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娛樂板塊的元老之一道。她的姿色不錯,挑高眉倒有幾份明星的範兒。雖然是元老,她的報導卻不多,不過,她身上的衣服都不是普通記者所買得起的頂級名牌,在娛樂板塊是極惹眼的人物。大傢俬下里認定她在買賣新聞,所以纔會有這樣的好生活。
在娛樂板塊,如果有心,灰色收入是不會少的。拍到明星們不想暴露在媒體前的照片,明星們哪個不急?自然願意花高價錢買下來,一次十萬八萬甚至幾十萬都有可能。
中心電視臺這種正規電視臺裡的記者也未能免俗,在錢財面前誰能心動?所以一年之間總會因爲這些原因開除一兩個記者。
當然,從中心電視臺離開的記者都會上職業黑名單,記者的職業生涯算是完蛋。
只是,多少年來,白眉的名牌換了又換,買了又買,她身邊的記者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她卻雷打不動地呆在這個位置上,做着不冷不熱的娛記。
在中心電視臺這種競爭力極大的地方,做不出成績是呆不下去的,不是自己走就是被開,所以大家又紛紛猜測她跟電視臺的某個高層有特殊關係,纔會呆得如此安穩。
經她這麼一提,大家一副瞭然的樣子紛紛退開,原本的冷漠疏離再次迴歸。葉微微不喜歡中心電視臺的這種氛圍,總覺得過於壓抑,大家之間的競爭都有些扭曲了。
不過,眼下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落長青和國外導演勾搭的報導是誰報出來的,又怎麼把功勞加在了自己身上?
這種新聞可是絕對可以提升在電視臺的知名度的,哪個肯學這個雷鋒?
直到下班,她都沒有找到答案,只能打卡離開。
“去喝酒?”一道淺淺的聲音冷冷傳來,她的旁邊不知何時,季芳已經站在那裡,邊打卡邊似有若無地問。
現在回家只能面對空洞的房間,想着和範慕北的那些糾結的事整夜難眠,不如和她一起去坐坐。
葉微微點頭,她已率先離去,葉微微加快步子趕上了她。
兩個人一路無語,季芳選了一間清吧走進去,裡面優美的鋼琴曲流瀉而出,葉微微非常滿意。不可否認,季芳的喜好和她還是挺像的,深受老爸影響的她喜歡些文藝的高雅的東西,受不了那些沉重的金屬樂器的狂熱敲打。
兩人坐下,也不做多的交流,季芳已叫來一瓶酒兩個杯,自顧自地倒了一杯一口灌下。葉微微也煩,她沒有心情去探究季芳的煩惱,把杯子取過來也倒了一杯,一口灌下。苦苦的汁液令她的胃難過地收縮,她抹了抹幾滴滑下來的酒液,倔強地再倒一杯。
兩個人默默無言,一個勁地喝着,轉眼一瓶酒見了底。
“再來一瓶!”葉微微喊,季芳狐疑地看向她。
當酒拿過來時,葉微微伸手就去取,季芳早快她一步搶了過去,惡狠狠地吼:“你喝什麼悶酒!人生得意,所有的好東西都歸了你,你有什麼資格喝!”她兩隻眼睛瞪着葉微微,滿含咄咄逼人的氣勢,指捏在酒瓶上,指尖泛白。
“那你呢?似乎也不錯。”酒量不高的葉微微苦笑片刻,伸頭伏肩問她,“父親雖然是繼父,卻對你好得不得了,有一個能力很強的老媽,在別人要用命去拼前程的時候,你只要她一個電話……唉,你真幸福。”其實,她一直都很羨慕季芳。
不像她,除了擁有一個值得稱道的童年外,一片凌亂,好像什麼都被下了蠱,沿着早就計劃好的狗血劇情發展,所有的悲劇都朝她撲來。
老爸不是親老爸,老媽不是親老媽,老公……偏偏是殺父仇人。幾滴眼淚掉下來,她也不去抹,盡情而默默地哭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季芳突然發怒,大聲吼起來,葉微微嚇了一跳,摸着臉看向她。季芳一慣來冷冰冰的,在誰面前都擺出一副高傲冷豔的樣子,這麼大聲音地生氣還真不常見。
她咬着牙,眼睛裡升騰起滾滾的火焰,像看待仇人般看葉微微,扭脣狠聲低吼:“葉微微,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是幸福的!”
“這……怪我什麼事?”除了季雨把她收入《發現》雜誌社和她競爭過,現在又同在中心電視臺做同事外,她和季芳的人生根本沒有交集。
“都怪你!”季芳無理極了,“你毀了我的幸福,你霸佔了屬於我的一切!”
“……”葉微微瞅了她好久好久,才弱弱而不確定地指着自己輕道,“我?”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季芳連連喊了兩個“你知道嗎”,聲音不小,惹得鄰座的人紛紛轉頭。她喘着氣噴出濃重的酒味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她的眼睛裡早*了淚花,以從來沒有過的柔弱模樣看向葉微微。
葉微微的心重重一顫,彷彿看到了無助的自己。
她屏住呼吸,等季芳說出“你知道嗎”之後的內容,季芳卻用力一搖頭,似極不情願般閉了嘴,挫敗地倒了滿滿一杯酒灌下去。直到她把一瓶酒灌完,葉微微都沒有聽到後面的話。
她幾次想開口問清楚,但看到季芳那副恨不能將她盯成菜就酒喝的憤恨模樣,又閉了嘴。她知道老爸與她媽媽的情事,理所當然地猜測:季芳是否認爲她母親婚姻的不幸就是自己老爸造成的?
老爸爲了感恩而捨棄了一個所愛的女人,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最後卻落到了人家子子孫孫的恨,真是不值。只是,若不是老爸捨棄,又哪來的她呀。
葉微微的腦袋昏沉起來,酒勁上來,思緒中斷,趴在了桌面上。季芳又喝了好多好多的酒,迷迷糊糊中,她一直聽到酒杯碰酒瓶的聲音,還有喝酒聲,嘆息聲和啜泣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在她的肩頭上搖了搖,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小姐,您的朋友已經離開了,需要找人來接您嗎?”
她濛濛地四處張望,對面果然已經沒有了季芳的影子,她虛弱地吐了一個“接?”字卻倔強地站起來,身體搖了搖。
“您把您的手機給我,我幫您撥。”來人道,他的影子在葉微微的眼前晃來晃去,她好不容易纔辨認出來,這人是酒吧裡的侍者。
她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出一部電話,這纔想起電話早就被落長青毀掉。
“要不,您直接告訴我你家人的號碼吧。”
她搖了搖腦袋,滿腦子裡只有範慕北的號碼。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親人,範慕北,只能算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她不知道該打電話給誰。
她晃着身體朝侍者搖頭:“我很好,能走。”說完東倒西歪地走了出去,迎着夜風毫無方向感地朝前。遠處,模糊的視線裡,季芳歪扭着身子搖手招來了一輛出租車獨自離去。
“喂--”她無力地揮了一下手,臂落了下去,繼續歪着肩膀前行。她不想回家,因爲她根本不知道屬於她的家在哪裡。數輛出租車在她身邊放慢了速度,她連招手的想法都沒有。
街頭流浪漢們蓋着破爛的棉被和報紙隨處休憩,葉微微覺得自己和他們差不多,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那小小的一處出租房,無處不瀰漫着範慕北的味道,他的味道逼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不得不想起父親的過世,呆在那裡,她會窒息的。
她無數次倒在地上,又無數次爬起來,她沒有方向地亂晃,身上沾滿了灰,有幾次還滑進了水坑裡,弄得身上又是泥又是水。
她覺得冷縮了縮身體,卻絲毫不覺得髒,更沒有發現自身的狼狽。此時的她,跟街頭的流浪漢沒有區別,甚至更落魄。刻骨的寒冷減輕了她內心的痛苦,令她反倒好受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再次一軟,滑倒在不知名的小區外,一雙手用力地把着欄杆纔沒有翻倒。午夜偶爾有人路過,用怪異的目光打量她後迅速離開,她閉緊了眼一動不動,坐了下去,一雙腿早就失去了走路的功能。
秋季將近,入夜後風便冷了起來,刮在身上,似刀子在割。她很享受這種感覺,極致的痛感。
單薄的身體縮成一點在夜色裡若隱若閃,像一隻小巧可憐的流浪貓。
恍惚與似夢非夢中,她感覺到頭頂被一隻溫暖的手輕撫,是老爸嗎?他最喜歡這樣撫摸她,幼年,她便是在這種滿含愛意的愛撫下,幸福地跨入了青春期。
她的青春期沒有反叛,只有追求,追求老爸的腳步,努力地變得像他那麼完美。她的身體輕輕的,被有力的臂膀擁抱着,她滿意地呼喚:“老爸。”
範慕北的身子頓了一下,俯首,藉着昏暗的燈光望向懷中那張雖然蒼白卻依舊迷人的小臉,她臉上的那股滿足感是因爲夢到葉騰飛的緣故嗎?
“老大,你的身體還沒恢復,不如……”沈浩指指葉微微,示意道。範慕北像沒有聽到,再度擡步,筆直的身體踏下去極具力度腳步,像最勇猛的星際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