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聽得膽戰心驚,這大漢的脾氣可真是暴躁,動不動就拿起劍亂砍。透過繁茂的枝葉,蘇一一看到魏爾瞻的目光,似乎朝着自己射來,頓時了一跳。
難道她的藏身之地被發現了麼?倒是要不要出去呢?蘇一一猶豫不決地摟着小香豬,後者彷彿睡着了似的,一動不動。
魏爾瞻目光閃動,卻只微笑相勸:“罷了,此人既已離開,人海茫茫,哪裡還能找得着?倒不如下山去罷若有機緣,興許還能再找到一株。”
大漢頹然嘆息:“一般黃精,哪裡能生長得這麼大……”
“此處京城重地猶有考長,更遑論那些人蹤罕見的名山呢?”魏爾瞻勸道。
大漢收劍還鞘,又發了一會兒呆,才朝着他拱了拱手:“只是麻煩魏兄弟白跑了一趟,過意不去。”
“就當出來踏青了,你我兄弟,何必這般客氣”魏爾瞻笑着謙虛。
“只恨我技不如人,纔會拿那條大蛇毫無辦法……”大漢仰天長嘆,“好容易有了這番機緣,總以爲小柔有救,誰知還是白開心一場。”
“未必需要這萬年黃精,只管把藥鋪裡那些薑黃精買下,也是有效果的。還拿我那個方子每日用着,至少不會惡化。”
大漢聲音黯然:“只盼着她能一舉康復……唉……這樣纏綿病榻,總讓我心裡覺得虧欠了她良多,每次瞧見,便是心如刀割,竟是不敢廝見。”
魏爾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大漢才怏怏地與他相攜離去。蘇一一又等了一刻鐘,從樹後面探出了頭。那株黃精已經被砍得不成樣子,拿劍當大砍刀用,恐怕當世也唯有那大漢一個。想是氣得緊了,纔會不成章法,毫無高手風範地亂砍亂伐。
“聽起來,人家似乎是想拿着這玩意兒救命去的,咱們這樣堂而皇之地拿走,似乎有些不妥吧?”蘇一一煩惱地問。
小香豬當然沒有這種道德問題的糾結,只是眼饞地看着她的包袱。蘇一一扮了個鬼臉:“等我見了先生再問問罷,若真是相交莫逆,便給了他也就是了。”
“依依?”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蘇一一嚇得幾乎跳到樹冠上。
繼而,是喜不自勝,如乳燕投林般撲了過去:“先生,果然是你啊什麼時候回了京城,怎麼也不差人送個信,我好去接你啊剛剛瞧見你的時候,差點蹦出來見你呢,只是怕那個大漢對我不利。”
魏爾瞻嘴角噙笑,除了眼角多了兩道風霜,竟是半點不變,仍如舊日。蘇一一甚至有種錯覺,魏爾瞻似乎總也不會老的。從她第一眼見到他起,就是這副模樣。
“你……長大了。”魏爾瞻垂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輕輕嘆息。那語氣裡,有着說不出的感慨和自豪,讓蘇一一幾乎淚盈於睫。
“先生。”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過些年,你的名氣要趕上如玉了。”
蘇一一“啊”了一聲:“先生去了南陳罷?”
魏爾瞻的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對君如玉的稱呼嘛,跟以前不一樣了。從前兒,你一向是連名帶姓地稱呼她的,這次卻去姓稱名,顯然親近了許多。”蘇一一撇着嘴,噘着脣,彷彿又回到了兒時在他面前撒嬌的時光。
“你呀……”魏爾瞻失笑,“我是去歲到的南陳,不過沒有呆多久。那裡……畢竟不能久呆的。”
他淺淺地嘆了口氣,可是眉間那點萬年不變的輕愁,卻悄然散了很多。蘇一一心裡頗不是滋味,明知道應該替他高興的,可心臟裡卻有着小小的不愉快。彷彿他去見了君如玉,就是把對自己的寵愛分了一半過去似的。
“那先生怎麼會又迴轉來的?難不成你知道我躲在這裡?”蘇一一心念電轉,忽然想到那塊黃精,“我可沒本事打那條蛇,只不過機緣巧合,它正好不見了。”
“我知道,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當然是因爲大蟒不在。”魏爾瞻點頭。
“是啊,大概我的運氣比較好。”蘇一一吐了吐舌頭,“先生,你知道的,我的運氣一向是很好的。”
“傻丫頭”魏爾瞻失笑,“你當是你的運氣麼?那回咱們採摘火蓮和參王的時候,可也沒遇上守護的猛獸。”
蘇一一忽地眼睛微亮:“對啊,看來是……難道是香香?”
她把目光投注到正懶洋洋趴在草地上的小香豬身上,看到後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嘴巴更是張成了一個“O”型。
“看來我們的猜想應該是對的,你的這隻小香豬身上,有剋制毒蟲之類的味道,所以這些守護珍貴藥材的毒蟲,纔會望風而逃,根本連面都不敢露。”
“還有這樣的好事?”蘇一一喜道,“那不是說,日後我可以什麼深山老林都能去得,反正有小香豬開路”
小香豬不滿地撅了撅屁股,把頭偏到一側不理她。
“應該有個度吧?並非世界上所有的毒蟲和猛獸都被它剋制的,你別光想着賺錢了。我聽說京城裡又開了個一一女兒國和一一銷金樓,也是你弄出來的吧?”
蘇一一點頭笑道:“那是當然,日後還要在蘇杭也開個銷金樓呢,就開在西湖和太湖的邊兒上,專做嫖客們的生意,純利幾百倍也有冤大頭去買。”
“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聽到賺錢的主意就雙眼發亮。我還當你在國子監被收了心呢,仍然一點都沒變。”魏爾瞻哭笑不得地搖頭。
“賺錢是一種樂趣。”蘇一一強調,把自己的包袱解了下來,“先生,你的那個朋友需要用黃精麼?”
“怎麼,你要出價幾何?”魏爾瞻看來心情不錯,還有這樣的閒心和蘇一一開玩笑。
蘇一一搖頭:“在先生的眼裡,難道依依就是滿身的銅臭味道麼?既是先生的朋友,自然是免費奉送,商人可並不都是奸的。奸商奸商,其實那些商人並不是成功的商人。”
“他也算不上是我的朋友,只不過在南陳的時候認識的,被邀請了同行。他……與如玉相識,所以有這麼一點情份在。”
蘇一一立刻收回了手:“既然不是相熟的好朋友,那就算了。”
魏爾瞻無奈地搖頭,謔笑地盯着她的臉,蘇一一卻毫不爲難,理直氣壯地爲自己辯解:“在商言商,有百兩銀的利,我絕不會只求十兩的。”
“我說說他的故事罷,你看看值不值得免費奉送。”
“呃……好吧。”蘇一一有點不太情願,魏爾瞻既然這樣說,泰半是有把握讓她答應下來的。想到此人是因爲君如玉的關係才與魏爾瞻相識,心底裡總有一種不大樂意的感覺。
魏爾瞻的笑容漸漸地斂了起來,轉首看向茂密的叢林:“此人姓秦,單名一個奮字。”
“哦,這名字……很普通。”蘇一一撇脣插嘴。
“你足跡未出大周,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字……若是在南陳,這個名字幾乎家喻戶曉。”
蘇一一訝道:“原來他這麼出名麼?”
“南陳有四大家族,伍劉孟秦,這秦家從財力上來排,雖敬陪末座,卻因屢出名將,往往在南陳的地位,更勝前三家。秦奮,就是這一代的家主繼承人,官拜五虎上將,是南陳最有名的大將。”
“那他……怎麼會孤身一人到我們大周來?”蘇一一不可思議地看向魏爾瞻,“我記得,大周和南陳的關係,不是這麼親密吧?”
“當然是改名換姓過來的,就是因爲聽人說過這裡有一株萬年以上的黃精,所以安排了邊境的防務,秦奮就邀了我一同過來。因在永樂耽擱了兩天,我是今兒纔到的。”
蘇一一點了點頭:“難怪他前兩日沒有得手,原來先生並不曾到京城。先生瞞得我好苦,這麼高明的身手,竟是敝帚自珍”
“技擊之術,並不適合女孩子。你和君如玉,我都只教文,不授武。打打殺殺,本就該是男人的事。”魏爾瞻的大男人主義,卻並不惹蘇一一的反感,只是乖乖地應了一聲。
“不過,觀你的樣貌,似乎也學了些強身健體的功夫罷?”魏爾瞻卻不放過她。
“我習武無長心,又吃不得苦,是以學不來。”蘇一一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攤着陳三這麼一個高手高手高高手,學出來的功夫卻被魏爾瞻稱作“強身健體”,再厚的臉皮,也覺得訕訕了起來。
“人的精力有限,哪裡能樣樣都學得完?”魏爾瞻長嘆,“此人要取黃精,是爲了救一個女人。”
“一定是他的相好”蘇一一雙眼發亮,女人天生的八卦本能,又一次被髮揮得淋漓盡致。
魏爾瞻瞠目:“你好好兒一個女孩子,說話怎麼這樣的粗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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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和愛人、情人、戀人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蘇一一咕噥着,“再者,也就是對着先生纔會這樣口無遮攔,平常在國子監的時候,我可是裝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