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葉微微神清氣爽地回到中心電視臺,她是趕着江美雅後一班飛機離開的。沒有了範慕北的S市太難過,她知道每一個認識的人都會問她與範慕北的事情,懶得解釋,索性逃了。
手裡掂着孫如柳的專訪帶子,她不急着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去找季芳。
季芳在位置上寫稿,見她丟過來的帶子,一臉疑惑。葉微微攤開手:“想要的線索沒得到,倒是找到機會給孫如柳做了次專訪,相信你們編輯一定喜歡,獨家的大新聞。”
季芳眸子閃了閃,拾起帶子也不道謝,反而道:“還有更獨家更大的的怎麼不說?”
“什麼……更獨家更大的?”
季芳用帶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袖,“S市大亨公子與市長千金喜結連理,當衆與前妻接吻悔婚,這個新聞算不算更獨家更大?”
葉微微臉色微白,緊張起來:“怎麼?新聞出來了?”以範季禮和田蒼桐的影響力,這種新聞應該不會上啊。
“新聞不出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是記者!”她冷哼着道,本想說出更刻薄的話卻最終沒有說,只道,“晚上請你喝酒,不準說不。”
她沒想說不,季芳能請自己喝酒是從未有過的,這是否說明他們已經在冰釋前嫌?
酒吧裡,兩個女人雖然着裝普通,卻很扎眼。一來,一般來這裡的要麼有男有女,要麼獨身一人,她們卻是兩個女人;二,她們兩個的相貌出衆,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葉微微討厭那些來回打在身上的目光,有意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季芳也不多話,叫了兩瓶酒。
葉微微心情不錯,只敢小口小口抿,季芳卻一副相當鬱悶的樣子,連連倒下幾杯大口大口灌下。
灌到第五杯,她突然越過酒瓶捏緊了葉微微的臂,噴着滿嘴酒氣瞪着她道:“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是葉騰飛的女兒!”
葉微微不防她會這麼問,整個臉都開始發綠。她最受不了的是別人把她和葉騰飛分開,看到季芳有了三分醉意,沒好氣地推回了她的手,冷聲道:“你說什麼,我永遠都是葉騰飛的女兒。”
“你不是!你和葉騰飛沒有血緣關係,滿S市的人都知道,你還想瞞!”她大叫,激動之下摔爛了一隻杯子。
葉微微噌一下子站起來,氣呼呼地吼:“你憑什麼查我!我是不是他的女兒跟你有什麼關係!”說完,她拾起包就往外走,連道別都沒有。
走到門口,狠狠地踢一腳牆壁,踢的是腳,痛的卻是心。憑什麼要質疑她與老爸的關係,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他的親生孩子,季芳憑什麼要把這個傷疤揭開?
一路亂走,一路生氣,直走出好幾個站,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季芳給丟掉了。若是別處也就算了,那是酒吧,季芳還喝了不少酒,剛剛還有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盯着他們,要是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
葉微微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辜辜跑回。酒吧外,一個男人扶着季芳出來,她東倒西歪地說着話想要掙開。葉微微想也不想,跑上去掄起包着對着那男的直抽:“你個流氓,竟然拐女生,打死你,打死你!”丟了包再上拳頭,她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打在普通人身上力道不小。
那男人邊讓邊喊:“冤枉啊,冤枉啊,真是冤枉啊。”
“玩女人還亂喊,我打扁你!”有了前車之鑑,她根本不相信男人的話,一頓海扁。
“葉小姐,請住手!”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葉微微的手舉在半空,看到不顯眼的地方車門打開,裡面走出的竟然是姜軒轅。
他走過來,那人委屈地站在他身後已經狼狽不堪,她這纔看清,被打的人原來是姜軒轅的秘書。
臉轟地紅個透徹,葉微微自覺糗大了,以小學生認錯之姿石化在當場。
“這裡不方便,還是上車再說吧。”被打得不輕的秘書識大體,對姜軒轅道,葉微微這時也算清醒過來,忙幫着把人搬上了車。
把季芳送回家,姜軒轅親自擰了毛巾爲她擦臉,他看着季芳的時候眼睛充滿了屬於長者的憐愛,還有一絲心痛,竟看不到半絲不滿。
依理說,他應該生氣的,他一個堂堂京都市長的女兒成了這樣,應該大發雷霆纔對。可是,從頭到尾,除了嘆息,聽不到別的聲音。
秘書抹着一頭一臉的汗走過來,看到葉微微還有怕怕的,儘可能遠地坐下。
葉微微很是尷尬,侷促地站起,低聲道:“對不起啊。”
秘書是個中年男人,很大度地笑笑,道:“沒事,我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個女孩子打得這麼慘。”
他還能開玩笑,葉微微吊起來的一顆心總算鬆下來。這裡有姜軒轅在,她繼續待下去也算多餘,於是,拾起包朝他拍了拍:“那麼,我走了?”
秘書尚未點頭,裡面的姜軒轅已經走出來,出聲叫她:“葉小姐,等一下。”
葉微微心裡咯噔一聲跳,心想他一定會責問自己爲什麼和季芳一起喝酒卻拋下她不管,目光閃爍四處亂晃,卻不敢再走。
姜軒轅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狀似艱難地想了好久,這纔開口:“小芳喝醉了,能不能麻煩您代爲照顧一晚?”
葉微微頭上立刻冒出幾個烏黑的特大號問號,雖然沒有問出來,但表情已將疑惑傳達給了姜軒轅。
他略微尷尬地假咳,朝秘書使了個眼色,對葉微微道:“我們可以談談嗎?”
葉微微發現,他雖然嚴厲,卻不乏儒雅,很有古代儒將的風度,如果出生在古代,一定是如關羽、周瑜一類的蓋世英雄。葉微微在心裡感嘆,深深爲季芳擁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羨慕。
秘書拉門出去把空間留給了兩人,葉微微只能在他的示意坐下來,安靜而略顯侷促地面對着他。
姜軒轅略微思考,便道:“這麼晚了麻煩葉小姐本不應當,但小芳不願意見到我,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的苦處。”
“爲什麼?”想也不想,葉微微冒出了這三個字。不能怪她好奇心重,任誰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一個女兒不願意見到自己的父親,這是多麼不合常理的事情,更何況不斷地有人表示,季芳是很敬佩自己的父親的。問完了,又覺得自己過於多事,遂不好意思地低頭:“對不起,我不該問。”
姜軒轅並不責怪她,而是大度地搖頭表示無所謂。此時的他沒有了身爲市長時的那份厲恁,卻多了一份慈父的愁懷和安詳,不過,被她這一問,那份隱藏着的失落也流露了出來。
“葉小姐多大了?”他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問。葉微微垂首:“過兩個月就二十六了。”
他哦了一聲,點點頭:“小芳比你小半歲。”
葉微微點頭,姜軒轅面色多變,嘴上道:“那天突然撇下葉小姐離去是因爲工作忙,還請你別介意。”
“哪裡會。”
他提起,她才記起採訪那天他的怪異舉動。
“你父親是葉龍飛吧,我們也算認識。”
葉微微頭猛擡高,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父親生前好友她都知道,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
“我們算得上校友,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聯繫了。”
葉微微這才“哦”一聲,點頭。
老爸從來都把她視爲掌中寶,雖然不是那種有求必應的寵,但只要可能,都會把她帶在身邊。除了季雨,老爸的每個朋友她都認識。
沒想到姜軒轅還是老爸的校友,葉微微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近了一步。卻聽得他突然嘆息一聲,像藏了無限心事。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突然轉移話題。
“不瞞你說,我並不是小芳的親生父親,這件事直到她十七歲時才突然得知。在那之前,我們一直隱藏得很好,我和她媽媽努力裝出一對恩愛夫妻的樣子,她一直很快樂,也很驕傲。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同時也知道了她母親是因爲懷了孩子才嫁給我,並不是因爲愛。她那時已經進入青春期,很叛逆,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離家出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們一直找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卻最終沒有找到。後來,是她的親生父親把她送了回來……”
“我們以爲他們相認了,後來才知道,她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的親生父親。”
“她失落了好久好久,不過,卻聽話地不再離家出走。一年後高考,她毅然選擇了新聞專業,並在去上大學的那個晚上請求我們離婚……”
“我沒有同意,但她母親卻站在了她一邊,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她母親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親生父親。我一直以爲,我們會這樣過一輩子下去,唉……”
姜軒轅數度哽咽,一個大男人,一個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市長,眼裡竟然帶着淚花向她講述這件事情。葉微微看得出來,他是在乎季芳的,更是在乎季雨的,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讓這對母女最終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