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無可奈何地笑道:“放心,既是應下了,總要好好地做來。要不然,也丟了先生的名頭不是?”
魏爾瞻含笑點頭,看着夥計們拿出了文房四房,掌櫃親自接過來鋪開宣紙,充當了一回小書童。
南陳風氣,文詞爲宗,便是這些食客,也多能吟上兩句。這時候見了有熱鬧可瞧,紛紛地圍到了蘇一一的身側,一邊竊竊私語,大多眼裡透着興奮。
“真的是蘇依依?就是那位五十年來,首次從咱們南陳人手裡搶走了盛典狀元的那個?”
“可不是麼”
“真是年輕啊……比君如玉那次的年紀還要小着些兒吧?”
“聽說纔剛剛及笄呢,去年那會兒,才十四”
“哇,這麼小”
“看這氣度,就有才女典範……”
“這你也看得出來?”
“古人有幾步能成詩的,不知道這兩首詩,蘇小姐要用多少時間?”
…………
雖是議論聲此起彼伏,但對蘇一一拿走盛典狀元一事,南陳人倒並沒有什麼敵意。因爲蘇一一贏得十分漂亮,那幾首詩詞,那兩篇文章,早就在南陳讀書人中間,廣爲傳誦。甚至有些書院還把她的這些作品編撰成冊,成了學子們的必讀書目。
所以,一般人倒都對“外國人”落了自己人的面子,並非太過介意。
蘇一一拿起筆,墨色還沒有十分深,但她卻並不再等,只略微沉吟一下,兩首詩便一揮而就。
宣紙上墨汁淋漓,蘇一一這次沒有寫小楷,而換以行草。字跡行雲流水,近十年如一日的臨帖,可不是白費的功夫。不看那詩,便是看這字兒,便讓圍堵着的各人讚歎不已。
掌櫃的如獲至寶,捱到近前,護住了宣紙:“哎,各位請稍稍讓讓,別壞了蘇小姐的墨寶,我跟你們急”
周圍人善意地笑出了聲:
“誦出來罷”
“是啊,掌櫃的,快大聲誦出來,也該讓我們大夥兒長長耳福罷”
“快念快念……”
…………
掌櫃的連連作輯:“這就念,請各位安靜。”
剛纔還吵嚷如菜市場的酒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蘇一一臉含微笑,聽着掌櫃抑揚頓挫地把她的兩首詩念出來。
“先讀《賦鬆》:山禿林疏萬竅風,獨全晚節傲嚴冬。老惟交此三益友,夢不貪渠十八公。青帝行將轉鄒律,蒼官何必愛秦封。樹根定有苓堪掘,造物方當壽此翁。”
“好詩”話音方落,角落裡便發出一聲讚歎。
蘇一一轉首望去,竟見是林振標,忍不住大感驚訝。看來,這次的酒樓事件,正主兒既然全程收看,她倒還省下一番手腳,也不用讓人去宣傳了。
“呀,是林振標”
“聽說他就是輸在蘇小姐的手下,原以爲他心高氣傲,誰知人家竟坦坦蕩蕩,雖輸尤榮啊”
“連林才子都贊好,蘇小姐果然不愧爲才女之名。若是君如玉年輕二十歲,恐怕還沒有她的這份功力吧?”
“確實差了一些。”
…………
蘇一一聽着耳邊的諡美之詞,笑容仍然含蓄裡帶着三分靦腆。其實,她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正爲誤打誤撞地撞到林振標的槍口上而得意着呢
林振標越衆前來:“蘇小姐如今作詩,越發出口成章即是詩了。好一個‘山禿林疏,獨全晚節’,寥寥八字,竟是刻出了鬆之風骨,好老惟交此三寒友,松竹梅,果然個個都講究這氣節二字,妙”
蘇一一笑道:“林公子謬讚了,不過是一時被激,纔不得已獻醜罷了。”
她也知道,林振標此番不遺餘力地讚歎,倒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爲前次於鄉之行的中途夭折,他負疚於心,藉此道歉。不過,她也知道林振標作不得十分主,對他投來含歉帶讚的一眼,只是報以淺淺的微笑。
林振標接收到了她的善意,頓時心懷大放,笑睇了掌櫃一眼:“你若是獻醜,還有誰敢說……會作詩呢?還有一首詩,也請掌櫃代唸了罷。我看,不單是我,大多數人都等得急了。”
“是啊”周圍轟然笑應,“快念快念。”
掌櫃的爽快地清了清嗓子:“好,這一首是《賦鶴》:腥腐年來懶啄吞,褵褷惟有頂丹存。長吭偏到清霄唳,病翅猶當霽月翻。雲杪孤飛因避箭,殻中新鷇各乘軒。士衡晚抱無窮恨,誰向華亭酹一樽。”
“好”衆人七嘴八舌,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評點起了這首詩,酒樓竟是熱鬧非凡。好容易有停下的趨勢,掌櫃的一句話,又把氣氛推向了高潮。
“今天小店得了蘇小姐的墨寶,正是天大的喜事。在座各位的酒錢食錢,一概全免了”
頓時,叫好聲此起彼伏,省下了一頓飯錢,有人乾脆呼酒買醉,連浮幾大白。要說起來,這掌櫃的生意經,倒還真是精純。
蘇一一與林振標自然被請進了雅座,臨街的窗戶半掩着,還能隱隱聽得街上的人聲。她原想讓魏爾瞻等人也進去,可是魏爾瞻卻只是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便與樑炳乾另找了一個雅間。
好吧,也許確實該給林振標一個解釋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這個時機,遇得可真是巧。她想着,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炳乾哥哥,我與林公子去說些事兒,你們另找座兒吧。”
林振標不好意思道:“打擾你們了。”
“沒什麼,遇見你也是意外,不想這裡倒是雅緻。”蘇一一看着雅座裡的佈置笑道。
掌櫃賠笑:“這也是松鶴樓最好的一間,平時也不捨得用來招待一般客人。蘇小姐和林公子兩位,小店自然要竭盡全力地招呼。”
林振標笑道:“這一頓,就由我作東吧”
掌櫃佯怒:“林公子,小人雖是生意人,可也不至於唯利是圖。今兒蘇小姐留下了墨寶,已是給了小人天大的面子,怎還能收林公子的酒錢”
“那便依你,把拿手的菜整一個席面兒上來。倒也不用太多,只精緻清淡爲好。”蘇一一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就提出了要求,反讓掌櫃十分高興,喜孜孜地親自去吩咐整菜了。
“真沒想到林公子也在這裡。”蘇一一笑着斟了一杯酒,“原本的計劃要去於鄉的,這一耽擱下來,倒是輕閒得緊,想必林公子也是一樣。”
林振標紅着臉道:“這次的事兒,是我的不對,本想置酒賠罪,沒想到這家酒樓的老闆硬要送這一席面,我也只能借酒聊表心意了。”
“是我說錯了。”蘇一一赧然笑道,“這件事並不怪你,要怪,大約也該怪你弟弟多事。”
“倒也不是……生意上的事兒,我父親總是多側重於聽他的意見。”林振標訕訕。
“你家裡的事兒,跟咱們的交情無關。”蘇一一爽快地呷了一口,“杯酒下去,咱們之間可不要有芥蒂纔好,還像以前那樣交往。”
林振標吐出一口長氣:“能得你這樣說,那自然就更好了,我還擔心着……今兒我還去一一製藥尋你,只是沒有得見,我以爲你生了大氣,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哪裡的事”蘇一一笑道,“不過是我在園子裡和樑掌櫃他們商量事兒呢,吩咐了不許人打擾的。想着這兩天就回大周,自然要把事情安排妥當。”
“你要回去了?”林振標吃了一驚,幾乎失聲。
“是啊,這回南來,一來是看望君師姐,二來則是把珊瑚的事兒談妥了。既然如今事情辦不成,君師姐的病也沒有什麼大礙,唯有靜養,我留着也沒有什麼大用,自然要回大周。祖母那裡還需承歡,況且還要見一些人。”
她說見些人,語意十分含糊,但林振標卻一下子聽了個十成明白。這不是說,她準備放棄與林氏的合作,再改換其他的商家了嗎?
心裡頓時有些着急,可他畢竟不是正宗的商人,臉皮的修煉比蘇一一還是差了一兩個檔次,臉色便不尷不尬,青白交錯了起來。
蘇一一看着有趣,偏裝作不以爲意的樣子,轉而讚歎起松鶴樓的幾味招牌菜來:“難怪久享盛名,果然有其出色之道。一一銷金樓的廚子,還是缺了些火候啊”
她在那裡品菜發表感想,林振標的心裡卻如同翻江倒海。他清楚地知道,蘇一一給出的那些價錢,怕是任何一個商號都會爬過去舔她的腳趾尖。就算大陳魁能堵得了這家,威脅得了那家,又怎麼可能堵得了這沿海幾個商號?退一萬步講,林氏和大陳魁聯手,能取得幾大商號的勉強認同,不僅要付出自家的利潤,而且也堵不了蘇一一去找那些小商號。這麼一來,這次的行動,竟是偷雞蝕了米。
“這裡是百年老店,自然有其獨到之處。”林振標坐立不安地應承着,眉宇間已微有急切。
蘇一一卻當沒有瞧見,仍然讚不絕口。到後來,竟讓人把掌櫃地叫了過來,虛心地跟他取起了經。林振標看着她與酒樓掌櫃拉起了家常,細緻到菜的工序,一時無語凝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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