這個手下，他原本以爲這貨只是個時來運轉的幸運小子，因爲所處的大勢推動下才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先前聽到他說出年齡小，是差點沒笑出聲，一個老的一個小的——
只是聽他說完，這就算是旗幟鮮明的表明了支持大包乾的態度，以前雙方的暗流只在高層涌動，但是身在位置內大家都能感受的到，只看那隔三差五下發的文件有多麼矛盾，甚至同時下發的兩份文件都能讓人蒙，就能知道交鋒是多麼激烈。
你說不服我我也說不服你，那麼大家就各自下發各自的文件，看看下面的人怎麼選擇吧。
樑興國以前是沒有機會，那文件大多都是下給各地一把手的，像他這樣在部裡排名靠後的，是想表態也沒合適的機會，倒沒想到現在這個機會就這樣來了，開口道：“當然，農民們的肚皮是最重要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
以樑興國開口表態爲發端，褚繼奎隨後跟上：“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引發的討論還沒結束，但是理不辨不明，事不鑑不清的大包乾，現在已經有了豐碩的收穫。
根據我所查看到的資料，小村崗所在的陽鳳縣在1956年到1978年的22年間，共計向國家交售糧食9.6億多斤，然而國家返銷的糧食多達13.4億斤，成了全國聞名的“吃糧靠回銷、花錢靠救濟、生產靠貸款”的“三靠縣”，外出的叫花子遍及大半個共和國。
但是實行大包乾後，一個生產隊的年產量，就相當於1955年到1970年的總和，人均收入達到了350塊，是上一年1978年的18倍，農民們算是吃飽了肚子——”
褚繼奎的數據引的老人失了會神，知道這些話並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旁邊兩個正在做記錄的人，再由他們手中的筆落在紙上，送到不知道是誰的案頭。
直到會議結束，老人再沒發表任何的意見，他能說的都說完了，之前那些東西也是他想要傳達的東西，就像是褚繼奎做的目的一樣，大家都是說了不算的存在，那就讓說了算的去參考定奪吧。
不該發表意見的沉默以對，該發表意見的暢所欲言，說完了會議也就結束，樑興國送走老人一行人，回過頭便發現要找的人沒了：“鐵軍主任呢？”
“呃，好像他的朋友來找，剛纔散會的時候被秘書處的人叫出去了。”
身爲副班長的褚繼奎開口接上，剛纔一散會，沈鐵軍就被蹲在門口的秘書給招呼走了，他原本是想再聊聊的，所以知道是誰來找：“說是國防工辦那邊的——”
樑興國並不知道，此時在已經空下來的會議室內，沈鐵軍正陪着個穿着幹部服的年輕人嘮嗑：“咱們資料也沒有？”
“咱們的工業體系雖然是完整的，然而都是些低端產品，再加上前些年的動盪，技術發展幾乎陷入停滯不前，這不是某個單位或者行業獨有的，而是整個領域內的問題，不要說你今天提到的九軸五聯動，現在能生產五軸三聯動機牀的企業，這一個巴掌也就數的過來了。”
年輕人穿着隨意，幹部服鬆鬆垮垮的開着襟，露出了裡面帶有單位名字的兩道筋背心，大口的吸了口煙滿臉鬱悶：“就這種機牀生產出來的工件，那良品率也是低到嚇人，你要是真能弄來套九軸五聯動，嗯，那你現在可以想想提個什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