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柔,你之前是怎麼了?”
“沒,沒怎麼。陵柔矢口否認。
“嗯?”君逸羽面帶狐疑,又細細看了看陵柔的臉色,“還說沒什麼,你現在眼角還有點紅呢!說,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了?”陵柔只是搖頭。
君逸羽素來知道陵柔的固執,她不想說,他從她嘴裡是怎麼都拿不出話來的,於是轉身道:“阿吉,剛剛你在那,想來是看到了,你來說,是不是有人欺負我們陵柔姐了。”
“還不是因爲少爺你!陵柔姐都差點跟着少爺你殉情了。”阿吉心內一翻白眼,張口欲言,卻被陵柔一個眼神壓了下去。
陵柔拉着君逸羽的衣袖,只道,“少爺,水邊風大,是風迷了眼睛,我真的沒事。少爺你衣服都溼透了,外袍還給了人。今兒出門沒帶衣服,碧波湖這也沒有成衣鋪,可怎麼是好?我看那邊有家酒家,我們去找件衣服,少爺你將就着先換了吧。”
君逸羽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心內卻是撇嘴,“解釋就是掩飾,那風迷了眼睛的藉口前世狗血劇中都聽臭了,也不知找個新鮮說法!還轉移話題!不說就不說,阿吉那小子定是知道的,等我揹着你再問他好了。”
條件有限,雖然肯花銀錢,君逸羽也只尋到了店小二的一身麻布短褐換了。誠如陵柔之言,確實是夠將就的。
勉強換得衣服,一行再不耽擱,上得官道徑直西北向往城中而去。
行到半途,君逸羽側耳聽到車廂中談笑甚歡,想來陵柔不會注意到外面,這才喚來阿吉問明之前的情形。
阿吉描述甚爲詳細,又有活躍的阿祥在旁添枝加葉,君逸羽很快知曉了緣由。他知陵柔並不會水,誤會自己出事時,卻毫不猶豫的要下水救援,只這份情誼就足以讓人感念了。
“傻妞!沒事對我這麼好,笨死了!古人都這般忠心耿耿嗎?陵柔啊陵柔···”君逸羽心下唸叨着陵柔對自己的好,下意識的一摸腰間,腰間空空如也,卻是沒了陵柔繡給自己的荷包!低頭看到自己的一身平民短褐,想到更衣時原本佩戴的腰飾都被自己一股腦的收到了懷中,他又向懷中摸索,還是沒有!莫不是水邊救人時掉了?!他一拉馬繮,“籲——”
“少爺,怎麼了?”君逸羽一停,整隊車馬都跟着停了下來,劉剛一臉徵詢還沒說話,馬車上的陵柔已挑簾來問了。
“陵柔,我的荷包丟了。”君逸羽催馬來到車窗旁一臉苦色。
“少爺荷包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陵柔語氣中滿是訝異,這也難怪,君逸羽一向輕財,就是金山銀山也不甚在意,掉了個荷包何至於此?
“荷包裡就只有幾兩碎銀子,主要是那個荷包是你繡的啊!就是那天你繡的那個雨過天青色墨竹繡樣的。”
聽得君逸羽理所當然的在意口氣,陵柔一時啞然,心內卻是頗爲感動,還沒待她說話,卻有一人倚在了自己肩上,“什麼荷包?”
“公主,沒什麼。”陵柔微微偏頭笑着回了君若珊的話,這纔對君逸羽道:“少爺,既然沒有貴重東西,掉了就掉了吧,奴婢再給你繡就是了。”
“那不行!那玩意兒費心費神的繡得多辛苦啊,你不知省着時間做點別的事?再說,那還是我費了口齒從你這淘換來的戰利品呢,可不能隨便丟了。許是剛剛掉在了水邊,我去找找看。”君逸羽說完便想引馬回去找尋。
“唉,少爺,等等!”陵柔趕忙叫住了君逸羽,擡眼看了看天色,“少爺,時間不早了,您還要早些送皇子公主回宮的,再說,千落小姐也和我們一起,總不能也讓她也跟着折騰吧。”
“陵柔姑娘多慮了,我沒事的,君公子但請隨意。”陵柔話音剛落,千落的聲音已傳了出來。
君逸羽沉吟一陣,點頭道:“陵柔說得對,我們還是不要耽誤,早些回城的好。”旋即他招來阿吉,“阿吉,我荷包掉了,你和阿祥去碧波湖我救人的地方好好找找。雨過天青色的布料上用墨線繡的竹子,花色別緻,很好認的。”
阿祥笑嘻嘻的湊上來,“少爺不用說了,那是陵柔姐的手藝,我知道的。吉哥兒,我們走。”扯着阿吉跑馬走出幾步,阿祥又回頭調皮的笑道:“少爺放心,我和吉哥兒一準兒替您把陵柔姐的心意找回來。”
“臭小子,少胡說八道!那荷包裡子用銀線繡了我的名字,給我好好找!找完直接回府。”君逸羽喊完搖頭失笑,正瞥見陵柔面色輕紅,他當下調侃道:“陵柔,阿祥這小子慣會胡言亂語毀我們的清譽,我看你該找個心上人闢謠了。”
“少爺——”陵柔臉上掛不住,含嗔帶怒。
“找什麼心上人?”
君逸羽俯身點了君若珊的鼻子笑道,“什麼你都愛參一腳。”說完也不理會她的叉腰不滿,揮手道,“不說笑了。我們走!”
“哥哥,這是哪,這些樓屋修得好漂亮啊,都是酒樓嗎?和之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樣呢。奇怪,哥哥,怎麼都沒開門呢?”
入得玉安的繁華區域,君若珊和君熙佑姐弟倆忍不住挑簾張望,雖有些不合體統,但君逸羽是不在意的,只騎馬護在車窗前,含笑回答兩個“好奇寶寶”層出不窮、千奇百怪的問題。
爲了送千落回去,他們入了平樂區,君熙佑口中的“好漂亮”,正是指的是花月街道旁的妓家。
平樂區是青樓集中的所在,尤其最是有名的花月街爲了在這百花園中襯出檔次,家家都在粉飾門面上不遺餘力,確實稱得上漂亮。夏日晝長,雖然快到酉時,天卻還未黑,否則處處紅燈亮如白晝,映照着花樓彩旌,紅袖招展,會更好看。
“哥哥,佑兒的問題,你還沒答呢。”君若珊忍不住催促。
君逸羽看着這兩個好奇寶寶第一次有了頭疼的感覺。青樓晚上做生意,白天姑娘們都在睡覺補眠,這對成人是常識,可要他怎麼說給這兩個小蘿蔔頭?!“額··這是··這是··”
“這兒只有晚上開門。”
千落一句話牽引了倆個好奇寶寶的注意。
“這不是酒樓嗎,爲什麼只晚上開門呢?”
千落一時啞然,不知如何回答爲好。
君逸羽知道不滿足他們的好奇心是不會放過這個問題的,絞盡腦汁纔想了個還算過得的說法,“珊兒,佑兒,這兒是吃飯喝酒看歌舞的地方。你們想啊,宮裡開宴會也是在晚上吧,這兒也是一樣的道理。大家白天都要忙着工作,只有晚上有空來這看歌舞,所以才晚上開門的。”君逸羽說完很爲自己這個糊弄小孩子的說法滿意,這也勉強算是實話嘛,當下他隔着車窗悄悄對千落眨了眨眼,神情頗是自得。
“哦,原來是這樣啊。”君熙佑點頭做了然狀,君若珊卻道:“這兒有這麼多家表演歌舞,這的歌舞很好看嗎?哥哥,我想看。”
“不行!”
“哥哥,爲什麼?佑兒也想看。”君熙佑也來攙和。
“因爲···因爲你們晚上出不來。”君逸羽反應神速,很快找了個理由。
“哥哥,你好好和我母··孃親說說了改天晚上帶我們來看看嘛。”君若珊很適時的露出一臉可憐巴巴的乞求表情,君熙佑也深以爲然的點頭。
君逸羽決然擺手,“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不行!”
“有啦,有啦,哥哥說話我孃親愛聽,你去說他肯定答應的。”
“有嗎?”君逸羽捫心自問,倒不覺得自己說話在君天熙那特別管用,就是管用也不行啊!當下他只搖頭不理會兩隻的“無理要求”。
“哥哥——,哥哥——”君若珊扯着君熙佑一起對着君逸羽聲聲撒嬌,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君逸羽頭痛的按了按額頭,他這是造了什麼孽!“不要喊了,這個真的不行。晚上出來不安全呢。”
“哥哥武功蓋世,會保護我們的,不怕不怕。哥哥,我們就想看看,你就答應我們吧。”堂堂龍子鳳女用出了溜鬚拍馬的招式。
“不行!不許再求了,再說我再也不帶你們玩了。”君逸羽無奈的拿出了殺手鐗,兩隻果然收聲,車廂內卻傳來了“噗嗤”的笑聲。
君逸羽順聲去看,忍俊不禁的是傾茗,她身側的千落臉上似乎也是強忍着笑意,“君小姐和君小少爺要是願意,我可以給你們表演。”就不要爲難你們的哥哥了。點明他們的身份後,千落也相應的將稱謂換成了尊稱。
君逸羽臉上有些掛不住的撓頭尷尬笑了笑,指着千落道:“沒錯!珊兒,佑兒,你們也不用纏着我要我晚上帶你們來了,你們千落姐姐就是這兒表演得最好的人,你們求千落姐姐給你們表演了也就是了。”
“真的嗎?”兩隻下意識的反問一句都回身去看千落,君逸羽趁機拱手做了謝謝幫忙的表情,看到千落輕輕點頭應允,他這才放了心。兩個小傢伙的好奇心起來了,要是不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們非得纏死自己不可。有千落幫忙把這事兒支應過去,那是再好不過了。
車馬到得鳳來樓,君若珊和君熙佑在君逸羽的示意下下車與千落話別。
“千落姐姐,下次我們出來你可要記得表演哦。”
“嗯,我記着呢。”
“那就好!”君若珊笑得像一隻小狐狸,“哥哥,是你說讓我們看千落姐姐表演的,那你下次還得帶我們出來喲。”
君逸羽一時瞠目,這都什麼孩子!他只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表現好一點,乖一點,少欺負點人,我心情好就帶着你。”
君若珊不忿的嘟嘴,“哪有!我有很乖的啊。”君逸羽似笑非笑的只是看着她。
“哥哥,那我呢?”
“佑兒也還想出來玩?”
君熙佑點頭。
君逸羽想到他天天拘在金絲籠子裡,才六歲就要讀書,想想前世自己這麼大的時候還不知在哪兒玩泥巴呢。當下他心中頗爲感慨,“佑兒以後讀書乖乖的,若是有暇,哥哥再帶你出來。”
“喔!”君熙佑歡呼一聲,“哥哥你真好!哥哥放心,我以後肯定好好聽杜先生講課,再不讓哥哥替我挨板子了。”說到這他下意識的擡眼去瞥君逸羽的左手,“哥哥,你的手還疼麼?”
君逸羽失笑,“怎麼還記着呢。”他攤開手掌證明道,“喏,你看,早就好了。”
“哥哥,你偏心!你都答應佑兒了,怎麼不答應我!”君若珊忍不住控訴。
“因爲你不乖!”君逸羽笑着點了一記君若珊的鼻子,“好了,要你們給千落姐姐道別的,又成了跟我討教還價了。兩個小機靈!”說着他對千落拱手道,“謝謝千落今天陪我帶他們兩個遊玩了,我們改天··哦,不,是明天再見。”君逸羽本是要說“改天再見”,突然想起千落答應了明天去翼王府給自家奶奶撫琴,這才臨時改口成了“明天再見”。
“君公子客氣,能與君小姐、君小公子同遊是千落的福氣,該是千落謝謝君公子的招待纔是。”
君逸羽搖頭不再多言,心中卻在叫囂,“都是浩軒兄給我造的孽,也不知千落怎麼了,剛剛還幫我忙的,現在怎麼還這般疏離,還‘君公子’!!”
“千落姐姐,謝謝你今天陪我們玩,下次見!”君若珊又道:“千落姐姐以後在外面叫我珊兒就好。也別叫什麼君公子,我哥哥最是不拘禮的,你叫他名字就好。還有,我哥哥糊里糊塗的,姐姐有事還是和他說清楚的好。”君若珊早察覺了千落對君逸羽的故意冷落,纔有了這話。說完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拉着君熙佑就往車上溜,君熙佑只來得及丟了一句,“千落姐姐再見!”
君逸羽哭笑不得,他竟然被小孩子說道了,還是用的“糊里糊塗”。我這陪吃陪玩陪遊的這麼些日子,就在這小鬼那這得了這麼評價?!
千落被君若珊道破心思,當下也是面色一紅,久聞陛下年少時就聰穎過人,公主不愧是陛下的女兒!
“珊兒說得是,千落,今兒下午我若有何處做得不對,還請明言。我視你爲友,沒得生分了,就不美了。”
“逸羽,我··”千落聽他言語真摯,張口欲言,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君逸羽聽他叫回了“逸羽”,當下滿意一笑,也不相逼,“是了,叫逸羽就好。我們是朋友,以友爲鏡,以明得失,逸羽但有不足之處,千落盡請直言。”見千落搖頭不語,君逸羽又道,“定是我這人壞處太多,千落一時間不知道先說哪一點好。不如這樣,反正我們明兒還能再見,千落你不妨今天回去寫個《論君逸羽幾大過》什麼的,明兒我對照着改好了。”
“不,不···”千落急切否定,擡眼卻看到了君逸羽眼中的笑意,轉口道,“逸羽你又在說笑了。”
君逸羽斂了神色,正言道:“不,我不是玩笑。千落,這輩子能和我琴曲相和,引爲知音的,你是第二人。不管怎樣,我都不想和你生疏。”千落聽得感動,糾結着還不及說話,又聽他換了顏色笑道,“好了,今兒不早了,我得把那兩個小鬼送回去了。朋友交心,今天你說不好就先想想,我們明天再談好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