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晚宴,持續的時間也足夠長。這時候,天色早已經黑沉了。蘇一一再度稱謝的是,北劉的皇宮實在是太節省了,走廊裡竟然不掛宮燈。
“黑燈瞎火的,讓我往哪兒跑啊”蘇一一嘀咕了一句,腳下卻毫不遲疑,直接撲向了走廊旁邊的小徑。這裡林密草稀,倒是個不錯的躲藏地點。她提腳剛要離開,忽然心念一動,眼睛微微眯起,小心地貓着腰,溜到了中宮後面的一個雜物間裡。這個雜物間,就在偏殿的隔壁,也不知道堆了多少新巧的玩意兒,卻已經落了滿滿的灰。
這北劉皇后可真是個作秀的高手,多少價值連城的寶貝束在這房間裡,自己的中宮卻幾無裝飾。
蘇一一捂住口鼻,儘量屏住呼吸,在一個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古董瓶子後面,半蹲了下來。地上的腳印,因爲她提氣用了輕功而並不明顯,她悄悄地鬆了口氣,小心地呼吸,唯恐一個不小心大聲咳了出來,鬧得不可收拾。
幸好,當初聞的味兒,比這個豐富得多了,這時候倒並不覺得充斥了灰塵的空氣難以忍受。漸漸地適應下來,也不至於會打噴嚏。心神微鬆,想了想,乾脆靠着一堆綢緞布匹,安安穩穩地席地而坐。
“人呢?咦,白薇怎麼暈倒了?”
“啊,蘇小姐不見了。”
“奇怪,她喝得醉醺醺,能去哪裡?”
“是被劫走了吧?你看,這裡的東西很亂,似乎經過了一番打鬥。”
“窗臺上有個腳印,不像蘇小姐的,應該是個男人。”
…………
七嘴八舌的聲音,此起彼落,蘇一一很滿意她們得出的結果。看來,能在皇后身邊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枉她在匆忙間的佈置,竟猜出了一個“大概”。
“好了,趕緊派人去找蘇小姐。她是本宮請來的客人,若是有什麼差池,仔細你們頸子上的腦袋把白薇用水潑醒,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好有些線索。”皇后處變不驚,鎮定地分派着各自的任務。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一個清朗的聲音,讓蘇一一精神一振。想當然耳,此人當是被皇后欽點來的四皇子。只聽這一副嗓音,便知道此人的皮相不會差。要知道,但凡能被選入宮中的妃子,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所以皇子們的長相,無一例外地都極養眼。
優生優育的結果啊……歷代的皇帝,佔據了最有利的社會資源,王侯將相,誰說無種?
蘇一一對這位四皇子有點好奇,聽起來此子也有一段不爲人知的秘辛吧?比如,他的母妃是如何死的?他在皇后心裡,到底又是什麼地位?對太子的助力如何?……
只是剎那之間,蘇一一便想到了無數的問題,覺得在此人身上,大有文章可做。只是若按着皇后的如意算盤,被抓姦在牀,她到時候不想嫁,恐怕也得嫁了。蘇一一冷哼一聲,對皇后的好感,從此蕩然無存。近墨者黑,那個見鬼的什麼太子,恐怕也不是個好人。她扁了扁脣,決心以後在尚家父女面前,找機會給太子點點眼藥。就算報不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也不讓皇后母子倆好過。
“飛奕啊,你素來喜歡吟詩誦詞的,母后今日邀請了大周才女蘇依依,想讓你來陪着說說話兒呢。”
石飛奕……蘇一一輕輕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決定往後可以和他多打打交道。喜歡詩詞麼?這還真就是她的強項呢連林振標這樣的大才子,都被她忽悠得連嘆佩服,更何況是一個北劉的皇子?想讓我和四皇子湊作堆麼?若真有機會,我倒要離間他和太子的關係呢有些人,可不得隨便得罪的
“真的?”石飛奕顯然十分欣喜,“早聽說母后今日置宴,竟是爲了宴請她麼?母后若是早些兒說,兒臣也不去和皇兄比什麼騎射了。”
“你們哥兒倆玩得高興纔好,再說母后總要留蘇小姐住上幾日,你有的是機會呢不過現在她醉酒無力,怕是不能再與你相見,不如明日待她酒醒,再來母后宮裡如何?”
“好。”石飛奕興奮地點頭,“多謝母后念着兒臣。”
“那是當然,你自幼在本宮身邊長大,不就是跟本宮的兒子一樣?”皇后嗔道,“太子身邊有了你,本宮也放心多了。”
聽起來,倒是母慈子孝的場面。如果不是知道了皇后心裡惡毒的打算,蘇一一興許認爲這皇后母儀天下,值得尊敬呢對庶妃的兒子,能夠待之以親子,也算難得,原來卻只是爲自己的兒子找一隻臂膀。
皇后和四皇子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石飛奕便告辭而去。
真是個天真的孩子,被皇后幾句話一忽悠便感恩戴德。看來,這位石飛奕,註定是要做皇后的棋子,替太子登基鋪路了。蘇一一有點可憐,但皇帝家的兒子女兒,又哪一個不可憐了?從姬流夜到七公主,看着再尊貴,背後也往往要掬一把辛酸淚。
蘇一一換了一個姿勢,思考着自己出宮的辦法。若再等上幾個時辰,天色大白,她就更沒有機會了。
她凝神傾聽,皇后果然不敢大張旗鼓,只是動用中宮裡的人手,四處搜尋而已。那些匆忙佈置下的腳印,自然把人都引了出去,偏殿頓時沉寂了下來,只留了一個宮女收拾殘局。
“雖說現在留在中宮很安全,但出不了宮終是麻煩。”蘇一一皺緊了眉頭,卻無法可施。眉頭微皺,便悄悄地動了動手和腳,朝着夜色裡撲過去。
蘇一一的輕功,是下過苦功的。雖然沒有深厚的內功作輔,但要避開幾個巡邏的守衛,還是小菜一碟。只是她走得十分小心,畢竟是皇宮內院,守衛格外的森嚴。每一隊的巡邏隊伍,都是十二人的小隊。所以,她十分謹慎地計算着巡邏隊往來的規律,終於覷了一個空隙,接連越過了幾道空隙。
皇宮的牆很高,她仰着頭,想要找了個可供攀抓的大樹。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北劉的皇宮光禿得厲害,圍牆四周竟然沒有一點可遮可擋的地方。如果她強行衝上圍牆,身影就會暴露在巡邏隊的眼中。這些人裡,總有一雙甚至不止一雙眼睛能看到她。
萬里長征,只差最後一步啊蘇一一犯難地仰起頭,看着高高的圍牆,和更高的蒼穹。夜幕下,如果她穿一身黑衣的話,也許還有一線希望離開。可是她自己穿的是月白色,,就算能找到太監的服飾,那顏色也是清淺的,怎麼看都是彷彿唯恐別人認不出來的顏色。
她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突發奇想,興許白天更容易一些。只怕皇后派人守住了出宮的要道,就算自己能去剝上一身宮女服飾,恐怕也走不出去。據她的理解,宮女出宮,應該會有相當繁雜的手續。只要其中一道露了餡,她就不可能出去。所以,蘇一一放棄了這個想法,決定還是趁着夜色逃出去。只要衝過圍牆,也許她可以掠入民居。憑着自己青春可愛的無敵形象,再編一個纏綿悱惻的謊言,興許可以說服一對老夫婦幫助自己掩飾。
當然,前提是,她掠進去的那個屋子裡,有這麼個人。她雙手合什,默默禱告。其實她既不信佛,也不信教,這時候只能隨便拉個神靈來許願。
“東邊的西邊的,天上的地下的,各路神靈,聽到的千萬要保佑我,出了這段宮牆,就是民居。民居里千萬不要是五大三粗的大漢,弄對老頭老太,或者柔弱女子的閨房,讓我金蟬脫殼了吧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保佑我蘇一一。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替你們重塑金身。”
禱告“儀式”結束,她自覺沒有太大的誠心,有心想誠心誠意地再禱告一遍,又實在沒有多少對神靈的敬畏之心。她咬了咬牙,看着東邊黑沉的天空,知道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深吸了一口長氣,腰背微躬,整個人保持着蓄勢待發的狀態。
只待下一班的巡邏隊伍走過,她就可以躍上圍牆,趕在放箭之前掠下圍牆。運氣好的話,興許真能逃脫吧?
儘管是例行的巡視,但侍衛們仍然保持着相應的警惕。僅憑着這一點,蘇一一就能看出來,北劉的戰鬥力比大周要高。幸好北劉幅遠不闊,北部的大片冰原人口稀少。若是兵力再強盛個一倍兩倍的,大周和南陳的相繼覆滅,想必不是難事。
她靜靜地等着,果然如她預計的一樣,一個十人對挑着宮燈巡邏了過來。人數不多,但個個都很彪悍,蘇一一屏息靜氣,看着他們從眼前挨次走了過去。
“那邊有人。”
“放箭。”
“這邊也有一個。”
“不對,有三個呢。”
“趕緊吹號,你們五個去那邊,剩下的跟我走……”
…………
一陣嘈雜之後,爲首的隊長指揮若定,很快就帶着人分散了開來。蘇一一呆若木雞,剛剛停擺的心臟終於再一次恢復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