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艙醫院的相親活還在繼續,吳冕不知道最後的結局。
但這都無所謂,本來應該走多少人來多少人,方艙醫院的牀位永遠都是滿的。
今天卻有了一丁點細微的區別——多出一張牀沒有人住!
吳冕反覆覈實,有一名患者去了定點醫院,而且沒有更多的確診患者需要隔離治療。
所以,
方艙醫院多出來一張牀位!
方艙醫院多出來一張牀位!
方艙醫院多出來一張牀位!
確定今天沒人來住院,吳冕緩緩站起來,走到D區那張牀位旁,靜靜的看着。
牀位是吳冕親眼看着鋪好的,上一個患者走了之後護士已經把這裡打掃乾淨,但卻沒等到下一位患者。
看着空蕩蕩的牀鋪,吳冕微微出神。
這樣,來天河將近一個月,已經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另外一個標誌性的拐點麼?
“吳醫生,這個牀的患者什麼時候來?”對面牀有患者詢問道。
吳冕怔了一下,隨即眯着眼睛說道,“今天沒人來了。”
“哦,那就好。上一個病友喜歡跳廣場舞,雖然沒有音樂伴奏,可是她每天都站在那晃啊晃的。一看她跳起來,我腦子裡就回響着我家樓下廣場舞大媽們播放的音樂。
不是我事兒多,吳醫生。關鍵是音樂和她的動作還合不上,弄的我精神錯……不對啊!”
患者嘮叨了好久,才意識到吳冕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吳醫生?”患者的聲音微微顫抖,“你說的是外面沒有確診患者了?”
吳冕眯着眼睛,點了點頭。
“我……勒個去!”中年男人瞪大眼睛,一臉無法相信的表情。
在他的記憶裡,還是一個月前排隊不知道要排多久,一牀難求的場面。
好像有個女人因爲母親住不進去院,在樓上一邊敲盆一邊哭訴,看的人心裡揪得慌。
正因爲如此,不管方艙醫院條件有多簡陋,大家也沒什麼好挑剔的。能住院就行,這時候身邊有醫生護士在,心裡安穩。
敲盆的那件事過去了半個月還是多久?
中年男人猛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力似乎出現了一點問題,竟然記不清楚很多事情。十天?半個月?一個月?還是有一年了?
這些問題他沒有答案。
中年男人怔怔的看着空蕩蕩的牀鋪,良久無語。
吳冕眯着眼睛,擡起雙臂捋了一下頭頂的黃色大兔子耳朵。
兔子耳朵萌噠噠的顫悠了兩下,吳冕心中得意,得意無比。
“吳醫生,外面真的沒患者了?”
“暫時,沒有確診、沒有發熱的患者。”吳冕糾正了中年男人話裡面的兩個破綻,“有可能明天這張牀會有人住……不是有可能,是肯定。”
“那無所謂!”中年男人馬上拿出手機,給空白牀鋪拍了一張照片,“我得把這消息發出去。”
他明顯有些激動,手抖得厲害。
剛剛熟練抱怨廣場舞大媽的他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是一個驟然感覺到事情已經逆轉的緊張中年男人。
哪怕只是普通人,只是普通的患者,也能覺察出來一張空牀意味着什麼。
“對了,吳醫生,能發吧。”
“當然。”吳冕眯着眼睛說道,“有人把每天方艙醫院的生活記錄下來,發在小紅書之類的社交媒體上。”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有護士跟我說,如果生活條件上有什麼不滿意的,希望我能忍耐一下,最好別發負能量的東西。”
“那是,你不知道你發一個負能量的消息到網絡上,其他沒住院的患者的心理壓力會增大十倍。”
“嘿!”中年男人也沒去想吳冕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忙手忙腳的把照片發出去,傻乎乎的看着空牀笑道,“吳醫生,你說要是空牀越來越多,是不是有一天咱們方艙醫院就能關閉?”
“當然,開方艙醫院的目的就是爲了有一天要關閉。越早越好,越早越好……”吳冕越說聲音越低。
“吳醫生,你坐着說,我看你站着都覺得累的慌。”
“不用,習慣了。”吳冕道,“在醫院查房的時候可不能坐。”
“你說我什麼時候能轉陰?”患者問道。
“不知道。”吳冕的回答依舊是標準醫生的格式。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你們醫生都是直男直女吧,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一下我,說很快就會轉陰的麼?”
“有它在,還安慰不了你?”吳冕彎腰,拍了一下空蕩蕩的牀鋪說道。
“那要是其他人都出院,我還是陽性怎麼辦?”
“暫時還不知道專家組怎麼定,估計會轉去定點醫院繼續治療。”
中年男人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好看起來。
“別擔心麼,都是輕症患者,沒事兒。”吳冕道,“只不過時間長短而已,你看你陽性都已經9天了,血氧飽和度一直都很平穩,連吸氧都用不到。”
“那倒是,可一直是陽性……我心裡害怕。”
“我們也害怕。”吳冕眯着眼睛說道,“但還是要以實際檢測爲標準。放心吧,肯定有轉陰的那一天,這是病毒特性決定的。”
中年男人雖然並不滿意吳冕的話,但他知道真心是問不出來什麼,只好作罷。
“很快,明天估計有42個患者能出院,理論上來講空牀更多。”吳冕講述了一個事實。
“唉,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你別心急,前幾天的老林出院,非要在方艙醫院多住幾天,你還記得麼?”
“記得,出息的他!”
“沒啥事,就當是體驗生活了,好好歇歇。”吳冕道,“沒別的事兒我回去幹活了。”
“好,吳醫生。”中年男人笑道,“總之是個好消息。”
“那是!”吳冕說完,大步離開。走了十幾米後吳冕停住,側身回眸看那張空蕩蕩的病牀。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這天。
雖然還會有反覆,可是那張病牀似乎也在笑,在告訴吳冕,再黑的天都會過去,再冷的冬天過後,一定是春暖花開。
吳冕擡手,捋了一下頭上的兔子耳朵。
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