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令則的幾根肋骨若有若無地疼了半夜,要不是離得太遠,傳送陣又不通,她真想連夜殺過去,把妹妹抓了,投進三千城的地牢裡去。
可恨願望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
站在天音囑前等半天,她也只是知道,人妖兩族的大能在追擊天蝠,城內早就安生,除了特別倒黴的,一切平安。
特別倒黴……
谷令則深惡這四個字。
“行了,別嘆氣了,傳送陣一通,你就過去吧!”
洛夕兒從後走來,“天裕關的危機沒徹底解決前,師父恐怕一直都回不來,我把最近發生的事,還有我們的處理方法,全記在玉簡上,你拿過去給師父看。”
這也算一個任務。
否則,她懷疑不讓谷令則在盧悅進慈航齋之前,見上一面,這傢伙要有好長一段時間的不痛快。
她們現在一起主事三千城,天天對着一張冰臉,她也難受。
“那你說,傳送陣什麼時候能通?”谷令則接過玉簡,低聲問師妹。
洛夕兒眨眨眼,這怎麼能問她?
“天蝠在天裕關的大行動,不是失敗了嗎?他們……若是沒有後續行動,肯定不會再幹擾那邊的空間波動,若是有後續行動……”
未竟之言,她並未說完。
不過谷令則聽懂了,“你這樣說,傳送陣就一定不會好了。”
“……”洛夕兒在心裡嘆口氣,“或許只是我們想多了呢。”
“怎麼可能?”
谷令則苦笑,“天蝠之所以在這時打天裕關的主意,除了自認他們的翅膀已經硬了外,最主要的,應該是阻止人妖兩族針對他們的合作。
只要把兩方有意征戰的大能困在天裕關,外面的零星打擊,對他們來說,或許根本不算什麼,甚至可能邊反擊,邊轉移。
再加……練兵……,簡直一舉數得。”
洛夕兒的眉頭蹙了蹙,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
她們不知,猜測的就是事實。
留下來的殷晰等人,在發現傳送陣被毀,行事再也不可能如以前方便後,就確定了留下的任務。
明着他們無法與人妖兩族的大能對抗,可是暗裡,干涉空間的穩定性,阻止傳送陣的運行,阻止鯤鵬飛淵大範圍長距離轉移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天裕關與最近的平魯道,還有六七十萬裡的路程,這中間有沙漠有戈壁,就算對金仙級的大能無所謂,頂多花個兩三天的工夫就可橫渡,可是於參加天裕盛會的小輩們來說,那危險就是不可測的。
那些人,全是各勢力培養出來,真正接續傳承的核心弟子,攸關仙界之後的平穩發展。斷代的後果,縛龍等沒一個能承受住,所以不論他們多心焦外事,都得先保證那些小輩的安全。
更何況,還有一個沒被封印的元狩。
只要他一天還在天裕關,哪怕什麼都不幹,都能幫他們牽制至少一個金仙級的大能。
沙漠和戈壁的人手早就佈置好了,接着要做的就是,破壞空間的穩定性,切斷其與外界聯繫的天音囑。
因爲此,哪怕殷晰等全對陰尊是黴鬼的說法,持某些認同態度,也沒法翻臉。
他們進出天裕關可能不行了,但陰尊……還是很有希望的。
既然他能利用他們,害得殷旼等九位兄弟隕落,他們自然也要好好利用他,反正大家都是盟友關係,互爲利用纔是王道。
……
外面發生的一切,盧悅當然不知道,千多裡地,對飛淵來說,實在很容易。
不過……
他們這次乾的事有些大,安全起見,也爲了能讓某人再多靠近一會,飛淵愣是以天裕關人員複雜爲由,又撕了兩下,才無聲無息地回到那條窄巷。
此時的天空剛剛破曉,淡青色的天幕上,那輪彎月顯得尤其清冷,安靜的街道,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盧悅鬆手的時候,輕輕吐了一口氣。
回來了,驚險刺激的一夜,居然這般過去,真是不容易啊!去之前,她真沒想過,會發生那麼多事,會把人家的天母都廢了帶回。
“……我有事……要跟你說,隨我來吧。”
天蝠這次黴到了家,陰尊再想幹什麼,定然事倍功半。
不過,這些都是外面…她可辦可不辦的……,但有關鯤鵬的一些事,她不能瞞飛淵一輩子,早說早好。
拂玥一直有關注那個巷口,見他們能在天明取消宵禁前回來,輕輕鬆了一口氣。
拂梧師姐說,慈航齋要給盧悅最大的自由,她給了,可也提了一夜的心。
上思院安靜異常,飛淵隨着她進到一塌一幾一蒲團,幾乎沒有佈置的房間時,原本有些雀躍的心情,無由地一沉。
佛門啊!
“坐!”盧悅在玉塌上,多放了一個蒲團,親手給他倒茶,“我將要說的事,不知鯤鵬傳承裡有沒有,如果沒有,可能對你來說,有些匪夷所思,甚至……”
說到這裡,她輕嘆一口氣,“其實對我來說,一樣的匪夷所思,雖然不想相信,可……從我一直以來的經歷來看,可能就是事實。
我……希望你能夠冷靜的聽,冷靜對待。”
祭獻這種事,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這輩子,她是絕不會幹的。
但她還是功德修士,而飛淵就是鯤鵬神獸。
這一點,盧悅賴不掉。
“你怕我不冷靜?”飛淵的目光閃了閃,直接朝她伸手,“那就把面具摘了,回覆本來的樣子。”
伸手的太快,猝不及防下,盧悅的面具,真的被他給拿掉了,看他微笑後,又皺起的眉頭,她也怔怔的。
面具何等重要?
哪怕師姐師兄,甚至畫扇師父拿她面具,也要看她願不願意配合。
可是……
“帶了面具,你怎麼還不是原來的樣子?”飛淵拿下自己的面具,“你想我冷靜的聽,冷靜對待,我覺得,主要你還得回覆本來的樣子,這樣……我纔會心有顧忌。”
雖然這丫頭的樣子,就刻在靈魂記憶裡,但那只是之前的記憶。
現在的他,還沒見到她真正的臉。
他想看她……真正的樣子。
盧悅端起給他倒的茶,自己喝,一杯下去,纔在臉上揉了揉,回覆本來面貌。
“這樣行了嗎?”
她歪着腦袋,有些無奈地挑眉。
“呵呵!”飛淵輕笑一聲,“行了。”他幫她把茶滿上,又把她面前的空杯子拿過來,自己倒,“現在你可以放心說了。”
就是這樣……
柔美中透着幾分英氣的臉上,兩道入鬢長眉,笑的時候杏眼彎彎,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彷彿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
不獨如此,她眉宇間流露出來的那種鎮定從容,灑脫坦蕩,跟刻在神魂記憶中的形象,合二爲一了。
飛淵在這一會,很高興,很高興!
蘇淡水、楚家奇、慕天顏三人,合了他心目中的形象,那樣的師兄師姐,他認了。
至於盧悅……
雖然一直不確定將來何去何從,可是自接觸以來,他發現,以前的‘癡’,絕對有理由。
“……希望一會,你還能笑得出來。”
盧悅面對沒了面具,一樣能有乾淨笑顏的飛淵,心中滋味莫名,“百靈戰場……你知道自何而來嗎?”
百靈戰場?
飛淵挑挑眉,當然知道,他吃了那裡,那麼多荒獸妖丹呢。
“你是想說,它與我們鯤鵬有關?”
飛淵閒適地坐在蒲團上,“聽說百靈戰場後,仙界再無鯤鵬,這樣看來,它真與鯤鵬一族有些關係了。”
“是!”盧悅心裡憋悶,幾十,上百萬年的事情,扯上他們,實在讓人難受,“我在百靈戰場,跟陰尊的分身,進了一次古戰場碎片。聯繫拂梧師父跟我說的一些事,有個大膽的猜測,你要不要聽?”
她真不想馬上把功德修士曾經祭獻鯤鵬的事說出來。
“……”飛淵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覺得她對拂梧所說之事的抗拒,點頭道:“你說!”
“仙界和其他小世界,都無鯤鵬。”
盧悅組織措詞,“可是我們三千界……,雖然那裡的鯤鵬一族,都只是覺醒鵬鳥特性,沒有鯤的本事,但你們就是鯤鵬。”
“……”飛淵的眉頭攏了攏,傳承記憶不可能有假,他和老頭子以及那幾個叔叔,確實是鯤鵬。
“你進了仙界以後,我遇到了封印的古巫聖女離夢。”盧悅嘆口氣,“古巫族對三千界曾有過很多猜想,木府天道一直以來都未演化完全,導致了那裡的人,飛昇困難。”
飛淵不知他走後,她又遇到多少危險,所以此時,很用心地聽着,哪怕她的話,很無序。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跟你說,”
盧悅也苦惱,她想把她的猜測完全表達出來,那要說的事就多了,“古巫,離夢聖女跟我解釋的意思就是,上一橫頂天,下一橫立地,中間一豎通天地,她們是最能聆聽天地意旨的一族。”
“別急,喝口水,我可以慢慢聽的。”
飛淵知道她性急,幫她端茶到手中。
“你別打岔。”盧悅喝口水,不忿他偷笑的樣子,“我能在無意中救下她,是因爲,我是她命中的有緣人,我……我身上也有古巫族的血脈。”
“……”飛淵眨了眨眼。
“還有,歸藏又叫歸藏(zang4)亦可叫歸藏(cang2),這名字,都是非常有深意的。”
盧悅現在都有些糊塗,它到底應該叫哪個藏了,“當年的大人,覺得它叫歸藏cang,是古巫族爲防滅族,特意藏cang起來的意思。
但是,那裡的一線天,還有古巫族曾經的後手,我反而覺得,它最開始,可能是藏zang字。
我們的三千界,是仙界大戰時,諸多功德修士,自我祭獻百靈戰場和……和祭獻鯤鵬一族時,留下的後手。”
終於說出來了,她都輕鬆一大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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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對面的人,爲何連眼神都沒變化一下?
“我……我說的,你聽懂了嗎?”
“噢!不太懂!”飛淵其實有些懂,可是他還想知道更多,以印證那些模糊的傳承畫面。
盧悅氣餒,摸出一枚玉簡,“這是拂梧師父跟我說的,之所以有百靈戰場,是一羣功德修士,爲了仙界傳承,祭獻了他們自己,然後,爲了百靈戰場的長長久久,他們祭獻自己之前,先祭獻了鯤鵬一族。然後……,你自己看吧!”
飛淵接過玉簡,神識掃進去後,半晌才放下,“你接着說。”
說?
說什麼?
盧悅有些呆。
玉簡上都說了,鯤鵬一族是被功德修士祭獻的,她是被鯤鵬一族詛咒的。
“你什麼表情?”飛淵看她有些傻傻的樣子,扯了扯嘴角,“不會以爲,你是功德修士,我是鯤鵬,我就得恨你,恨得要死要活吧!”
“……”
盧悅把手上的杯子放到小几上,神情很複雜,在最開始,她以爲現在的飛淵就算不恨,也不是這般雲淡風清。
“你憑什麼恨我?”她的聲音幽幽,充滿了無奈,“我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那些功德修士可以爲了仙界傳承,放棄小我,可我……就只認小我。”
她不用祭獻的。
哪怕被師伯們教成了好人,他們也不會讓她去做傻子。
更何況,她這麼聰明,也做不了傻子。
飛淵聽懂了她的某些怨念,不由莞爾!
“我就是猜,三千界域,跟當年的仙界大戰有關,甚至,它可能就是古戰場的碎片,它們在宇宙風暴中,飄移出仙界之前,其實就被某些人,做下了手腳。”
這個猜測很大膽!
飛淵拿着盧悅給他的玉簡,若有所思,“這玉簡記載的,跟我在妖族看到的差不多,不過,我不覺得,他們說的就是主要事實。”
什麼?
居然……居然早就知道?
“說鯤鵬因爲功德修士的祭獻,詛咒了他們,那完全不可能。”飛淵笑朝某人,“若是鯤鵬不配合,百靈戰場裡,不可能有秘地。”
他非常自信地跟她說,“被動祭獻,只能是生命,不可能連空間都給了。”
什麼?
盧悅心中一跳,心魔劫時消失的畫面,又迅速在腦中閃過,可恨,她卻無法捕捉一幅。