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抹汗

谷正蕃每每想到,那個流盡他血脈時,舉手爲慶的女孩,心頭就是一片迷茫!

從沉睡中醒來,打聽到那丫頭的所做所爲,知道她在梅若嫺的最後,祈求她不要丟下她時,若說沒激動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激動過後,他更明白,從一開始,她對他和梅若嫺便是不同的。

離開國師府的前一夜,她拿着那顆靈參到汀水閣,顯然真是孝敬她親孃的。

而對他……

無數次的回憶,只能越來越確定,那日後背寒毛豎起時,是因爲她……,那個只有十一歲的小丫頭,在那個時候,就想殺他!殺她的親爹……

這輩子,他早對盧悅不報希望了,卻……再也放不下。

她毀了她自己,倒是正好。

再無資本問鼎大道,等到某一天,身邊不如她的人,都在不停進階,她後悔的時候,他會站到她面前,跟她說,她有後悔的資格,已經是僥天之倖。

老天給他的資質,讓他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那時候,她會更後悔!

谷正蕃用手抓起大把靈石,緩緩放手,傾聽它們相互撞擊時,發出的叮咚之聲。

令則是一定會問鼎大道的,看花散的樣子,他就知道,那個女兒應該是不會去找雙|修道侶的。

他這輩子再不可能給自己延續血脈,那就只能指望盧悅,她既然廢了,那就早點找個不錯的,爲他多生幾個外孫。

哼哼,臭丫頭不認他沒關係,只要靈根資質好的外孫認他,也是一樣!

“譁拉”一聲,無數靈石被他從一個儲物戒指中倒出來,差點把他自己淹了,谷正蕃哈哈大笑,他有錢了,有好多好多的錢……

還有誰會不認他?

誰捨得不認他?

一想到,那個自以爲是的臭丫頭,某一天,她自己生的孩兒,爲了靈石,徹底倒向他的時候,他就覺得連神魂都是顫慄的!

谷正蕃沒有眼白的眼睛,閃過一絲紅芒……

正在寫往生經的盧悅,身上再次泛起一股寒意,不得不停下來,回頭查看小火爐中的火靈碳是否熄了。

冰原上殺不盡的魔修,從震陰宗傳到冰霧山,越來越讓她感覺不安,她開始加大抄經量。

不就是精血嘛?總比她被魔修發現,來跟她死磕的好。

冰霧山對那些魔修,是不利於行,可對她也是同樣的,她也不利於行。不僅如此,人家還能學會滑雪,她卻是怎麼也學不會,一旦真的打起來,就算逃出去,憑她站到雪橇上,就渾身發抖的毛病,根本不可能有生望。

房間裡的火靈碳是她寫經之前放的,算算時間,根本連五分之一都沒燒到,那最近自己老是身上泛寒是怎麼回事?

盧悅嘆了一口氣,放下筆,揉揉因爲寫經寫得太多,而有些痠麻的手臂,懷疑是精血流失太快太多了。

拿出時雨幫她訂購的大補湯,在小靈爐上燒開,放一把沒怎麼吃的仙糜面。

雲容敲門進來時,她正在大口吃麪。

“好香,盧悅,我兩個月沒來,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

雖然原先她一直血色不足,可卻不是這般慘白,好似大病一場似的。

盧悅微笑,只一眼,她就看出,雲容一直隱在眉宇間的鬱郁之色,淡了不少,“魔修在這邊的動作太大,我師伯和師父他們肯定不放心,我想早點寫完,早點回去。”

雲容滯了滯,她到底不好跟她說,逍遙諸位真人,也許很忙,不會來接她的話。

“……你,就算這樣,也要顧忌着你自己身體一些!”

她覺得她的話,太乾巴巴了,盧悅對逍遙這般有歸依感,得回去跟師父說說,萬一逍遙那邊一直不來人,她得多失望?

“沒事,再辛苦五個月就好。”

她現在把以往一年的活,搬到一個月來完成,確實有些吃力,“你幫我弄些大補湯吧,這次我保證不亂挑剔了。”

補湯之類的存貨快要吃完了,若再對雲容橫挑鼻子豎挑眼,她就真得只能自己動手了。

“行!”

反正盧悅不吃,自家這邊的師兄們,卻是巴不得的。

雲容答應得很乾脆,“你悠着點。”

“那……要不要來一口?”

“不要了。”

眼見某人因爲她不分肥的態度,又黑又亮的眼睛裡,滿剩笑意的時候,雲容忍不住想要嘆氣。

她頭一次覺得,聰明人一旦犯起糊塗來,更要命。一個筋脈半廢,再也進階不了的人,就算逍遙以前再看重她,現在也肯定不一樣的。

就好像師父……

惠馨收到小徒弟送來的補湯時,直搖頭,“人家既然不領情,你就不用再做了,有那時間,還不如好好打坐一番,或是研習法術。”

雲容搖頭,“她以後都不會挑剔了。師父,您說魔修在這邊的事,都傳出這麼久了,怎麼逍遙還沒來人?是他們根本不關心這邊,不關心盧悅嗎?”

惠馨擡眼,“怎麼?盧悅說她想家了?”

一個性子跳脫,根本不慣這邊寒冷的人,不得不在這裡,行坐牢之事,確實有些難受。

“她現在……寫經可拼了,”雲容嘆息,“臉色……非常不好!”

惠馨輕輕放下湯碗,“路是她自己選的,你不能在中間說任何話,可明白?”

“弟子明白,雲夕師姐早就跟我說過了,”雲容跟師父混了兩個月,倒是不再怕她,“師父,萬一她拼命把往生經一下子全寫完了,逍遙還沒來人,那可怎麼辦?”

“呵呵!”惠馨冷笑,“你實在是想多了,你師姐把宗內發來的信息,整理過你都沒發現嗎?”

雲容眨眼,不明白師父什麼意思。

“逍遙早就來人了,只是那人,因爲我在這裡,不敢來見。”

原來,惠馨已經做好準備,只要時雨過來,誠懇道歉,她就原諒她算了。

可是,那個沒膽鬼,哪怕到了冰霧山,也沒膽子過來,算是怎麼回事?她打算一輩子躲着她嗎?

又蠢又笨!

越老越笨!

被批爲笨的時雨,此時正被兩個黑臉的師侄逼着,一路往這邊來。

楚家奇都要被這位師伯氣死,他和大師兄秦天來此,不是天天在外面吃風的,更不是到處找魔修麻煩的。

可是一天天,一日日,這位師伯,愣是以種種理由,就是不帶他們到冰霧山。

還讓他們自己去找小師妹。

來的時候,申生師伯可是耳提面命,要他們一路跟着師伯,不能離開半步。若是時雨師伯不進冰霧山,他們兩個敢單獨去找盧悅的話,回去,就把他們一起禁了靈力,關到插天峰三十年,讓他們再也照顧不了小師妹。

這怎麼行?

不管是秦天還是楚家奇,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

冰霧山這般恐怖的地方,讓還沒完全康復的師妹,一呆五年,他們沒來陪她,就已經很對不起了,若再缺失三十年,她還有幾個三十年?

“秦天,那是秦天。”陣室中傳來一聲驚恐的大叫,在此值守的震陰宗弟子,慌張跑出。

那個在逍遙稱王稱霸的秦天,一言不和,傷人丹田,也不被處罰的人,居然無視三層禁制,就要到千機屋了,這可怎麼辦?

“怎麼回事?”

惠馨大怒,這個弟子,神經太弱,秦天有什麼可怕的?

“師伯,秦天來了,是逍遙殘劍峰的秦天,他們就要到了。”

他們?

“還有誰?”

“還有……還有……”

“還有時雨真人與楚家奇!”

另一個弟子,沒那麼慌張,見師弟說不出完整的話,忙把看到的說出來。

哼!終於來了?

真不容易啊?

惠馨朝盧悅的房門一擊,“你家來人了。”

盧悅衝出來,遠遠地,時雨三人正往這邊急速靠近。

“師伯……大師兄……二師兄……”

清脆的聲音,那般歡快,時雨原本的不安,也因爲盧悅稍有安撫。

“師伯!大師兄,二師兄,我可想你們了。”

看到沒穿鬥蓬,就衝出來迎接的小丫頭,時雨忙忙拉住,“衣服都不知道穿嗎?”

這邊秦天和楚家奇已經一同解自己身上的,幫她披上兩件了。

三兄妹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圍住不想再往裡進的時雨,扯着她進屋,“師伯,您給我帶吃的了嗎?我的湯都快喝完了。”

時雨的心神,全被那個望過來的白髮惠馨吸引,她們的年齡相差不到百年,這個震陰宗當年最有望進階元嬰的女子,她們曾相交莫逆……

“……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過來見我。”惠馨神情不善,“到冰霧山一個多月了吧?外面的滋味如何?”

“惠馨師伯,我師伯和兩位師兄,是在冰霧山巡查呢。”

盧悅的臉皮厚,揚起的笑臉,滿是討好,“惠馨師伯,我可想我時雨師伯了,您那天跟我說的話,我記着呢。”

惠馨點了她一指,“我改主意了不行嗎?”

“師伯是真君子,說過的話,一個吐沫一個釘,”盧悅嘻嘻笑,在後面,使勁拽了親師伯兩下,“您和我時雨師伯,老朋友見面,一定有好多話要談。”

時雨反應過來,深深一禮,“惠馨師姐,當年的事,時雨錯了!師姐要打要罰,我都無有一點怨言。”

盧悅爲了她,連壽元丹都舍了,再加上救命之恩,若她還不知把握,那就跟申生師兄說的那樣,直接去死好了。

這五十二天,她天天都想着如何道歉,或者……如何去死!

踏出的這一步,好生……好生艱難!

屋內的人,除了知道一點的盧悅幾個,趙子良等人可是非常驚訝的。

時雨是元嬰真人,這般當着他們的面,向惠馨師伯請罪,還真是有些讓他們接受不來。

修仙界甚少有元嬰修士,朝結丹修士低頭的。

更何況,震陰宗與逍遙門,宗門勢力相差一半還帶點轉彎。

“不躲了?”

師父嚴厲的聲音,讓雲容一抖。

“不敢再躲了。”時雨擡起頭,直視過去,“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日——是我太蠢,蠢得中了別人的計,還以爲是爲了師姐好!我……我錯了!”

惠馨盯着她,“你果然還是蠢,蠢得我都想再打你一頓!”

時雨嘆口氣,“這句話,好耳熟……好懷念!當年,我常聽師姐這般說我。”

盧悅撫額,自家的老實師伯噢!

“師父,青稞茶煮好了,您與時雨師叔進屋談吧!”

雲夕在時雨着力認錯的當口,就知道師父的心結可以解了,此時生怕自家師父還要當着殘劍峰三個人的面,不依不饒。

不看僧面看佛面,盧悅對時雨真人的親近樣子,若是師父再這般一點面子也不給,萬一人家記恨了,真不好。

秦天和楚家奇,若不是早被申生師伯和自家師父叮囑過,早一個亮針一個亮劍了。

時雨師伯的心結在這位惠馨真人身上,申生師伯和師父都說,只要惠馨真人,沒把師伯打死,他們就不能插手。

“我的茶可不是那麼好喝的,”惠馨真人眉頭緊蹙,“你找到還我的東西了嗎?”

時雨眼睛一亮,連聲音都有些抖,“找……找到了。”

“那還不進來?蠢死的吧?既然找到了,爲什麼不早點送給我?”惠馨大怒,“這次若不是我運氣好,你是打算,讓我死都不瞑……”

後面的話,被雲夕急急關上的房門禁制給隱住。

盧悅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發現震陰宗那邊,呂長才幾個,也在偷偷抹汗的時候,兩邊齊齊頓住。

“咳……!我師父性子比較急。”

盧悅臉上抽了一下,“我時雨師伯比較老實。”

夏瑜師姐也比較蠢,雖常常一番好意,可幫別人,朝她補刀的本事,好像也挺高的。

還有,這做錯事,躲着不見人的習慣,好像她剛拜進宗門,對殘劍峰滿是失望的時候,夏瑜也對她做過。

那時,那個蠢師姐,見到她就躲,一點沒也蘇師姐聰明。蘇師姐都知道利用她在宗門的影響力,幫她找人收拾殘劍峰。

那個蠢才,明明欠了她的,也不知道補救,光躲有個屁用。

盧悅朝震陰宗的人扯了個笑臉,“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師兄秦天,二師兄楚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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