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來是這個意思……蘇一一眉眼含笑,繡桔眼中的俏皮,可沒有脫出她的眼神兒。這小丫頭,怕是自己也想要出去走走呢
果然,下一句話,繡桔就開門見山:“小姐,你的身邊可不能短了人服侍,身邊總跟着大男人什麼的,也不像話,不如奴婢跟去吧?”
“不行”蘇一一心動之後,又立刻皺眉,“你倒也罷了,可你姐姐的身子骨兒,怕是禁不得這樣的折騰。我們此去,要穿過沙漠呢若患了病,沒醫沒藥的,怎麼是好?”
“沒關係,姐姐留在京城好了。”繡桔很爽快地就把胞姐踢出了隨行名單。
“繡桔,你也跟着小姐胡鬧”繡梨惱道。
“這哪兒是胡鬧呢,我們不是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麼?我這會兒跟着小姐出去行萬里路,有什麼不對?”
“你別歪解了聖人的言辭”繡梨瞪了她一眼,“小姐,別聽這丫頭躥掇,那西面的沙漠可是一片連着一片兒的,不是好人能呆的。小姐雖然有些功夫傍身,到底不是萬能的。”
“我們也不用走到沙漠深處,只在邊緣部分罷了。”蘇一一笑道,“這條路……我雖是不大認得,可已經聽人描摹過,具體的方向是知道的。”
於是繡梨滿心憂慮,繡桔則喜笑顏開,以前所未有的高漲熱情,替她們準備行裝。藥品自然是要帶着的,反正一一製藥就出產藥品。還有四季的衣服,也整理了差不多兩個大大的箱籠。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蘇一一覺得自己搬個家,也不用擺這樣大的陣仗。
“繡桔,衣服帶兩三身替換的即可,其餘季節的,我們現買現穿就行了,不用帶着大宗行禮穿行這麼多的路。還有藥材也不用帶,軍隊裡配有軍醫,人家早有準備。”
藥材?有香香在她身邊,百病包醫,還用得着拖泥帶水地準備那麼多東西麼?蘇一一覺得慶幸,摸了摸小香豬的毛,隨手又丟了一支人蔘給它。
美中不足的還是姬流夜,那天一怒而走以後,竟再沒有露過面。蘇一一很想去找他,又覺得拉不下面子,只能在京城閒逛。可某人似乎忙得很,平常流連的茶樓酒樓,竟絕跡不見。
“就算我沒有那麼好面子,至少也給我一個下臺階的機會嘛”蘇一一悵然地坐在茶樓,又發狠地搖頭,“算了,不見就不見,反正我明天就得走了,眼不見爲淨,到時候就算後悔,也不可能再回轉來。”
繡桔失笑:“小姐若真是放不下五公子,進個宮看看賢妃也沒有什麼不合情理啊”
“哼,誰放不下他了?算了算了,那麼傲,現在就這副模樣,日後變成了黃臉婆,還不知道要被怎麼個嫌棄呢”蘇一一哼了一聲,目光瞟向了右側的雅座,小香豬的鼻子正往那兒拱着呢一邊想,臉上就露出了笑容,笑得繡桔毛骨悚然,悄悄地把椅子挪後了一步。她已經有了充分的經驗,每當自家小姐露出這麼一個表情,就說明她又想到了什麼壞點子,而有苛人又會倒黴。這時候,她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小姐,我下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茶,讓小二上一壺來。”她氣促意短,小心翼翼。
“嗯。”蘇一一看了她一眼,居然二話不說地同意了。
繡桔雖覺奇怪,但再度看了看蘇一一似笑非笑的臉,決定還是退避三舍爲上策。不管是誰要倒黴,只要死道友不死貧道就行。所以,她很同情地低頭默哀了三秒鐘,腳底便開始抹油,很爽快地閃身出去。
蘇一一頭也不擡,只是把玩着手裡的茶杯。忽然,門被輕輕地推了開來,一片陰影落在她的身前。
“依依……”姬流夜嘆息着,在她的身側坐下。猿臂微伸,把她攬向了自己。
“哼”蘇一一色厲內荏,微一掙扎,便順着他的力道,倒向他的肩頭。
“明知道我在宮裡等你呢,寧可帶着遺憾走,也不肯來瞧瞧我?你也不想想,我從小到大,雖不是蜜罐子里長大,可也從不曾向誰低過頭。就偏是你,總是無休止地遷就,你呀……”姬流夜無奈的聲音,讓蘇一一覺得頗是歉疚。
不過,死不認錯,也是蘇氏的傳統。只是側眼看向他的臉,卻不由得微微一怔。也就幾天功夫沒見,可是下巴上的胡茬,卻生出了參差的一茬來。頓時,心便軟軟的,酸酸的。
有些自尊,其實沒有什麼必要。他們相別在即,何必還跟他嘔着氣呢這樣想着,蘇一一便沒了脾氣,語氣也軟了下來:“對不起,我脾氣太倔了。其實,我應該好好兒地說,我這麼做,一半是爲了自己的理想,一半也是爲了你。”
“爲了我?”姬流夜不解。
蘇一一嘆息:“你不知道這條絲綢之路,對於大周來說意味着什麼。大周的商業與南陳相比,落後了至少三十年。你有這雄心壯志,要吞併三國。可是陳和劉都不是傻瓜,你只要對其中一國開戰,另一國必然逼近邊境。”
“嗯,我知道。”姬流夜沉吟着點頭,意似不信地問,“難道……你有更好的想法嗎?”
“這條通道的起點在南陳,大周是必經之路,從少洛城出關,不必經過北劉。”
姬流夜駭然失聲:“你是想扼住南陳的經濟命脈?”
“然也。”蘇一一笑眯眯地掉了一回書袋,“南陳的兵力最弱,所慮者不過是他們強大的經濟實力,可以買通南蠻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話誠然。若是他們失去了這一屏障,又該如何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姬流夜喟然長嘆,“你是想利用這條絲綢之道,把南陳人的經濟綁到這條通道上來。若我要揮師南下,則先期扼斷他們的交通要道。商人重利,若是因此損失慘重,必然會動搖南陳的統治。”
蘇一一笑靨如花:“對呀,到時候雖稱不上兵不血刃,但可以肯定,你所用的兵力一定少於預計。那樣一來,北劉的邊境就可以穩穩守住了。而拿下南陳,你日後要對付北劉,就不必擔心兩地開戰了。”
“不錯”姬流夜目光炯炯,“依依,你爲我想得如此周到,可我卻不分青紅皁白地和你口角,最後袖手而去,難怪你覺得委屈,不肯來見我。”
蘇一一汗顏,其實這些理由,只是她這兩天想出來的,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纔拿來擋住姬流夜的責問。當時……她還真是自私地純粹想要打通這條通道罷了,哪裡會想到三國之間的局勢?若非這幾天閒極無聊,一顆心總是搭在了姬流夜的身上,怎會替他如此設想
眼看着姬流夜一臉的懊惱,急忙安撫:“其實是我沒有說清楚,當時發了點大小姐脾氣,也不能怪你生氣。”
繡桔說得對,其實真正固執的,還是她自己。
“依依,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我的江山,不捨得你去冒險。三萬裡錦繡河山,也抵不上你的安危。”
有些人,說起情話來,是無師自通,就如同眼前之位。儘管知道姬流夜未必就真的捨得了江山如畫,但耳裡聽他這麼說,還是覺得無限歡喜。只覺得每一個毛孔,都如同是吃了人蔘果子般,沒有一處不舒坦。
至少他願意說,她在他心裡的重要性,勝過了江山社稷。
“我知道,不過這也是我的理想,順帶着替你做點小功課罷了。我知道你看着秀氣,其實大男子主義十足,纔不會隨便來捋你的虎鬚呢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絕不讓自己受一點點的傷。”
就算受了傷,也得養好了回來。蘇一一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依依,你這一去,路途迢迢,我們又要好幾個月不得相見。明年就是大婚,事情多得千頭萬緒,這樣的時候,你能不去麼?”
蘇一一柔聲道:“流夜,大婚以後我還能去麼?”
“這個……”姬流夜知道她最恨欺騙,舌頭便只能迅速打結。
“所以嘍,我非去不可啦。你想想看嘛,這樣一來,你至少可以把戰爭提前十年,而且南陳還不至於烽火連天,對於戰後的重建,更是得益良多。只花費數月的時間,而能省下這麼多的功夫,不是很划算嗎?再說,這條絲綢之路,更大的效果,還要留待以後慢慢體會呢總之,我覺得這一次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哪怕誤了大婚的日期,也絕不能放棄……”
“嗯?誤了大婚?”姬流夜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不是,當然不能誤了。”蘇一一急忙改口,說得太得意,一下子就忘了形。這話可不能亂說,儘管她私心裡倒真這麼希望。
“真想早一點把你娶回去,免得我這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患得患失,就怕你……”姬流夜終於首肯,卻心有不甘地把她攬進懷裡。
蘇一一放軟身體,放任自己在熟悉而溫暖的懷裡。想到離別,心底裡多少還是起了點依依惜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