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樂……”
“奇怪我怎麼會在這?”手心慢慢收縮,君逸羽冷漠的看着窒息的痛苦爬上哈日喬魯瞪成牛鈴的眼睛,“肆無忌憚的做了太久的強盜和屠夫,你們忘了,你們的地盤,也是可以被人闖入的。”
“你應該謝謝我,你的那個斡其可,是你的奴隸,但也是巴魯爾特皇室的奴隸,雖然有你這個主人的命令,可是他不敢一下害死那麼多宗王主子和首領大人,還好我發現了,那些要命的馬奶酒,是我幫你準備好的。”君逸羽右手召喚死神,左手在虛空中劃了半圈,劃過了滿地屍體,也劃過了剛剛帶來罪惡和殺戮的薩切逯銀碗。
“我也應該謝謝你,你的瘋狂,讓我們的塔拉浩克一行,甚至大華,都將有意料之外的更大收穫。”
似乎是爲了響應君逸羽的“我們”,有繩索從大殿的天窗垂落,雙眼翻白的哈日喬魯,恍惚好像看到了人影滑落,但他連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力氣都不再擁有,更別說關心其它了。
“哈日喬魯,我其實不明白,你怎麼會對我有那麼重的怨恨呢?就算你認定那次刺殺是我派人乾的,你不是還好好的活着嗎?哪怕你要報復,你衝我來多好,可是你這條瘋狗,爲什麼要牽連其他,連我叔父的屍首都不放過!”
“唔……唔……”
“瘋子的理由,不聽也罷。”君逸羽吐了口濁氣,手心驟然收緊。
哈日喬魯脖子一歪,終於在死神的懷抱中得到了解脫。
君逸羽鬆手,任哈日喬魯的屍體委頓在地,心裡是償還恩情與歉疚之後的平靜。
叔父,阿羽替你報仇了……
“統領,殺得好!”
選來塔拉浩特的軍士,都和胡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能親眼看見滿堂胡族清貴的屍體,他們只覺得這次豁出命來塔拉浩克,怎麼死都不算虧了,尤其神武軍出來的幾位,陪君逸羽看到過哈日喬魯踏碎君康舒首級的情景,見君逸羽替叔報仇,一雪前恨,他們忍不住拍手叫好,更覺大快人心。
“王爺,現在就把他們的王旗獸旗都砍下來嗎?”有人興奮的指了指頭頂,摩拳擦掌,滿眼都是迫不及待。王爺真是好樣的,溜出來一趟竟然辦成了這麼一件大事!胡人的皇帝也真是瘋,我們大華都打進他們院子裡了,他們竟然還窩裡鬥,毒死薩切逯大會上所有的人,白白讓我們得了便宜!
“先不忙。”君逸羽搖頭,擡手自大殿西首的汗皇座向兩邊比劃了一下,“今天死在這間大殿裡的人都差不多算是胡人的三公九卿、親王郡王。看到西邊最高的那個椅子了嗎?胡人以西爲尊,那個位置算是胡人皇帝的龍椅,越靠近它的死人在胡人中的地位越高,我們就從胡人皇帝的椅子開始,把他們的人頭割下來,能帶多少割多少,若是能帶回我們北征軍,扔去冬布恩山口的效果,不下於百萬雄師。”
“是!”捨棄生死的人們,沒有人注意到君逸羽口中的“若是”。君逸羽的話,讓十來雙眼睛中激動的亮光越發盛大了。他們磨刀霍霍,想的都是要儘量多割走幾個首級。
“嗯,大家動作都快點,我們得趕在外面發現商隊夥計失蹤前放出信號。”
“商隊夥計”的話眼引得割腦袋起勁的人們又嘻嘻笑出了聲來,“胡人真是蠢,連皇宮都這麼好混進來。”
是胡人蠢嗎?君逸羽心下搖頭,提了刀往哈日喬魯的屍體走去。遊牧政權的規矩本就不比中原,而且他們在北疆作威作福了五十多年,只怕早忘了被人打上門的滋味,連華軍打到了冬布恩山口,塔拉浩特的一個普通老人都還能發出“塔拉浩克,永遠不會陷落”的驕傲聲音,薩切逯大會還有心思內訌。兩漠草原的傲慢,不吃點苦頭,只怕就算知道混進帳宮的是十幾個大華死士,也不會放在心上。再者,誰能想到我們會辛辛苦苦的翻越冬布恩山脈而來,可是隻有二百多人,進帳宮的甚至不到二十人呢?也多虧阿大經營得用心,此行纔會如此便宜。話說回來,兩年前接受秦叔狡兔三窟的建議,防的是女充男身的秘密泄露後被追究欺君之罪,誰想最後卻是我心甘情願的親口向皇帝交代了所有的欺瞞。誰又能想到,那時分出來的生意,今天會派上這樣的用場呢?
“公子,我來吧,別髒了你的手。”看君逸羽似乎是要去割哈日喬魯的首級,趙益連忙上前代勞。
君逸羽點點頭,正好她還有別的事要忙活。她折了汗皇座的一根椅子腿在手,又走回來撕了哈日喬魯一截衣襬,綁在了椅子腿上。
趙益提了哈日喬魯的腦袋起身,正好瞧見了君逸羽的動作,“公子,你這是?”
哈日喬魯死了沒多久,腦袋被趙益割下來後,脖子那還有血水流出,君逸羽瞧了一眼,微思片刻,提起了刀來。
見君逸羽拿刀在哈日喬魯胸口比劃,趙益面露驚異,他知道因爲君康舒的關係,君逸羽和哈日喬魯有仇,公子難道是以牙還牙,殺了哈日喬魯不算,還要把虐屍之恨還回去?這……還是公子嗎?
“阿大,你知道的,我只帶了不到三百人來塔拉浩克,本來就不可能攻城,而是要攻心。”君逸羽察覺了趙益的欲言又止,手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她一刀刺下,毫不留情的插入了哈日喬魯胸口,攪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血洞。
“難得這次時運共濟,不用可惜。我要用胡皇椅做筆桿,胡皇的心房做硯臺,心血做墨汁,再用這座堪稱宏朝心臟的帳宮大殿做紙張,替大華給北宏留一份世代難忘的回禮!”
天熙元年六月三十日註定將成爲大華千古傳唱的日子。
這一天的塔拉浩克,飄揚在帳宮大殿最頂端的汗皇旗,不知何時沒了蹤影,薩切逯大會帶來的各部各王的獸旗,也追隨草原王旗的腳步,陸續從宮頂消失,沒了旗幟林的陰影,帳宮藍色的穹頂終於完全舒展在了永生天的臂膀下,久違的陽光,來自這個六月最後的饋贈,可惜它帶給帳宮和塔拉浩克,乃至整個兩漠草原的,不是溫暖,而是徹骨的暴虐!
早在汗皇旗從帳宮上消失的時候,一隻百多人的精銳騎兵,從天而降一般,神奇的出現在了塔拉浩克,出現在了帳宮面前。他們用爆竹,讓數百上千匹受驚的馬兒慌不擇路的闖進了帳宮大門,然後高舉馬刀,緊隨其後。他們來去如風,遇到殺得了的便殺,遇到有效抵抗後又迅速衝向下一羣無力還手的待宰羔羊,絕不遷延戀戰。帳宮裡的人,被一羣瘋馬衝懵了,避開馬蹄的幸運兒還沒來得及呼吸劫後餘生的空氣又撞上了當頭的屠刀,好容易反應過來的守衛和隨薩切逯大會而來的各王各部的斡其可,站在地上的扛不過騎馬的,等尋了戰馬來,又只能跟在敵人屁股後面吃灰了。一時間,這只不知出處的神秘騎兵,揮刀放火好不熱鬧,僅僅百多人,竟生生在帳宮的土地上鬧得人仰馬翻了!
與此同時,不知是不是塔拉浩克的空氣從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混亂的因子,城中多方多處房舍帳篷起火,牛羊驢馬炸窩,撲火着有之,呼救着有之,懷疑獸神火神無端降災,匍匐求天者有之,還有些人隱約聽到過了自家牛馬圈裡的爆竹聲,舉刀叫罵着也有之,混亂的場面,連飛鳥打塔拉浩克上空過路,都被地上的聲勢嚇得往更高處撲扇起了翅膀。
自華軍攻入草原起,塔拉浩克的漢人,不管是官奴還是私奴,都被關進了城東賤區的漢奴所裡。許是蒼天同情這些異國爲奴,不知明日生死的可憐人,漢奴所沒有遭遇火災,迎來的是鐐銬的鑰匙,救贖的戰刀,還有久違的母語,“大華的軍隊殺進塔拉浩克了,你們自己選,拿刀衝出去殺出自己和家人的自由,或者做一個膽小鬼,蹲在這等死。”
“大華的軍隊來了?真的嗎?”
“鑰匙給你們了,外面的守衛也死了,帳宮上胡狗的汗皇旗和獸旗都被我們大華砍倒了,塔拉浩克還到處都在冒煙,你們若是不信,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各位好自爲之。”
……
終於,殺戮也融入了塔拉浩克混亂的主題裡,不知何時起,漢奴所裡的“大華軍隊殺進塔拉浩克了”從漢語演變成了胡語,伴隨鮮血,被幾十只配合有度的燒殺小隊播散在了塔拉浩克的街巷裡。
“永生天,你拋棄塔拉浩克了嗎!”
無知壯大恐懼,草原王城的子民,不願意相信耳邊“大華軍隊殺進塔拉浩克了”的厄咒,但仰頭望見帳宮那邊光禿禿的旗杆林,他們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來塔拉浩克求娶戰爭財的異族商人,不說混亂的城市連他們的本金都保障不了,再大的利益,也需要有身體才能享用不是?他們惜命的本能最先被激發,有一就有二,便如倒塌的多米諾骨牌般,塔拉浩克各個城門處,外逃的人羣,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