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山的房門禁制一直沒關,楚家奇在下面鬧的那一場,透過神識他自然也看見了。原想着沒打起來,等他回來,要跟他好好分析當前形式的,結果師弟先是找時雨師叔,回到二樓躊躇半日又去找谷令則,凡此種種,讓他再也安定不下來。
望向最西邊那個已經關了的房門,謹山臉上露出某種恍然。
江思善要與師弟打起來的時候,明明與這方梅沒關係,可她怎會拿出那個魂鉢幫忙解圍的?
按理說,作爲魔門修士,她應該恨不得楚家奇去幫她吸引煉魂宗眼球纔對的。
謹山長嘆一聲,想到那位不知所蹤的師妹,好想捂臉啊。
怪不得從不因爲外人找麻煩的師弟,這次居然因爲一個魔修,不顧宗門利益,不顧他們這些師兄師姐的意念,就那麼要護着方梅呢?
在一東一西的兩個房門看了一會,謹山終於忍耐不住,衝向三樓觸動棄疾的房門禁制,等他進去,看到師父和時雨師叔都是幅凝重樣時,終於確定所想。
“……師兄!我們跟她把話談開吧!”
“談什麼?”棄疾心下一嘆,“你怎麼就肯定,她那樣是因爲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時雨心下一滯,不過爲了盧悅卻不得不爭取,“師兄,盧悅爲人向來正派,若不是深受刺激,怎麼可能與鐵翅公那種兇人打交道打成那樣?不過區區幾個月,性情……變成那樣?”
一想到盧悅在擂臺上出手的狠辣,時雨就有種說不出的悶氣,“哪怕逍遙真跟煉魂宗對上呢,我們也不能再讓她錯下去了。”
棄疾額下一疼,低頭看到拽下的兩根鬍子,滿心鬱悶,這真是沒完沒了了,“殘劍峰弟子的特殊,你以爲下面那些弟子,就真的沒一點感覺?秦天一心胡鬧,楚家奇對誰都愛理不理,你當他們是傻子?”
時雨怔住,謹山也在一旁呆了。
“盧悅更不是傻子,她只是也因爲自小際遇,珍惜一切對她好的人。”棄疾在師妹和徒弟臉上轉一圈,“某些事上,她就是個認親不認理的人!……若不然,你們以爲今天楚家奇與江思道的事,她還會插手?真怪上我們,應該由着楚家奇拖着逍遙與煉魂宗幹上纔對。”
“那……那她怎麼?”細思盧悅的某些行爲,時雨不得不同意棄疾的話,只是想到那幾個被三昧靈火活活燒了神魂的人,還有些無能接受。
棄疾深深一嘆,“謹山你說說,她爲什麼那樣做?”
“師父,師叔,那天的事,我有全程看過,盧師妹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因爲天空之城,死了那麼多散修,魔門弟子那般囂張,她怎會不氣?……出手狠辣有狠辣的好處,就好像後面的幾擂,那些人自動逃擂一樣,她省了多少事,哪怕受傷,人家照樣不敢跟她來生死拼鬥!”
謹山在師父的示意下,給焦狂的時雨師叔倒上一杯茶,“師叔關心則亂,您想想,師妹自出道以來,什麼時候吃過虧?她要以散修身份進到幕阜洞,交好鐵翅公,也是她的手段。從她把煉魂幡全交給浮枷大師上看,她應該非常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根本不存在走歪路。”
時雨一口把茶飲盡,努力鎮定心神,“盧悅心地良善,我當然也相信她,不會走歪路。可是師兄,我現在還擔心一樣,浮枷今日唸經,可是引盧悅入佛了……。
師兄,你是不知道,當初在磐龍寺時,她就天天跟着唸經……,那丫頭性子有些偏激,若真在魔門這邊知道殘劍峰弟子在逍遙的作用,覺得我們疼她爲假……
現在浮枷明明知道她是魔修的情況下,還那般維護,兩相一較,一旦另尋情感歸依……”
師妹很是雜亂的話,棄疾聽懂了,很快陰着臉站起來。
帚木現成的例子在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逍遙出一個佛門鉅子了。
“你們出去看着,不要讓煉魂宗的人尋到空子,我去……”
“轟隆隆!”
四方客館一陣晃動,若不是棄疾及時把時雨拉住,時雨一定已經衝到下面去了。
楚家奇從谷令則房中奔出,趕到最西邊的時候,發現那邊的十來間屋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而師妹的房間,直接被卸了大半面牆。
盧悅的劍刺在一個黑衣人身上,那邊鐵翅公的鐵翅蟻已已經密密覆在兩個人形物上,面上難看非常。
防過來防過去,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有死士這般,用天雷子炸牆開路。
不過別人避之不急的事,楚家奇來得這般快,就很有問題了,鐵翅公眼睛閃了閃,“方梅,你無事吧?”
“無事!”
師兄是因爲她才沉不住氣的,盧悅哪裡會怪,扔下死屍,朝他拱手,“多謝道友關心,一羣宵小而已。”
“於老頭,你們四方客館的招牌可是不管用了啊?”鐵翅公看到上來的掌櫃的,心中很不感冒。
於老道心中苦笑,招牌再厲害,也禁不住這方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啊。
“這三人是死士吧,遇到這種連死都不怕的人,我四方客館的名頭再響,也不行啊。”於老道真想送瘟神,可是雙方來頭都不小,他只是四方客館剛提上來的管事,“鐵城主,方道友,這房子破成這樣,若不……”
“不必再換客棧了,”鐵翅公似笑非笑地打斷他的話,“當日你們能用十二天時間,就把這麼大的四方客館建成,這區區兩間房,我相信道友的效率,方梅,我們去下面吃頓好的,老哥哥給你壓壓驚!”
她有驚嗎?盧悅點頭,無論如何此時也不能示弱。
“咳!”於老道咳了一聲,“鐵城主,小老兒這個管事當得不易,還望城主要不要爲難小老兒。建房的鐵木雖然易得,可這房間禁制卻是上官大師親設,現在上官大師不在,就算我們能重建這裡,其實也是絲毫沒有保障的。”
若不是因爲有禁制在,天雷子怎會建不了功?甚至因爲爲份動靜,連人家的毫毛都沒傷到?
煉魂宗已經支會過來,他們給四方客館面子,只用死士來鬧,可若他們敢再給房間布禁制,那就是與煉魂宗過不去,所有在煉魂宗地盤的四方各門生意,那就都不用做了。
一個坊市和數十坊市,孰輕孰重,傻子也知道怎麼選。
四方會館雖然不會砸自家生意,可是現在被幾方難纏貨逼到這幅境地,也由不得他們了。
鐵翅公與盧悅對視一眼,沒有禁制的房子,那跟住野外有什麼不同?
一樓飯館有浮枷大師,不過那裡龍蛇混雜,煉魂宗想買通什麼人動手段,也輕鬆得很,也許人家早就在等着他們下去了。
“我逍遙門可以騰出兩間房。”謹山站到楚家奇身邊,“淡水,夏瑜,你們與管妮先擠一擠。”
後面的蘇淡水拉住想反對的夏瑜,“好!”
師兄從三樓下來,還站在楚家奇身邊,他們哪怕有再大疑義,此時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暴出來。
於老道的嘴巴抽了抽,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被身後一羣道門修士的樣子給嚇了一嚇。
浮枷大師庇護一個魔修,沒人說話。
好吧,那是因爲他是元嬰大能,上面人各有脾氣,不想說,底下人不敢說。
可是現在因爲楚家奇一個,逍遙也加入進來,偏偏平時與逍遙不對付的靈墟等諸宗弟子,個個無聲支持的樣,實實讓他想不明白。
是因爲煉魂幡嗎?
於老道點點頭,反正他該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剩下的只看煉魂宗有沒有本事,再來炸逍遙讓出來的房子了。
“如此……就多謝各位道友了。”
盧悅自然看到鐵翅公眼中的晦澀,可是事到如今,她還真不能跑一樓去,萬一自己真是浮枷大師的劫呢?
不說再報恩了,總不能把人家真的帶到劫裡面去吧。
拱手道謝間,看到谷令則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擔憂,心裡也甚不好過。
“在下元晨宗洛夕兒,方道友下次若是沒房住,住到我那裡也行。”洛夕兒滿臉堆笑,“道友的劍好厲害,夕兒可想討教了!”
其實她想說,煉魂幡之事,她洛夕兒欠她個人情。可惜人多嘴雜的,洛家到底不能跟一個宗門比。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暗地裡助她那麼一下子。
煉魂宗越是這樣要方梅的性命,洛夕兒覺得,道門就越應該聯合起來護住她。若是能幫煉魂宗扶出一個散修大敵來,那魔門纔好看呢。
盧悅也朝她拱了拱手,“相逢即是緣,待我與楚道友比試過後吧。”
連自家姐姐都要顧忌宗門,洛夕兒卻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伸出援手,其人其實真的比很多人都可交了。
也許人家也有算計,可這種算計,卻帶了更多善意。
有過悲慘的上一世,這一世盧悅不怕被人利用,只怕她沒利用價值。
鐵翅公一直在觀察她與道門諸人的互動,原本對謹山對楚家奇該有的懷疑,也因爲洛夕兒的突然站出來,變得不確定起來。
“今日對諸位道友多有打攪,鐵某心中不安,”鐵翅公朝諸人拱手,“於老道,此刻起,所有到飯館的消費,全算我頭上。算是我天空之城,對各位的賠禮了。”
謹山當先還禮,“如此那就多謝了。”
死的三個人,有一個還有結丹氣息。若不是鐵翅公反應快,師妹想好好站在這裡,只怕很難很難。
還有那日闖擂之前,這鐵翅公的幾番暗示,都說明他對盧悅不錯,只憑這一點,哪怕是再兇的兇魔,他謹山結交一番又如何?
“哈哈哈!”鐵翅公哈哈大笑,原以爲沒人會應答,沒想到這謹山能再次示好,“早聞謹山真人大名,鐵某有幸,請!”
能順勢結交道門的一羣中堅之士,與天空之城將來的發展,於他的地位,那好處可不是今天這一點靈石可比的。
“請!”謹山一笑,“方師弟、楚師弟、羅師弟……你們不是說四方的龍鬚肉至美嗎?今日可以吃個飽了。”
“哈哈哈!管飽管飽!方梅你傷未全好,呆會我讓黎景給你送兩份龍鬚肉來。”
鐵翅公朝盧悅眨了兩下眼睛,原本是沒地可去,不去刺人家眼也不成,現在有地去,若還下去,給人當靶子打,那就真是傻蛋了。
看見一羣男人,呼啦啦的全都下去了,蘇淡水深吸一口氣,“方道友隨我來吧!”
“蘇師姐,我們讓他們把好吃的拎上來,也喝酒吃肉如何?”洛夕兒聽說那天蘇淡水與這方梅不和,在中間希望打點圓場。
蘇淡水看了她一眼,“好啊,夏瑜,你下去找他們要兩個席面。”
這是不想跟她一處啊,盧悅心中好笑,蘇師姐的心性其實真的不寬,只因爲那句話,真的記恨上了。
“靈墟宗谷令則有禮了,道友看着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故人嗎?
盧悅臉上僵了僵,她能感應到谷令則,谷令則又怎麼可能感應不到她?
雙生互流之體,雖然被各自宗門封了,可神魂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感應,卻不是她們能控制的。
“是嗎?這樣說來,我還真是長了一張大衆臉。”
這份柔弱小白花的樣子,分明跟五姐有些相像,谷令則心中滋味莫名,實在是搞不清,谷家衆人在盧悅心中,一個個的到底是什麼形象,“道友對煉魂宗修士的出手,令則非常佩服!”
“咦!你既然佩服她,那自然更應該佩服盧悅,那丫頭可是毀了一件上古魔寶呢?”洛夕兒調笑,希望逍遙門的人,能看在盧悅面上,不要讓今天的事更僵。
蘇淡水的腳步一頓,努力讓自己沒回頭,“方道友聽說過我家盧悅嗎?”
“聽過!”
“據說煉魂幡就是從鬼面幡演變而來,若是盧師妹在此,應該會很喜歡方梅道友的。”
蘇淡水其實已經有些咬牙了,方梅方梅,一個方,一個梅,記得不錯的話,好像盧悅的養母姓方,親母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