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神臺中被熊熊大火燃燒的老太太,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人、今早變成一具如同朽木的屍體、這會兒卻化成了煙、消失了,不復存在。
一隻青色的鳥盤旋在空中,那叫聲厲厲的讓人驚懼。“烏鴉!”木梓清指着空中盤旋的青鳥叫道。
木紫軒在她的頭上拍了一下說道:“不懂,就不要瞎說。丟老木家的臉!告訴你那是海東青,一種類似鷹的鳥。”
海東青?我也曾聽說過,在遼金時期那些貴族訓養後用來抓天鵝的。可是現在還有這種鳥嗎?木紫軒說完也感到奇怪,向天空望去,那雙小眼睛始終未離那隻盤旋在神臺天空的海東青,直到它飛走消失。
忽然老太太在烈火中坐了起來,難道乍屍了?這一嚇可非同小可,我想我的臉色都變了吧。
達雅立刻倒身下拜嘴裡叨嘮着我聽不懂的語言,村民們也尾隨其後倒身下拜,我們姊弟三個也跟着跪拜,也就忽兒一會兒的功夫,老太太又躺下了。
我拍拍胸脯,把心往肚子裡裝了裝,總算沒像鬼片裡演的那樣跳下來抓我們,木梓清嚇得更是好半天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我踉蹌着爬起來後伸手拉她,她才站起來。
“曾祖母一生都在守候一個諾言。”達雅說。“看來曾祖母在爲自己不能完全實現諾言而有遺憾,所以才從神臺上坐起來的。”聽他說得我激愣一下渾身起雞皮疙瘩,頭髮根發麻,冷得發抖。
後來想想可能是烈火燒到了老太太的腳筋、腿筋,牽動了身子所以纔會坐起來的,後來腳筋、腿筋都燒斷了人自然也就躺下了,這可真是自己嚇自己。
神臺繚繞的濃煙翻滾着上升,盤旋環繞在神臺上方,一點點匯聚成一張透明老太太的臉,向上升騰望着神臺前的人,奇怪的是我沒有吃驚,而是很欣慰的望着那張透明的臉,直到她飄到空中擴散開來,然後隨風移動,一絲絲一縷縷,飄入遠處的羣山,漸漸消失。
送走了老太太,凌厲峰又張羅着起程了,我卻久久不動,本來我也不想找什麼寶藏,因爲我信一句話,是你的別人想奪也奪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下。
正如布袋大和尚所說的,“人這一生有多少錢可花是命中註定的,倘若一天把一生的錢都花光了,那生命也就該結束了。”所以我從不強求金錢,更何況如今知道那寶藏就是祖先的墓葬,我就更不願去了。
坐在拉着五色彩旗的大石堆旁,望着藍得讓人心都舒服的天空,在神臺前爲老太太守靈的人們,還在向天空升騰的濃煙,心竟然出奇的平靜,我不想叱吒風雲、也不想大富大貴,我只想平靜的隨着自己的心意快樂的與世無爭的生活着。
可是我按着自己的意願活着了嗎?從小到大就自己選擇了一次,強硬的捍衛了一次,卻又在十年後選擇了逃跑、放棄。
我搓了搓手,揉了揉冰涼的耳朵,雖說冰雪已經融化可乍暖還寒的冷是凍人不凍水的,我抱緊了身子。
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嗯?”我擡起頭達雅坐到了我旁邊。
我衝他笑了笑,“謝謝。”
“初春時看起來暖和,冰雪都化了可還是很凍人的,你穿得這麼少就出來了,看鼻尖都凍紅了。”
說着他伸手過來,我急忙用手擋住了。“你幹什麼?”
“你臉上落了油灰。”他用
手指弄下來給我看。
“反正我臉上的斑點已經夠多了,也不差它一個。”達雅只是瞪着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看了看我,什麼也沒有說,我收住笑容。
昨天還是稚嫩、害羞的達雅今天卻嚴肅得超出了他的年齡,也許老太太的離去讓他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也許就是這樣,人都是在經歷了一件或幾件事後才能長大,經歷得早成熟的也就早吧。
“木大小姐!我們走吧。”凌厲峰伸過手來。
“別叫我大小姐。我不是什麼小姐,我就是個普通的人。”我搭着頭看着地上的雪說。
凌厲峰愣了一下笑問:“那我該怎麼叫你?”
“隨便。叫我名字也行。”我的腳玩弄着腳下的雪,不!確切的說應該是融化了的雪,每踩一下都會把我鞋底上漂亮的梅花圖案印在雪地上,而且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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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秭華……”我聽着怎麼那麼彆扭呢!王磊都不這樣喊我的名字。
我感到頭頂冒涼氣,“嗨!把姓加上,你這樣叫我,我渾身都冷。”
“這樣不太禮貌吧?”他望着我。“再說加了姓就疏遠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似在祈求我同意他就這樣叫我。
“你是木紫軒的朋友,要不你也學他叫我老大?”我停止了印花遊戲擡起頭徵求他的意見,他含情脈脈的盯着我的臉,我急忙躲開了,真不知道有什麼可看的,除了王磊沒有人認爲我好看。要是烈焰看到真實的我會怎樣呢?
“就叫你的名字不行嗎?你不是也讓我叫……”
“不行!如果要叫名字就把姓加上,要麼就叫我老大吧。”我連看都沒看他果斷的做出決定。
“那好。我們走吧,木秭華小姐!”凌厲峰抓住我的手往起拉,溫熱包裹着我的手襲向心頭,心隨之‘忽’兒一下。“小心!”也許是他太過用力了,或許是我走神的原故,我衝搶出去,他迎過身來,我趴進他懷裡,身上披的衣服掉在了雪地上。
達雅撿起雪地上的衣服,‘哼’一聲走了。有個男人依靠一下真的很好,尤其是在累了,倦了的時候,可我心裡清楚得很我想要的是誰,我趕緊站好抱歉道:“對不起。”
“你沒事吧?”我搖搖頭向漫坡下的村莊走去。“你怎麼了?”凌厲峰從後面追上來。
“我根本不想去尋什麼寶藏!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回頭衝他發泄後,甩手前行。
“你想做什麼?”他跟我並排踏着融化了的雪‘啪嗒’、‘啪嗒’的走着。
“這與你有關嗎?”走着、走着,我只聽到我一個人在融化了的雪裡‘啪嗒’着。
送走了達雅的曾祖母后,我出奇的想烈焰,直想得我心痛痛的,不知爲什麼就是想,很想哭出來卻沒有一滴眼淚。
“老大!我們走吧。”
我坐在花牀上,雙手抱着腿頭放到膝蓋上,“你們還想去尋寶藏嗎?”
木紫軒和木梓清見怪不怪的望着我,然後木紫軒嘆口氣說:“又來了!從小到大多愁善感的。只是……”
“只是你的長相,唉!多愁善感起來簡直就是東施效顰啊!求求你饒了我們吧!從小到大我們看了快三十年啦。”木梓清搶過木紫軒的話。
“你不錯啦!我比你多三年吶!”木紫軒伸出三根手指比劃着。
我的心好疼,不是因爲他們說
傷我的話,這樣的話從他們兩個能說話起我就聽着,早已經習慣了。我心痛是因爲,我看到了生命的短暫,人生一世不過百年,我已經三十五歲了,還有幾個三十五呢?我不想浪費時光,更不想在尋寶上浪費我的時光,我只想在有限的生命裡過我想要的生活。
“看來老太太的死又傷到了老大的哪個神經!”木梓清判斷着告訴木紫軒。
木紫軒走到花牀前俯身說:“老大!你認爲咱們還能回頭嗎?”我擡起頭,他那雙迷人的小眼睛裡閃着憂忡的光。“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啦!”我深深的、深深的、嘆口氣,下了牀,拿起自己的東西出了門。
凌厲峰站在村口,看見我走來,他急忙迎了過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我買了一輛馬車,把帶的東西都放到馬車上,人走累了還可以到馬車上歇歇。”他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羅嗦了?我的胸口還悶悶的,懶得說話。
木紫軒和木梓清隨後跟上來把手中的行李放到馬車上,“還是你想得周到。”木梓清毫不掩飾的贊着凌厲峰。
回頭望去,還可以看到慢坡上的濃煙和火光、還有晃動的人影,那些是等着撿老太太靈骨的人吧。我衝着那火光和濃煙祝福着,願老太太的靈魂早蹬極樂世界吧!
我轉身邁開步子,“等等!”馬蹄聲,好像不止一匹馬。
我轉過身,達雅從馬背上跳下來,“我跟你們一起去!”他堅定的看着我。
“你不守靈、等着撿靈骨嗎?”做爲老太太唯一的繼承者怎麼可以在,達爾瓦族族長屍骨未寒就離開跟我們走呢?
“你說得對!”達雅望着木紫軒。
“我?”木紫軒瞪起一雙小眼睛望着達雅。
“孝是要放在心裡的,不是做表面功夫給別人看的。”
“你走了村子怎麼辦?”我們幾個去冒險就夠……還要搭上一個孩子!“我不同意!”我強烈的反對道。
“我是達爾瓦家族族長的繼任者,我有權力和義務完成上任族長、我曾祖母所未完成的諾言。”達雅義無返顧。
“要不讓他去吧。”木紫軒求情道。
“不行!”我態度強硬又堅決。
木紫軒和木梓清衝達雅聳聳肩,意思是說不是我們不讓你去。達雅翻身上馬,拍了一下馬屁股,騎馬衝了出去。
“達雅!你給我回來。”我在後面追了兩步大喊着。可是騎上馬的達雅就像離弦的箭跑得沒了蹤影。
我把包挎在身上,拽過一匹達雅留下的馬,踩着馬蹬跨上馬背,雙手抓緊馬繮繩,馬擡起兩條前腿嘶叫着,我差點從馬上掉下來,幸好我死死的抓住馬繮繩、雙腿死死的挾住馬肚子。
我做這一切時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當我正要拍馬而去時,木紫軒和木梓清才緩過神來,急忙叫道:“老大!你瘋啦!你不會騎馬。”
可是已經晚了,馬向前衝,我向後仰了仰隨馬而去,耳邊呼呼的風聲,身體隨着馬的跑動跟着上下起伏,這時我也想起來了,我從未騎過馬。
“老大什麼時候學會的騎馬?”木紫軒眨着他迷人的小眼睛,驚奇的問。
“別說,還挺帶架的。”木梓清嘖着嘴說。
“我不會騎馬!”我大喊着。
“什麼?”我想後面的三個人一定都暈倒在地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