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逸羽和易清涵敘着兩年別情,下得山來,緊挨着山腳就是一片繁茂的竹林。徑直東北向的入得林中,竹林幽幽,腳下卻是青石板鋪成了一條小道。兩人人也不用輕功,只悠悠的走在青石小路上,閒看竹影,輕聽鳥鳴,間或說幾句玩笑。

順着腳下的小徑走得十來分鐘,前方突然一片開闊,一座精緻的竹樓映入了眼簾,卻是茂密的竹林之中被人特意清空了一塊地兒了,修了這一處雅緻居所。君逸羽兩人熟門熟路的繞過竹樓來到它的身前,卻見門前右側立着一塊半人高的木板,其上刻有“竹居”二字。這兩個字並不清逸,明明是用的最爲灑脫飄逸的行書,看着卻有一種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感,打破了一路走過來的清雅如入仙境的感覺,又將人拉回了凡塵。

“師弟,師伯刻的這‘竹居’兩字,殺氣太重,與這雅居太過違和了,你怎得還將它立在門口了?”易清涵見了竹居的木刻,眉頭微皺,顯然有些不滿,“我還是喜歡你之前寫的,肆意灑脫,不染凡塵,襯得這處地界都更空靈些。”

“哈哈,師姐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師傅說我的武功技法都很完美了,內功欠些火候,但它是水磨功夫又着急不得,要想在現有的內功基礎上讓武藝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領悟‘勢’是一條好出路。師傅他有事要出谷,走之前告訴我‘勢’只能自行領悟,然後當面給我刻了這兩個字,說他走後我可以多觀摩一下,對‘勢’的領悟會很有幫助。你也知道我散漫,指不定哪天就給忘了,乾脆就把它放在門口了,我天天見它,總不會錯的。我那字不過是幾年前興致起來時的隨手塗鴉,有什麼好的,我都不好意思再看,正好不要了。師傅這字也行,一看就是武學大家,看看這多有派頭,我們又不是要昇仙,不過一個住所,住着舒心就成,管他仙氣凡塵。”君逸羽一邊解說緣由,一邊邁上臺階,推開大門把易清涵讓了進去。

“你呀,我也不知該說你散漫,還是要誇你瀟灑好。既然師伯說有妙用,那就隨你好了。不過師姐還真是小看你了啊,師伯在武學上那般嚴謹的人竟然都給出了‘武功技法完美’的評價,你這可纔跟着師伯學了十年武,真不愧是小怪物!對了,你剛剛說師伯出谷去了?”

“我就這脾性,你又不是才知道,別拿我說笑了。我師傅出去的事,你昨天回來沒聽二師叔說?他三個月前就出去了,走得匆匆忙忙的,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有什麼事兒。”

“這還真沒聽說,師伯這十年教習你武藝就沒出過靈谷,閒暇卻是經常一個人待着琢磨着新創招法,我沒見他,還以爲他又有了想法,不知在靈谷哪個風水寶地鑽研武功去了,哪成想他會出門。”

“嗯,我師傅他對武學是夠癡的。師姐,你先坐會兒,我收拾一下和你住到藥廬去。反正我武功也練得差不多了,我又這麼久不見你,不如住到藥廬和你多親近親近。”

君逸羽話說得隨便,聽在易清涵的耳中卻着實有些曖昧,她有些害羞,只“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靈谷被天目山環繞,坐落在天然的山谷裡,三面環山,只有向南開的谷口直接通向外界,也是靈谷派的天然大門,左側山崖上是開派祖師醫武雙聖親自刻下的“靈谷”大字,染成墨色,威武不凡。右側立了一塊天然巨石,其上用硃紅筆墨寫着“止步”二字,左下黑色小字做注“靈谷山門,不得擅闖,不得生事,但有違者,靈谷門下永世不醫!” 這就是靈谷大名鼎鼎的“止步石”了。谷口進來不遠正對着的是“尋醫堂”,長期有親傳弟子駐守,谷外求醫的人一般就是在這得到靈谷救治。尋醫堂道旁兩排房舍,是靈谷外室弟子的居所。

靈谷中心地帶是緊鄰着的藥廬和武居,分別收藏了靈谷幾百年傳承收集下的醫學武學的書籍功法,靈谷內門弟子也多居住在這。現任谷主,也就是君逸羽的二師叔無憂子,醫武中更偏愛醫道,他和他門下的五位弟子就住在藥廬。靈谷內其他地方也依山就勢修了許多居處,多是竹木建造,很是清雅,其中竹居就是最隱逸優雅的一個。

君逸羽自從加入靈谷,就一直住在竹居中。竹居在靈谷北的竹林裡,緊鄰着天目山,四周被竹林環繞,環境最是清幽。當初君逸羽拜師無崖子時,就奉上了君康逸的書信,信中坦誠告知了無崖子君逸羽女扮男裝的秘密。無崖子身爲武林宗師,一心武學,只是喜歡君逸羽資質才收入門牆,也不拘泥於君逸羽的女子真身,又喜他們把事情擺得坦蕩,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不僅如此,無崖子知道君逸羽的身份一旦泄露牽涉甚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以還替君逸羽守着身份秘密。故此,他以“專心學武”爲名,選了竹居給君逸羽,一來竹居的確是個習武的好處所,二來也是讓君逸羽幽居竹居,不虞被人識破身份。

君逸羽收拾停當,和易清涵一起出得竹居,纔來到藥廬前的廣場,就遇到了大師兄陳廣。陳廣有三十多歲的年紀了,長相平凡,但很有精神,據說他也是從小就在靈谷,是上一位谷主濟世上人收容的棄嬰,拜在無憂子門下,武學醫術都算不錯,現在平日的尋醫堂就是他在主持。

“大師兄好!”君逸羽和易清涵齊齊施禮給陳廣問了個安。

“我說昨晚師妹纔回來,怎麼一大早的又沒了,我還疑心自己是做夢,感情師妹你是去找小師弟了啊——”陳廣刻意拖長尾音,開口就打趣易清涵,轉而又望向君逸羽,“還有你,小師弟,前兩天我還聽師傅唸叨着說好久沒和你下棋了,平時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你來,怎的你師姐一回來你就跟來了?”

易清涵面對年長的師兄的打趣,只是矜持的笑了笑。君逸羽畢竟對外是一直是男孩子的身份,自小和師兄們玩笑打鬧都是慣了的,倒是不客氣將包袱揚了揚,回嘴道:“我和師姐打小一起,就是和師姐好,師兄你又不是才知道!我和師姐兩年不見了,師姐回來了,我不僅跟來了,連包裹都背好了要搬過來住呢。大師兄你也別說我不想你,我來藥廬的次數不少,倒是你哪回在了的。今天倒是難得,怎麼這個時辰還能在這見着你,今天尋醫堂沒病人?”

“得,我沒時間和你瞎扯,怎麼會沒病人?我還得過去看着呢。剛剛谷口有人送信給師傅,我就給送了過來,我先走了。對了,我師傅現在在後院呢。”

“師兄慢走,改天我去尋醫堂幫你。”易清涵開口,君逸羽只帶笑的點頭示意知道了。

“還是師妹好啊,師弟你也多學學,也多來尋醫堂看看,前兒還有人問你這個人好醫術也好的小公子在哪呢。尤其是些小姑娘,可把我煩死了!”陳廣看了一眼易清涵,促狹的對君逸羽擠擠眼就走了。我看小師妹和小師弟一起就挺好的,璧人似的,我也給你們加把火開開竅吧。

君逸羽有些哭笑不得,今兒有易清涵在陳廣還算做得隱蔽,以前他們都是把話擺在明面上□□裸的取笑自己木魚腦瓜的。她可是把易清涵當妹妹,像以前的熙兒一樣護着的,這些師兄們都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再說,我也是女的!女的!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師弟,這才兩年就學會吸引小姑娘了啊,以前沒發現啊,怎麼剛剛都沒聽你說呢?”易清涵玩笑着心中卻有點泛酸。

君逸羽聳聳肩拉了一把易清涵的手,“走啦走啦,沒有的事兒,他們瞎編排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這些師兄們在你這兒人模狗樣正正經經的,在我這就換了個德行。男女歧視!”

易清涵看着君逸羽擦肩而過也是一笑,我怎麼這麼小氣了。師弟他,這是解釋嗎?

後院之中,年近五十的無憂子看上去有着異於年齡的年輕,不愧是醫王,當真是養生有道。不過他的體型卻遠遠達不到養生有道的科學標準,矮矮胖胖的身材,再配上一臉慈祥,倒像個再世的彌勒佛。

君逸羽和易清涵走近時,無憂子坐在桌前,右手放在桌上,食指輕輕敲打着一封信,似乎在思索,桌上有一盞茶,一本醫書,不難猜出他之前是在品茗習書。

“師傅”

“二師叔”

易清涵福身,君逸羽作揖,齊齊給無憂子行了一禮。

無憂子笑眯眯的更有了彌勒佛的神韻,“涵兒,羽兒,你們來了啊。來,坐。”

“羽兒,你來得正好,我剛剛還想着要派人去喚你過來。你師傅來信了,你看看吧。”無憂子將他剛剛敲打的信輕推到君逸羽的身前。

無憂子端過茶盞,飲了一口,待君逸羽看完纔開口說道;“你師傅信裡說了,他一時半會回不了靈谷,你的‘勢’要自行領悟,也不是三兩天的功夫,你也將年滿十五,學藝已成,可以出谷遊歷了。他要你出門歷練一番,也許能遇上機緣,成功得‘勢’也未可說。”

“二師叔,你怎麼看?你真要我出去啊?那誰陪你下棋啊。”

“嗯,你現在的棋藝倒是也當得我的對手了。無妨,你不來藥廬時,我一個人解棋局不也很好。依我的意思嘛,你也是該出師,出門歷練了。我們靈谷本就有藝滿出谷遊歷的傳統,你看你師姐不也是出去兩年這纔回來。你師傅說你的武藝可以出師了,我教的醫術你也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你也是到了行走天下,多些見識和歷練的時候了。不過你師傅說的‘勢’我不太認同,你也不用太在它上面固執,你師傅不過是給你指了一條他覺得好的路罷了。你和你師傅不同,宅心仁厚的從來生不出太多殺氣,‘勢’這條武道怕是不適合你。”說道這無憂子又換了戲謔的語氣,“還有啊,你要是再不出谷回家看看,我怕這靈谷的門檻不被你家的人踏破,靈谷也要被你家給你送來的東西堆滿了。”

“要我出谷我就出谷唄,何必這麼編排我,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再說了,我們靈谷門口就一塊大石頭,連個大門都沒有,還說什麼‘踏破門檻’,編瞎話也不知道說句靠譜的。”君逸羽不滿的嘟囔道。

無憂子吹鬍子瞪眼的說道:“我哪是誇張?!你看玉安到這千里迢迢的,可你家十天半月有家書,逢年過節有禮物,平時蒐羅到的好玩意也沒少往這送。這虧的是離得遠,要是近啊,怕是整個翼王府都會跟着你搬進我靈谷。你這麼個混玩意兒,也不知他們怎麼這麼寶貝!你師姐纔回來,你再住兩天了,就出谷去吧。混小子,記着先回家,可不許再亂跑了,要跑你也先回趟家再說。你要是敢直接跑了,害他們找不見,打上我靈谷來,你看我不拆了你小子。”

“感情你就是嫌我麻煩,藉機趕我走唄。”君逸羽撇嘴。

無憂子不再搭理君逸羽的抱怨,只瞪了她一眼,就轉向易清涵說道:“涵兒,我靈谷雖然一向受江湖人敬重,但行走江湖,總是得多些小心纔好。你師弟要出谷了,江湖險惡,他又是個憊懶性子,你這兩天多給他說道說道出門在外的防範。你這次回谷就先不用急着出去了,回想總結一下這兩年遊歷的得益,再做打算吧。”

“喂,二師叔,我也常出門玩的,這次不過是遠點罷了。沒事的。”

沒人搭理君逸羽的抗議。

“嗯,我會的。”易清涵聽說君逸羽要走了,久別重逢的喜悅心情都衝沒了,原是想着師弟今年九月就要滿十五了,怕他出師才早早趕回來的。師傅說得輕巧,可他不同,他是翼王的長孫,是世孫啊,這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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