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從今日起,我,君逸羽,以你爲妻,許你一世悠樂,白首不移。】

怎麼可以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君逸羽的耳語纏綿動人,得不到迴應似乎永遠不會停下。其實早在知道君逸羽自絕後嗣,再無回頭時,長孫蓉的妥協便已經註定,所以她來了,還說出了“我答應你”,此刻她所有的心結和心傷都盡數柔軟在了君逸羽的耳語裡,還有什麼理由再退縮?長孫蓉終是含笑點頭,壓抑在眼眶的淚水卻成細泉流淌。

這是長孫蓉第一次在君逸羽面前哭得肆無忌憚,君逸羽卻並不急於擦拭長孫蓉的眼淚,只是輕輕用脣瓣勾勒她的鬢髮,聊做安撫。哭一哭好,將所有的壓抑都哭出。哭一哭好,將所有的委屈都哭走。

君逸羽知道,懷裡的女人外柔內剛,出雲峰頂遇刺受傷時不曾落淚;曾受……欺辱,也不曾讓她看出半分反常;隱忍深情不讓人難做,至死才讓人得窺……這樣的女人,只有她給自己承載她眼淚的機會時,她才真正擁有與她共擔人生的資格。有些無言的感動渲染在君逸羽心底,直到這一刻,君逸羽才真正確信,她抓住了長孫蓉。而且她確信自己,不到身隕,絕不放手!

“長孫蓉,從今日起,我,君逸羽,以你爲妻,許你一世悠樂,白首不移。”

君逸羽開口,語調溫柔,卻不乏堅色。

長孫蓉初初收歇的淚泉,再度氾濫。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再哭我們就該去賣桃子了。”君逸羽笑着點了點長孫蓉的眼眶,終於伸手觸上了她的眼淚。

“咳!咳!”

想自己一大把年紀,眼淚被旁人看了去,長孫蓉聽到簾外假咳,下意識的將腦袋往君逸羽身上藏,餘光瞟見來人,她臉皮發燙,又連忙拉開與君逸羽的距離。

君逸羽隱約察覺過外間的腳步聲響,只道是退守簾外的陵柔,不想進來的是蕭茹,微微一訝之後,她輕聲喚了句“孃親”,同時不忘拽住長孫蓉的掌心,任她焦急收手也掙扎不掉。

挑簾而入,蕭茹無聲一嘆,她曾經無比希望,一切都是她的傻孩兒一廂情願,但她認識長孫蓉足足十五年,幾曾見過她剛剛那樣的小女兒情態?!

寶貝女兒放棄了生養的能力,已再無嫁人的可能,有本事娶回來一個,還白白帶回個孫女,聽起來也不錯的樣子,可爲何偏偏她愛的女人是她的嫡親叔母!她死心眼要定了的便宜女兒實際是她的堂妹!真真,怎一個亂字得了!莫說康逸那個做爹爹做哥哥的夾在中間生氣,便是我也……罷,罷,罷!羽兒都把事情做絕了,既已決定放任,兩情相悅,羽兒的情,不被辜負,方好。

極力勸慰着自己,蕭茹平靜的看向君逸羽,又在掃見君逸羽與長孫蓉十指相扣的手掌時,做孃的那顆心飄零落寞。不是沒有瞧見長孫蓉的掙扎,但愈是如此,愈發提醒了蕭茹,她的孩兒心有所屬的事實。她的女兒愛上了一個女子,預想中孩兒哭嫁的場景不再有出現的可能,但這也意味着,從此時此刻,甚至更早的時候起,她這個做孃親的,已經不是孩兒生命中最重要最親近的女人了。想到這些,蕭茹出口的話,帶上了母親特有的幽怨,“未婚妻剛說要和你解除婚約,你便爲自己定下了妻室?”

君逸羽眼神微黯,很快悄悄撓了撓長孫蓉的掌心,這才鬆開她的手,覥着臉上前抱住了蕭茹,“謝謝孃親。”有些話不用說透,蕭茹話中雖有諷刺,但君逸羽不難聽懂她的態度,至於蕭茹口中提及的易清涵,只看蕭茹的面色,君逸羽便知道如自己所料,師姐生氣歸生氣,不原諒是不原諒,但不會據此害了王府,如此,就好。一刀兩斷啊,如此殘酷的字眼出現在她和易清涵之間,回想起都覺得疼,若無萬分必要,君逸羽不願再提。

長孫蓉早已經偷偷擦去了眼淚,只是眼睛難免還有些紅,君逸羽的小動作讓她哭笑不得,但對蕭茹,確是感念,可她面對的是說出了“妻室”的蕭茹,着實讓她有些臉熱着難以自處,唯能深深一記大禮。

蕭茹擺了擺手,又推開君逸羽的肩膀不動聲色的打量起了她的面色,“少套近乎,都好全了嗎?你說說,這都是第幾次了?你護駕是好,可陛下給的封賞,你也得有命領吧?你非要攥住人家不放手,是攥來給你披麻帶孝的不成?!”

“孃親,孩兒這不是沒事了嗎。”偷偷看了眼面色發紅的長孫蓉,君逸羽一臉討好的拽上了蕭茹的衣袖。

“沒事?這次若非無崖子大師他們及時出現,你非得丟掉小命不可!”

君逸羽自然不會說,師傅來之前自己已經準備壁虎斷尾了,只是訕笑着說道:“孩兒下次不會了。說起師傅,孃親,我師傅他人呢?”

蕭茹搖搖頭,對君逸羽的口中的“下次不會”不置可否,想起無崖子的去向,倒是嘆息着回道:“知道你這沒了大礙了,你師傅便走了,聽他和靈毓公主說起,應該是去了寧國寺。寧國寺的玄慈大師,圓寂了。”

君逸羽拳頭一緊,怔怔反問道:“玄慈大師圓寂了?”

被君逸羽抓得有些疼,蕭茹微微蹙眉,奇怪問道:“羽兒你這是怎麼了?聽無崖子大師話裡的意思,玄慈大師是你師祖的故識,你也認得?”

“大師和師祖?是故識?這我不知,我拜入靈谷時,師祖已經不在了。孃親可記得,去年生辰,我和你,還有蓉兒,一起去寧國寺祈福,那時我見過玄慈大師,大師慈眉善目的,還說我是他的機緣之人,不想世事難料,機緣有限,我才與大師一面之緣,再聽聞,大師便已仙去了,唉!”

玄慈佛名太盛,一代大師,一朝坐化,長孫蓉聽了,本也在感慨,但君逸羽的反應引她注目,尤其聽說君逸羽認識玄慈,“機緣”之語更讓長孫蓉疑惑着掃向了君逸羽眉心,隱約想起了一則遺失的傳聞,終是遲疑相問:“羽……阿羽你那次,如何有空見到過玄慈大師?”礙於蕭茹在場,長孫蓉臉薄,羽字在嘴邊轉了半天,最後還是變回了“阿羽”。

“嗯?就是到寧國寺的第一天……”

“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逸羽話未說完,便被陵柔打斷了。陵柔的聲音很高,隔着房門傳進裡間都嚇人一跳,顯然是在提醒君逸羽她們——君天熙來了!

“平身!朕去看你主子,你不用跟來!”

君天熙進來得很快,怕君逸羽和長孫蓉不知輕重,在君天熙面前現了不該有的親密,蕭茹只來得及橫跨一步,隔在了她和長孫蓉之間。

“君逸羽!你……”入內見有旁人,君天熙難抑驚喜的聲音戛然而止,緩了緩氣才擺手止了蕭茹和長孫蓉的參見禮,笑道:“兩位皇嫂也在啊。”

“陛下怎麼來了?您前番才遇到了刺客,如何還犯險出宮呢?”蕭茹語似關切。

“聽說阿羽醒了,她是爲朕受的傷,朕怎麼能不來探看呢。二皇嫂都好了嗎?咦?皇嫂你的眼睛怎麼了?”

君天熙很快調整好了自己,她面上不動聲色,心內卻着實有些爲之前的自己懊惱。真是莽撞!他醒了,怎麼可能房裡沒別人來看他!

偏頭看向長孫蓉仍舊發紅的眼眶,蕭茹臉色暗沉,她拍了拍長孫蓉的手背,又偷偷對君逸羽給了警告的眼色,只道:“蓉兒一向待羽兒好的,都能勝過我這個做孃親的,陛下也不是不知道,這還不是羽兒躺了一天,讓她擔心不過罷了。”

“嗯,二皇嫂對阿羽的確好極。君逸羽,你的毒都好了嗎?”君天熙的心思不在蕭茹和長孫蓉身上,寒暄兩句便看向了君逸羽,不然長孫蓉出現在羽園都該讓她多想想,長孫蓉產後大虛方好,連夫君和公爹的喪禮都無力出席,還能來看夫君侄兒,兩廂權衡,哪裡是一個“好”字便夠的?

君天熙出現得太倉促,君逸羽甚至無暇拿準自己的姿態,只是呆呆回了句“好了”。

“那就好!君逸羽,是靈毓公主救了你?你可知道,她突然要和你解除婚約?”理智告訴君天熙,西武單方面悔婚,作爲大華君王,她該生氣,該不滿,該擔心本就不算順遂的時局,但她做不到!即便知道自己實際丟失了一朝天子應有的理智,她也沒辦法讓自己不再高興!是的,聽說無需自己謀劃,易清涵便自發不要和君逸羽的婚約了,君天熙高興!無法自控的高興!

哪怕君天熙極力壓抑,她眼底光芒的雀躍,也依舊晃得君逸羽眼花。君逸羽囁嚅着嘴脣,突然很想拉過長孫蓉,告訴君天熙,與婚約無關,她曾說過的“想要守護一生的人”是長孫蓉,而且如今,已不單單是“想要”,而是自己已經在付諸行動了。君天熙爲自己空歡喜,君逸羽心疼。自己與長孫蓉的真正感情隱藏在陽光下,君逸羽替長孫蓉委屈。她真的真的很想把一切說開啊,不然對她們都不公平。但餘光去尋長孫蓉時,撞進君逸羽眼中的是蕭茹,她終究只是低沉一聲“知道。”

誤讀了君逸羽的失落,君天熙想起君逸羽在東營馬場的“當衆剖白”,以爲君逸羽對易清涵有情,她的滿腔歡喜盡歸沉鬱,一時無言。

只道毀了大華西武的和親計劃讓君天熙生氣了,蕭茹連忙替君逸羽告罪,“陛下恕罪,羽兒年輕氣盛,對靈毓公主只有同門之誼,沒有男女之意,這才誤了婚約,還請陛下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寬恕一二。”

君天熙眼前一亮,“是這樣嗎?君逸羽,你對靈毓公主說了什麼?”

君天熙沒能從君逸羽口中得到自己想聽的回答,便被門外細碎的喧囂攪亂了。

“陛下可是在這?”

“是……”

“陛下,奴婢有事回稟,可以進來嗎?”

慕晴略雜焦急的嗓音,讓君天熙剛剛回升的心情,又往下沉了沉。明明將慕晴留在了宮裡的,若無大事,她絕不至於親自跟來,又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